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05 19:18:30徐磊瑄

【青春文學】我們的故事─(4)

 

4.
 
「猜心」是件荳蔻年華令人煩惱困惑的事情。

  
一個多禮拜了,我還是沒有跟維哲說話,雖然上課、放學他總是默默等著我,但我還是理都不理。今天早上,我見他在家門口等我要一起去上課,但我假裝沒看見他,咬牙狠下心來,對爸爸說:
  
「今天早上能載我去上課嗎?」
  
「妳不跟維哲坐公車一起去啊?」
  
「這陣子覺得有點累,不太想坐公車。我跟維哲說了,他自己先去上課了。」
  
「那可以請他一起坐爸爸的車啊。」
  
「他又不是我們家的小孩,不需要載他。」
  
「妳怎麼這麼說?他是我們的鄰居啊。」
  
我撒嗲轉移話題,「爸,到底載不載我去嘛,快點,我就要遲到了。」
  
「好吧,上車了。」

  
我上了爸爸的車,車子引擎一發動沒一會兒就駛離開家院子。爸的車移動時,我偷偷從後視鏡看維哲,只見他愣愣的站在角落裡,身影愈來愈小、愈來愈遠,到最後縮小成一個黑點,然後在我的視線裡慢慢消失。扔下他我心裡有種「報復」的快感,但同時也有一絲心疼與不忍揪在心口,情緒就像一團亂亂的毛線球再也找不到線頭。

  
我忍不住在心底吶喊:維哲,你為什麼不上前,跟我說聲對不起

  
我要的,只是一句話,輕輕的一句就能趕走我心頭的愁雲慘霧。

  
隨著他的消失於眼前,我懊喪,幾乎沒有元氣了。這不是一大早就該有的表現,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放學的時候維哲見到我,燦著一臉笑容上前,我卻技巧的躲開他,假裝熱情開心跟熟絡的女同學們揮手再見,一點說話的機會也沒留給他。我與維哲的疏離似乎引起志杰的注意,他閃過「洶湧」走出校園的人潮,趨近我。

  
「妳這陣子好像都沒跟維哲一起上放學?」
  
「很奇怪嗎?」我側著臉,很輕聲優雅而毫無情緒的問。
  
志杰急在胸前大動作揮手,「沒有,一點也不奇怪。」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
  
「我可以跟妳一起走嗎?」他沈吟了一會兒,開口問。
  
「你家好像不是往這個方向。」
  
「從這走也可以,我陪妳一起等公車。」

  
我不置可否,於是他陪在我身邊一起走,似乎不打算離開而想陪我去等公車。我不意回頭,見維哲遠遠跟在我們身後,我噘著嘴回過頭來,心想這樣也好,就讓志杰陪我好了,非得藉這機會氣氣維哲才能消我心頭的怒氣。

  
我們走到校外不遠處的車站牌,志杰果真陪我等車,還不時跟我聊天說笑,可是我卻心不在焉,對於他聊的那些男孩們打籃球或打電動的事情並不是很感興趣,唯獨他偶爾提及維哲,會讓我豎起耳朵竊竊專心的聽。

  
不久之後公車來了,我上了公車,志杰開心揮手跟我道再見,我勉強笑著敷衍他,卻在微笑跟他再見的時候看見一旁的維哲。維哲居然沒有上車,只是站在車窗外癡癡默默的凝視著我。一會兒之後公車開走了,他又像早上要來上課時在家門口那樣,隨著車的移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這陣子我們的關係僵著,之間的溫度降到冰點,就像兩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而志杰在這種時候填補了我身邊的孤單,我不禁臆測起他真正的用意,難道他的蓄意接近是因為對我有好感?會嗎,怎麼可能?他不是常跟高士嘉還有簡家新一起揶揄捉弄我跟維哲,把我們倆配成對嗎?

