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戲少將》III-III-9
楔子
深夜,萬籟俱寂。
一片黑暗無光的大路上,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偶爾自晰t的天際邊,嘈雜飛過的烏鴉那可怖悽厲的叫聲劃過,那之後就再也聽不出一絲動靜。
驀然間,自大路的盡頭處緩慢乍現出一縷光明,當光亮逐漸往前侵略,這才能夠自那柔和但卻十分詭異的光團裡清楚地發現有個身著十二單的女人,此時正一邊手足舞蹈、一邊揚著笑容,有如雲朵般地飄舞了過來,而那掩蓋於長長衣襬下方的腳步,也毫不猶豫地往前踏踩著。
『有如彼岸花般的紅啊......有如每一花朵綻開的紅啊......有如丹色暈染的紅啊......飄舞在風中的櫻花也要為之失色......轉圈圈、轉圈圈,心愛的人兒啊,千萬別棄我而去......』
女人這麼唱著歌,一邊優雅地踏著步伐,一點一點地前進著。
每當她走一步,地上便會留下一攤黑漬,如果看不見的人應該會視而不見地踩過去,但是女人在一片黑暗之中卻能夠在踏著步子的同時,很奇妙地避開了地上的黑色液體。
女人的步伐在有條不紊之中,竟看似帶了點混亂與瘋狂;只是她並沒有察覺,依舊踩著步伐往前走。
『有如彼岸花般的紅啊......有如每一花朵綻開的紅啊......有如丹色暈染的紅啊......我要讓情敵因我的美貌而為之失色......轉圈圈、轉圈圈,我心愛的人兒啊,千萬別棄我而去......』
就這樣唱著、舞著,女人的聲音在低沉之後轉為高亢,動作也愈來愈大,最後,唱著小曲的她忽然揚聲大笑,面貌已經呈現了半瘋狂的狀態。
『啊啊,我心愛的人兒啊,您為何拋棄我!?您移情別戀就只為了那個該死的女人......嘻嘻嘻......呵呵......』
直到下一個路口之前,她依然如此狂亂地舞著、跳著,緊接著,她那詭譎的纖細身影慢慢地融進了彼方的黑暗裡。
『有如彼岸花般的紅啊......』
『有如每一花朵綻開的紅啊......』
妾身為您獻上您所鐘情的她的紅!
***
《狐戲少將》III-1 朧月夜
蟲兒們在深夜的草叢裡頭唱著歌兒,襯著天際邊的一彎新月皎潔,雲絮緩緩左右飄移,偶爾和著那些悠哉地坐在樓臺上的眾人笑鬧聲,在這樣的夜裡顯得十分熱鬧。
這是一個晴朗天氣的夜晚,眾人齊聚到藤原景這個男人的住處歡歌一宿;而,橘右承也被邀請為座上賓。
聽過了眾人玩過文字接龍,跟著又開始喝酒的橘右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總覺得他眼前的這一票人們隱瞞了他些什麼,而沒有說出口。
「藤原大人......」原本試著想要打破僵局的橘右承這麼呼著,然而,眾人的聲音卻明顯地蓋過了他的聲音,讓他不悅地抿起唇來了。
「哎呀哎呀,今天的月亮美如鉤啊......」某位大人端著酒碟迎敬新月。
「笨啊!月如鉤難道是件好事嗎!?難不成你沒聽說過,新月的晚上總是會招來不祥的嗎?」
「啊......那是在下失言了~」
「這樣就想當沒說過?太詐了太詐了!要罰酒!」某位大人起鬨道。
「好、好,罰就罰吧!」這話聽起來一點都沒有不甘願的意思。
「朧月夜,曇花開又謝,新月彎,蒼涼似鉤彎......」
「朧月夜,妖魔生,五星齊聚生光華......」
「生光華!」
「生光華!」
「......」橘右承無言地看著眾醉鬼們又開始喝喝鬧鬧,其間還害得他把身前的酒碟子給打翻,溼了一地的板條木。
然而,身為這場宴會主辦人的藤原景其實一直趁機偷瞧著他,但橘右承卻始終沒有發覺,只讓一旁的下人給他重新斟酒,直到藤原景藉故挪近他身邊,跟著啟口呼喚他為止。
「橘大人。」
「怎麼了,藤原大人?」把某個醉鬼推回位置上的橘右承回眸。
「是這樣的......」藤原景靠近橘右承,嗓音低沉、表情卻顯得有些詭異的神秘:「難道您沒聽說嗎?」
「聽說什麼?」
「女人。」
「什麼女人!?」橘右承緊張起來。
「穿著血紅十二單的女人呀!據說她都會出現在有著朦朧月的深夜裡。」
「什麼!?」
「你真沒聽聞?就是那樁『朧月夜殺人案』。」
橘右承瞪眼,想起了最近在貴族之間竄流的那則詭譎案件,驚詫地問:「您是說──」
「那件事可是經過安倍恭平大人跟我確認過的事實呢!」以檜扇遮去了半張俊容的藤原景輕聲地說。
***
《狐戲少將》III-2 再相逢
結果,他還是得自己前來調查這幾件妖物傷人的命案。
獨自一人孤伶伶地站在夜黑的大路上,橘右承很無奈地嘆著氣,身邊跟著他最忠心的隨侍──順吉。
