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自此我的青春只有疼痛刻劃在歲月的記事本。

　　手術之後，疼痛不說，光是知道自己的腳日後會有跛腳的「可能」我就很難以承受，心情很不好。原本好端端的一雙腿，因為一場莫名奇妙的車禍而致使其中一隻即將殘廢，影響生活，甚至不得不辭去打工的工作。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驟變，相信任誰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
　　Vincent除了手術當天在醫院裡陪我，往後每幾天也會抽空來看我一下，接著是我最要好的同學關艾、班上的同學，還有企管系的張君豪同學以及大四的簡如勳學長來探視我受傷的情況。同學們捨棄暑期可以玩樂的時光好心輪番照顧我，讓我倍感窩心，可是，心情還是因受傷的事情而大受影響。我一直在想像，往後拄枴杖會是什麼模樣，跛腳之後是不是不該再穿裙子？男生若是見到我，注意力會不會放在我微跛的腳上？到底要復健多久才能不用拄枴杖走路？一連串的問題我想得很多，愈想愈心煩、愈想愈擔心，根本不太想與人說話。
　　我待在四人一間的病房內，半躺半坐著發呆，餘光瞥見有人進來，是關艾。
　　「愷歆，今天好嗎？妳看，我帶了誰來？」跟在關艾身後的，是君豪跟如勳學長。他們幾人能同時來看我，真是難得。
　　「愷歆，來陪妳解悶了。」君豪笑說。
　　「是啊，怕妳一個人無聊，我們沒事的人都來了。」
　　怕他們擔心，所以我勉強笑笑，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
　　關艾逕自從袋子裡拿出許多本少女漫畫，攤在病床上。「妳看，都是少女漫畫耶，妳不是最愛看少女漫畫的嗎，這些夠妳解悶好幾天了。妳先看，看完了我再去租。」
　　「謝謝。」我勉為其難地說，沒什麼元氣。
　　君豪見我意興闌珊，問：「妳看起來悶悶的，是不是腳還很痛啊？」
　　「沒有啦。」我說。
　　君豪望了如勳學長一眼，聳聳肩，不知該說什麼。
　　如勳學長關懷地摸摸我的頭，「妳心情不好？是不是在擔心醫藥費的問題，還是妳的腿？」
　　我不說話，算是默認。
　　「唉喲，」關艾叫了一聲，「幹嘛想那麼多啦？妳打工的那個咖啡店帥老闆不是說有保險理賠可以支付醫藥費的嗎？」她以為我是擔心醫藥費的事情。
　　「是啊是啊，不用擔心啦。更何況我們這些同學也會幫妳的啊。」君豪說。
　　「是嘛。而且摔斷腿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又不是不會好。」關艾又說。
　　聽見她所說的話，我愣了一下，不過並沒有說什麼。
　　她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發言失當，搔搔頭趕緊對我說：「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的意思不是說摔斷腿不是大不了的事，我只是．．．．．，唉，」她歎了口氣，「反正我的意思是，醫生沒說妳一定會跛腳呀，他只是說『有可能』而已，妳先別自己嚇自己嘛。」
　　「我知道妳的意思，沒關係。」
　　君豪拉關艾到一旁，自己坐在我床旁邊的椅子上。「愷歆妳別在意，關艾沒考慮到妳的心情，所以話愈說愈錯，妳別放在心上。」
　　我搖頭，勉強笑了笑。「我真的沒關係，沒事。」
　　「總之現在什麼也別多想，」如勳學長拍拍我，「妳只要專心養傷，一定能很快好起來。」
　　關艾跟如勳學長的話讓我下定決心，不管未來會如何，我都必需搞清楚自己的傷勢。我抬起眼來，企求似地看著如勳學長。「學長，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找我的主治醫師過來好不好？」
　　「主治醫師？」
　　「對，我想問清楚我的傷勢。我爸媽好像不准醫生跟我說太多，但腳是我的，我有權利知道一切。」我跟如勳學長還有關艾求了很久，他們拗不過我，才去護理站告訴護士，說我想見主治醫師。
　　等了很久，主治醫師終於忙完手中的病患才過來。
　　「陸愷歆，怎麼啦，腳有什麼問題嗎？」主治醫師問。
　　「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我的腳到底傷得有多嚴重？」
　　「之前不是跟妳說過了嗎？」
　　「我要詳細知道我的傷勢。不要管我爸媽說什麼，這些事我總要知道。」
　　醫生沉吟，盯著我。
　　「我一定要知道，拜託拜託。」我求著站在我眼前的醫生。
　　醫生看了一下我病床前的病歷，笑了笑。「一般而言，如果是小孩骨折的話，會好得比較快。妳是大人了，本來復元期就會比較長。」
　　「然後呢？」
　　「因為妳是脛骨粉碎性骨折，而且骨折斷面很小，所以會復元得比一般人更慢。」醫生說。
　　「什麼意思？」我打破沙鍋問到底。
　　「骨折斷面小，意思就是碎了很多小塊，鋼板無法彌補，所以就算全好了以後走路也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會一跛一跛的，何況妳連膝蓋也傷到。基本上，三個月內妳走路都必需拿枴杖，三個月後視情況再考慮是否可以開始復健。依妳的狀況，整個復元期應該會超過一年，甚至更久，要恢復到完全的功能需要一段時間的物理治療，來解決關節活動度減少、關節腫脹、疼痛、沾黏、肌肉萎縮等問題。」
　　聽了醫生的話，我低下頭來。「聽起來好像要拄枴杖拄很久對吧？」
　　「妳先靜下心來養傷，千萬不要太早就想丟掉枴杖，要不然骨頭在重長的過程中受到外力的影響，長歪的話就得再重新開刀一次，然後還得多花一倍以上的時間休養跟做復健。明白嗎？」
　　我乖乖地點頭，在確認會超過一年以上的復元期跟日後會跛腳的事實之後，還是忍不住又掉了幾滴眼淚。
　　「總之這段期間應該要多休息，讓骨頭能好好生長，這樣才會復元得比較快。」
　　我眼角雖帶著淚，卻堅強地對醫生點點頭。
　　關艾代我向醫生道謝，「謝謝醫生，麻煩你多費心了。」
　　「哪裡，應該的。」醫生頷首後離開。
　　「愷歆，妳聽見沒，醫生說要好好休養，骨頭才會好得快。我想乾脆買台輪椅代步，這樣妳的腳就可以完全休養，不用動、不受外力影響。」君豪說。
　　「買輪椅要花錢的。」我收斂起淚水，開始想辦法要籌買輪椅的錢。
　　「這妳不用擔心，」如勳學長胸有成足地說：「我來發起，為妳辦一個募款活動。班上同學、社團同學甚至學校同學都可以一起來幫助妳。」
　　「不行、不行，我怎麼能平白無故接受你們的幫助呢？」
　　如勳學長勸我說：「那有什麼關係，今天妳接受別人的幫助，他日妳有能力再回饋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就好啦。愷歆，不要太在意這種事情，妳不是希望傷能快點好起來嗎？」
　　如勳學長的話讓我無可反駁，我不說話，算是默許了他的做法。
　　關艾在一旁加油打氣，「不要想太多，我們都是真心想幫妳忙的。」
　　我點頭，帶淚看著關艾，心裡滿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