  
下午放學的時候,志杰仍陪我去等公車,一路上儘說些我不感興趣的芝麻小事或話題,我除了禮貌性的敷衍笑笑,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在這時候,維哲氣呼呼的走過來,拎住志杰的衣服。

  
「莊志杰,我有話問你,我們到旁邊說。」他一把拎起個頭矮他半個頭的志杰,往一旁走去。
  
我有點愕然,看維哲的樣子像要打架似的,因此不放心悄悄的跟過去。
  
「你每天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如歆旁邊要做什麼?」維哲劈頭就是一句不客氣的問話。
  
「我跟在誰旁邊你管不著吧?」
  
「是嗎?當初大家是怎麼說的?」
  
「我們大家都喜歡景如歆,所以說好了誰也不准追,但是你卻不顧同學道義,背著我、高士嘉跟簡家新,偷偷送糖罐子的紙星星給景如歆。」
  
我聽到志杰的話,心裡嚇了一大跳!原來,原來從前取笑我跟維哲男生愛女生的那些男孩們,居然都喜歡我?而且,維哲竟也是喜歡我的其中一個。
  
維哲一時語塞,隨後趕緊補上一句,「如歆不是說那個糖罐子是她要送給朋友的生日禮物嗎?」
  
「你還想騙人?」志杰氣憤不已,「我早就知道了,那些紙星星根本就是你折的,我偷偷問過你弟,他說那陣子你每天回家都在折星星,折到很晚才睡覺。」
  
「就算星星是我折的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既然你背著大家偷偷追景如歆,那我們也可以追她呀。」
  
「不行,你們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只有你可以追我們就不行?」
  
「我跟如歆從小學就住在隔壁,我們認識很久了。」
  
「別忘了你只是轉學生,我們跟景如歆認識得比你更久。」
  
「認識久又怎麼樣?反正如歆不會喜歡你們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她喜歡你囉?有證據嗎,她有明白告訴過你嗎?」
  
維哲又是一陣語塞。
  
「蘇維哲,已經夠多女生喜歡你了,不要霸道得連景如歆身邊有誰也要管,花心大蘿蔔,噁心!」
  
維哲霎時臉色大變,脖子的青筋爆起,掄起拳頭二話不說就往志杰的臉頰打過去。志杰猝不及防而跌倒,但他奮力站了起來也不甘示弱的還手一擊。
  
「蘇維哲你很欠扁,居然敢打我!」志杰氣極了,與維哲扭打成一片。
  
我從沒看過男生打架,看到維哲為了我跟志杰扭打在一起,一時張大嘴巴不知做何反應。
  
旁邊經過的同班同學看見了,全擁上前去拉開打架的兩人,一邊拉還一邊大聲吆呼:「不要打了,好了不要再打了!」

  
翌日,維哲跟志杰被訓導主任叫進訓導處,主任問兩人打架的原因,或許是顧及到我的心情與面子,維哲則說是因為打籃球輸了,在放學的時候跟志杰發生口角才打架的。結果,兩人都被記了一支小過處份,還在訓導處前罰站了一堂課,又被規定要交悔過書。

  
維哲跟志杰回教室上課,我見維哲的臉上有幾處瘀青,同樣也受傷的志杰倒是被我忘得一乾二淨。這堂課剛好是數學,我打開數學課本,拿出一張白紙壓在課本下,在上面寫著:

  
昨天你跟志杰吵架打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之前糖罐子的事情是我錯怪你。還有,謝謝你……喜歡我。

  
我將紙條折好,在外面寫上「TO蘇維哲」幾個字,請坐在旁邊的同學幫我傳過去。

  
紙條在桌底下同學的手中一個個傳啊傳,終於傳到維哲手上。維哲有點一頭霧水打開來看,看了之後他笑了,隨即寫了些什麼東西在上面,又傳了回來。

  
我打開回傳的紙條,見維哲剛毅的字跡在上面寫著:

  
那,妳喜歡我嗎?