「大人......」一手高舉著火把、與自家主子站在大路上一隅,面對著眼前一片黑壓壓的詭異深夜,順吉的聲音忍不住顫了顫,「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要站在這裡的啊......」嗚嗚,他實在是好怕被妖物拖去啃啊!偏偏大人自回府之後,換上了輕便的狩衣,便什麼也不說地帶著他一起出府,沒想到到了最後,他們就已經站在這條在近日謠傳有紅衣女鬼出沒的大路上了。
瞄了順吉那欲哭無淚的表情一眼,橘右承難得對順吉感到抱歉,說:「其實這說來話長......」
橘右承於是把實話向隨侍順吉說了一次。
聽畢的順吉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原來他們會在這裡的原因又是因為那位不安份又喜歡使小計耍弄人的藤原大人!
雖說他們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是,他家大人也未免太過好騙了吧!?嗚嗚......
順吉一邊懊惱著,一邊說:「大人,請您以後少參加那位舉辦的宴。」
橘右承難得驚訝地回問道:「為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順吉於是開始數落了:「藤原大人老是將您往麻煩事件裡推啊!大人......嗚嗚,您的心地也未免太好了!說不準那藤原大人根本不覺得這事兒傷腦筋,只是想要戲弄您一下而已。」
「不會的,順吉。」橘右承搖頭,「景大人當時還一臉慎重地拜託我呢!我倒是瞧不出他有什麼原由要如此戲耍我......」
「大人,這您可不知內裡了,那位大人有可是有『狐狸』之稱的啊!」他的小道消息保證不是胡亂聽來的。
「哎,你胡說什麼呢,順吉。藤原大人的品性我是知情的,他不會是那樣的人......」橘右承加上一句保證,正想再接下去為藤原景美言幾句之際,沒料到大路遠處竟冒起一股白煙,而那陣詭譎的白煙就這麼距離他們愈來愈近──
順吉發覺了,忍不住發出一句驚叫,接著伸出長長的手臂遙指著已在不遠處的白煙團:「大、大人!那該不會是紅衣──」
反觀橘右承仍舊那樣冷靜,僅是淡淡地頷首:「我知道。」
「嗚嗚,大......大人,我會怕......」
「我也知道。」橘右承無奈地瞥了眼已經躲到他身後打顫的隨侍,歎息。
「大人,它來了!」順吉冷不防慘叫,那聲音震得橘右承皺眉,於是跟著拔出腰間的刀,平舉在前。
「要來了。」
「嗚!」順吉單手遮起雙眼不敢再看。
當白煙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眼見一片濛濛煙霧慢慢地飄近眼前,在一團白色裡頭竟可以細辨出一點似血的殷紅色,「妖物,現出你的原形來!」這麼一吼的橘右承心想真是太好了,這紅衣妖物竟被他在這裡逮個正著。
「等等!」就在橘右承即將揮刀之際,眼前懸浮的白煙突然四處散逸而去,而當白煙散盡之時,那被隱藏於煙霧中的人卻也跟著現出形態,並且脫口喊出了這句話。
這時,橘右承高舉的雙手頓止,臉上露出了一抹不敢置信的表情,瞪瞠著雙眼死死地盯住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麗臉龐,驚呼:「......你是......舞櫻!?」
身著十二單的舞櫻笑得愉悅且絕麗,身姿與容貌有如夜裡綻放的美麗櫻花那樣眩目:「的確是我。橘大人,甚久不見了。」
***
《狐戲少將》III-3 橘與櫻
「舞櫻!」橘右承驚訝地瞅著他正朝著自己盈盈一笑,於是續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順吉怯怯地自自家主子身後微然地探出頭來。
這位舞櫻大人其實他也是識得的,但是又顧忌他的身份的不尋常,因此只能顫顫地當個旁聽者而無法在主子與他之間的對談裡頭插上一句話。
舞櫻單手掩起半張臉,眼兒瞇得像是新月彎彎,笑道:「因為我聽說您要親自逮捕那紅衣妖女,我怕您會有危險,所以就出了山上,然後在這裡等待。」
「原來如此。」橘右承當下恍然大悟,又問:「那你......那你為何穿著女子的十二單呢!?」
「我想,如果我以女子的裝扮出現,或許可以引起紅衣女鬼的注意。」舞櫻微笑,轉目:「那麼,大人又為什麼會答應管這件事呢!?這種事情應該是近衛府的份內責任吧!?」
「那、那是......」橘右承頓時支吾起來,面上浮起一抹緋紅,解釋道:「那是藤原大人親自請託我,所以我才會......」
他該不會覺得他是那種沒有能力卻偏愛多管閒事的人吧!?
