莾古爾泰道：「林丹汗那傢伙，不打怎可能會歸順呢？」

豪格也道：「能夠不損兵折將固然好，但若勸降不成又當如何？」

「若真勸降不成，」皇太極肅穆道：「總該給個教訓，以立大金威望。同時要叫他林丹汗知曉，我大金無時無刻皆不容小覷，戰力絕不輸他林丹汗。若勸降不成，就打，對察哈爾只能邊打邊進行勸降，另方面亦誘使其他蒙古部落能歸降我大金，聯合已歸降的部落連成一氣，然後再慢慢地孤立他。」

豪格與三大貝勒皆頷首，作揖齊聲道：「是，臣等領命。」

◆◇◆◇◆

與藍天連成一片的綠草原，許許多多蒙古包羅列其上，還有牛、馬、羊隻等點綴其中，倘若徜徉在無盡蒼穹底下，極力游目騁懷，心境可謂舒怡暢快。廣闊草原的色調其實並不繁複，多為色塊相接，然而湛藍、碧綠與純白的相互搭配，竟是如此這般和諧相容且亦寧人心神，宛如世外桃源。

天寬地闊，此時空間形成一種視覺上的錯覺，卷卷白雲浮貼在湛藍色天空為底的布幕上，那些雲捲漸形聚攏，彼此依附，像是邀伴一同低低地貼近地面，亟欲窺探人間，與蒙古包同湊熱鬧妝點草原似的，看來綿綿密密、雲白柔輭，宛若園中觸手可及的木棉花一般。

一望無際的綠茵草地，翠碧如繪一如浣洗過後那樣清新怡人，亦似透明青綠色顏料在大地所幻化而成的畫紙上一筆渲染流淌而過，放眼遠遠望去，可見風吹草低如浪，牛羊乍現，活生生是一派豪邁萬千、無拘無束，渾然天成的綠圖畫。

林丹汗的黃金帳幕顯得格外鮮明剌眼，帳幕中，豪格、三大貝勒與歸降大金的蒙古喀爾喀五部部長，正在勸降林丹汗。眾人盤腿坐於帳中，面前各有一盞酸奶，然而此時每個人皆無意於飲用，而是各自相互解讀內心所想，沉悶地揣測對方意圖，像是一種對峙。

莾古爾泰不客氣道：「我大金大汗要咱們這麼多人來勸降你，是看得起你林丹汗，若聰明的話便趕緊歸降，勿要再浪費無謂的力氣與我大金對抗，告訴你，沒有用的。」

代善拉住莾古爾泰，按下他的衝動。「其實我知道，大汗您一直不肯歸降我大金，其最主要原因乃是想統一蒙古各部，成為一北方霸主。但您有沒有想過，您一昧欲以武力征服蒙古各部，最後只會落得眾叛親離、人心盡失的下場？且大明長期以來與我大金對峙，為了對抗大金，大明每年皆予大汗您許多『歲賞』，其目的還不是想利用您來制衡我大金？難道大汗您寧可淪為被大明所利用的棋子，也不願歸順我大金是嗎？」

林丹汗聽後哈哈大笑，「是利用還是互惠，需看各自的解讀為何。如能予我歲賞、厚我財力，我林丹汗並不介意暫為大明所利用。」

「您想以此換取時間作為統一蒙古部落的籌碼，然眼下局勢，您認為您有統一蒙古各部的可能嗎？要知道，有許多蒙古部落早已歸降我大金了。」豪格道。

「那又如何？告訴你們，我林丹汗手裡可是握有傳國玉璽，只要握有玉璽一天，等同於是擁有皇權，即可以此號令蒙古各部，故我絕不會以眼前短暫的失敗而消沉喪志。再說了，我林丹汗乃成吉思汗之嫡裔，身分血統何等崇高尊貴，你大金女真不過是個強大部落而已，我豈有可能紆尊降貴去歸降你一個部落？」他乾笑兩聲，「當真是笑話。」

「林丹汗，你太過份了！我大金給你臉面你居然──」莾古爾泰怒瞠道。

代善拉住他，使眼色要他切勿如此輕易動怒。

林丹汗大笑，「怎麼，莾古爾泰貝勒可是生氣了？」他搖頭，「皇太極誰都可以派，就是不該派你莾古爾泰前來。誰不知你莾古爾泰曾手刃自己因過失而獲罪的生母富察氏以討好努爾哈赤，如你此等品行聲譽恁般惡劣者，統兵打仗可，若要來勸降我林丹汗，你，根本不配！」

「你──」莾古爾泰掄起拳頭，就要暴衝過去和林丹汗衝突起來。

所有人皆起身，欲攔下有勇卻無謀的莾古爾泰。

阿敏勸道：「夠了，咱們是來勸降，可不是來逞兇鬥狠打架的。」

林丹汗只是厲目冷靜地看著發狂的莾古爾泰，並無任何一絲動作。對於一個粗暴無禮而又無謀無智之人，他連看也不屑看一眼，更遑論要與之動手。

莾古爾泰強抑下滿腔一觸即發的怒氣，揮開所有人大叫一聲，方坐了下來。

豪格肅顏道：「既然大汗您都這麼說了，那麼咱們就沙場上見真章了。」

林丹汗復又大笑，「好，我恭候爾等大駕，此次絕對奉陪到底。」沒了努爾哈赤，他便再也不怕了。

大金的勸降計劃被林丹汗所嚴拒，所以豪格與三大貝勒便決議要與之好好地打一仗，姑且不論輸贏，總要為大金在察哈爾林丹汗面前立下威嚴，好教他切不可輕看大金。

◆◇◆◇◆

豪格與三大貝勒前去蒙古察哈爾勸降林丹汗以後，朝中只餘較無決定性和影響力的臣子，此外就是多爾袞、多鐸、阿濟格與濟爾哈朗等姪輩的四小貝勒。皇太極趁此稱病，不僅日不上朝，且還於宮中調養身子、頤養精神，成日無所事事，不是歇息就是讀書，不肯接見任何人，連后宮亦未曾涉足半步。

幾日後，他便下令召多爾袞進宮前來覲見。

皇太極於殿中歇息，半癱半坐在臨窗的椅榻上閉目養神。椅榻前的銅鑄雙龍薰香爐裡燃有安心寧神的清香，有奴婢為他上了盞清茶於桌上，另有婢女手持繡有花卉綠葉的絲絹團扇為他搧風，其他宮婢內監則侍立於一旁，靜靜等候著隨時可能的差遣。

多爾袞進入殿內，見皇太極閉目，便輕聲道：「臣弟多爾袞給大汗請安，大汗萬福金安。」

皇太極緩緩睜開雙眼，看著他道：「你來了？」他指著一旁的空位，「坐吧。」

「臣弟不敢。」

「坐。」皇太極堅持。

多爾袞卻之不恭，便坐了下來。「多謝大汗。」

皇太極復又闔起雙目，並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