  
看到這幾個字時我的嘴角不自覺拉開,心裡的那座玫瑰花園百花齊放,我高興得聽見花開的聲音,看見鴿子飛翔,煙火燦出,今天是青春之愛被確認而值得紀念的美好日子,我開心得好想大叫,好想跟維哲手牽著手跑到教室外面盡情奔馳,甚至乘著夢的羽翼飛到天上去。

  
我望著癡癡等待答案的維哲,對他含羞但卻肯定的點了個頭。他笑了,笑得好開好明顯,我則趕緊轉過頭來,將視線拉回,沒想到同時卻聽見數學老師喊:

  
「蘇維哲,你在笑什麼?」
  
他嚇了一跳,趕緊斂容站了起來,「報告老師,高士嘉剛才問我黑板上的方程式要怎麼解,因為很簡單,所以我才笑。」
  
士嘉聽了維哲的話莫名奇妙的看著他,因為他根本就沒問他黑板上的數學題要怎麼解。
  
數學老師沒發現士嘉的表情,不疑有他,對維哲說:
  
「那就你上去解題好了。」
  
維哲上台,輕輕鬆鬆就在黑板上解完了大家都解不出來的數學題,回到位置上站著。
  
數學老師看了黑板上的解題步驟跟解答,滿意的點點頭。「好,你坐下。」
  
我暗自鬆了口氣,維哲則對我眨了個眼睛,要我放心。

  
今天放學,我跟維哲終於「和好如初」又走在一起。放學回家的時候我們走在路上要一起去等公車,志杰從我們身後快步跟上,來到維哲身邊不屑「哼」了一聲便又掠過我們,超前,在前面不遠處的街角轉彎,離開。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維哲,在心裡幾番來來回回後終於下了決定問。
  
「我能問個問題嗎,維哲?」
  
「妳想問什麼?」
  
「我真的沒想到除了你以為,連平常愛取笑我們的莊志杰、高士嘉跟簡家新都喜歡我。既然你們都喜歡我,為什麼又說好了誰也不能追我呢?」
  
「因為這麼多人喜歡妳,分不平啊。而且大家都把妳當成小公主,根本就不敢親近妳。」
  
「小公主?」
  
「大家都知道妳從小就練習大提琴跟鋼琴,家教又好,就像鍾靈毓秀的小公主,我們這幾個愛打籃球常滿身是汗的臭男生都覺得配不上妳,所以只能遠遠看著妳,偷偷在心裡喜歡妳。」維哲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來。
  
「我不是小公主。」
  
「但在我們心裡妳是啊。」
  
「那你為什麼會跟莊志杰他們幾個人做了那種『不能追我』的約定,你不是也,也喜歡我嗎?」我臉紅,有點害羞的又問。
  
「會跟他們做那種約定是權宜之計,因為我怕我不答應,大家就搶著要喜歡妳、追妳,這樣我的情敵不就又多很多?」
  
「你這大傻瓜,一點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從以前到現在我們一起唸書一起玩,那些人根本就比不過你。不用這麼多人喜歡我,只要,只要你一個就夠了。」我羞怯的對他說,說完便難為情,一股碌的跑走了。

  
這件事情落幕之後,我與維哲的感情加溫,更加拉近彼此的距離。在這之後我被選為校樂隊,升降旗的時候就可以在操場上演奏國歌跟升旗歌,心裡感覺超級神氣。我高興得將這件事情告訴維哲,感謝他為我費心折了一千顆紙星星祈願。只可惜高興的時光並沒有維持太久,才參加樂隊不到一個月就被爸媽知道了,他們阻止我,說什麼學校樂隊跟送葬吹西索米的隊伍差不多,他們從我小時候就花那麼多錢栽培我學樂理、演奏鋼琴、拉大提琴是期望有天我能出人頭地、更上層樓,而不是要我去參加學校樂隊。我哭著求他們,甚至找維哲來家裡幫忙說服爸媽,但爸媽還是不為所動,拗到最後他們只勉強同意我參加到這學期結束為止就必需退出。學期末的時候,我黯然的以功課為由,老師提出退出樂隊的請求。老師一聽見我的理由,當然也就同意了我的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