「哎呀,原來又是那位藤原大人的關係啊!?看來你們的感情可真是好呢......」沒心眼的舞櫻這麼說著,一邊瞥著橘右承漲紅了臉,於是再道:「啊~我只是很羨慕你們的友情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呃,我知道......」橘右承有些尷尬地點點頭,望著舞櫻身著十二單的模樣,忍不住微微出神。
雖然他曉得舞櫻是個妖物、也是男子,但是他卻覺得他穿起一般女子的十二單來,是非常賞心悅目的一件事。
不過,這可不能對本人說。
「那,難道您一點不害怕嗎!?」又開始使弄壞心眼的舞櫻突然疑問出口,瞬間怔得橘右承當下無言,只能無語地望住舞櫻那副促狹的表情:「您要面對的可是妖物喔......」
「這個......」反應過來的橘右承登時露出一抹苦笑,想了想才說:「我沒考慮那麼多。我只知道如果我抓住這個紅衣女鬼,就不會再有人犧牲了。」
舞櫻瞅著他,沉默了。
雖然他們有陣子沒有見到面,但是橘右承的性子仍舊是沒有一絲的改變呢!
「舞櫻?」
「沒事......」舞櫻微微笑了,「只是我覺得事情不只有這麼簡單。」
橘右承聽見對方這麼說了,於是在抿抿唇之後,說:「其實,藤原大人的原意是想要拜託我去跟你商量並且一起調查這整件事情的。」
舞櫻疑惑地歪首:「喔?」
「但是我覺得還是不要把你也牽扯進來比較好。」橘右承老實地說。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解決這件事?」舞櫻瞟了眼橘右承轉過眸子,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模樣。
「是......」
舞櫻笑了,「我就知道。」
這老實到可欺的橘大人啊......
也就是如此,他才會對他放心不下。
***
《狐戲少將》III-4 月下花前
舞櫻隨著橘右承回到了他的府邸。
喚來了順吉在旁服侍,橘右承與舞櫻坐在院前的窄廊底下,不時對飲著。
「橘大人,這樣真的好嗎?」舞櫻故作疑問地抬起頭來。
「什麼?」橘右承回眸瞧著他。
舞櫻瞬間對著橘右承眨了眨眼,唇畔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淺淺笑意,故意慢吞吞地啟口低喃起來:「我可是個妖物喔......」
橘右承瞧著他,忽然放下了酒碟子。
「怎麼了?難道您這時才感到害怕了嗎!?」舞櫻淡淡地說著,一邊仰首飲盡了杯中的酒,跟著裝作不甚在意地招來順吉替自己添酒,冷眼看著順吉那副膽怯模樣,禁不起涼涼地笑了。
「不是害怕。」
舞櫻睜大那雙漂亮的鳳眼瞥著橘右承,原本想就這麼隨意笑著矇混過去的,但是橘右承偏偏端著一張再嚴冷不過的面色對住他,讓他連將鯁在喉頭裡的那句『我只是開個玩笑』的話,都說不出口,只好不在意地哼了聲當作是詢問:「喔!?」
「你是我的朋友,我為什麼要害怕!?」橘右承疑惑地問著舞櫻,絲毫沒發覺舞櫻在聽畢這話之後,自眼底升上了某種情緒。
「......我想,會跟妖物做朋友的就只有你了吧!?橘大人......」舞櫻呵呵地輕笑著。
「大概吧!」橘右承沒有否認,或許他也是真心覺得如此並沒有任何的不妥。
「但是京裡的那些官大人與陰陽師可就不會這麼想了喔。」舞櫻打趣地說。
以為舞櫻是在擔憂自己哪時候洩出他的真正身份,繼而為他招來災禍的橘右承,趕緊連聲保證:「舞櫻,你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我跟你之間的這個秘密。」
舞櫻笑了笑:「是啊,這的確是個秘密。」
「嗯。」
「其實我也不覺得你會隨便向誰說出口。」舞櫻好笑地看著橘右承那張誓死保證的樣子,立即失笑了。
「啊~那就好......」聽著舞櫻如此說的橘右承鬆了一口氣。
「但是──」舞櫻瞟了眼剛才還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的橘右承在聽見自己還有但書之後,馬上又肅然起來的樣子而感到十分的有趣。
「但是?」
「如果您有一天真的無法再跟我當朋友了,就請您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聽畢的剎那間,橘右承忍不住驚詫地出聲,順帶挪眼向舞櫻求證似地一瞥:「咦!?」
舞櫻笑著點頭:「我是說真的。」
「舞櫻?」
「就是這樣了。」不再說明原因為何的舞櫻,伸手端過剛才斟滿的淺碟,沉默地低頭輕啜一口。
發覺舞櫻已然不願意再談及這個話題的橘右承,當下也就不再接話了,只是轉眸望著院裡植栽的花朵在朦朧的月光下吐露著芳華。
「......」
***
《狐戲少將》III-5 血色謠傳
舞櫻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就著廊上那朦朧的微弱火光回首了,「橘大人,你曾經說過,你是被藤原大人拜託調查這件事的,那麼你究竟聽聞了些什麼?」
「咦?」橘右承瞪眼,詫異道:「難道你什麼都不知情就跑來了嗎!?」
「不......其實也不是完全知情......」瞥見橘右承一臉驚訝的模樣,舞櫻忍不住訥訥地道。
橘右承皺起眉頭,「那到底是......?」
「其實我只是聽到路過的歸人這麼說的:京裡的夜大路上出現了紅衣女鬼襲擊女子,而且據說被殺害的女子無一不是被開膛破肚的......。」
「什麼?」
舞櫻轉向橘右承,發覺他正詫異地瞪著他看:「難道實情真是這樣嗎!?」
「不......也不完全是如此。不過,該怎麼說呢......這件事情的風聲倒是傳遞得太快了點。」
「喔?」舞櫻睜眸,「橘大人有什麼想法嗎?」
「感覺像是有人在暗中刻意散播這件事情的樣子......」橘右承喃喃自語著,舞櫻一時聽得專心,不免也隨著思索起來。
這麼一想來也的確是如此呢!平時的消息並沒有傳得這樣快速的,連他這京外人都知道了的地步,看來似乎有什麼內情在裡頭......
回過神來的舞櫻不禁發出一聲疑問:「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這個......」看似很傷腦筋的橘右承,此時還拿不定主意;舞櫻也沒有逼迫他馬上下決定,只是待在一旁候著,一言不發。
「雖然那紅衣女鬼襲擊女子,但是目前並未找到被襲擊的女子屍骨......」
「什麼?」舞櫻蹙眉,「那麼你們是怎麼判定有女子被襲擊的!?」
「根據目擊者的說法和事件發生地點的一灘血跡。」
「......沒想到竟然有這種事。」舞櫻陷入了沉思。
「所以,在找不到被害者遺體的情況下,沒有目標的近衛府根本無法出手......」橘右承無奈地歎息,「只好請來陰陽寮的陰陽師看一看,但是──就連陰陽寮的安倍大人也無法確定真有其事發生。」
「這樣可就很詭異了......」舞櫻喃著。
「但是不是說有人目擊嗎?」舞櫻沉吟起來,「或許去問問那個人,就能夠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橘右承感到不解地直搖頭:「我去過了。但是對方說他當時只是路過,然後突然聽見有女人的尖叫聲,當他趕過去探看的時候,原地並無半個人。」
「看來這件事仍是謎團重重啊......」聽畢的舞櫻低頭望著淺碟裡那抹倒映著自己的容貌的影像,這麼低聲說著。
***
《狐戲少將》III-6 將計就計
「是啊......」橘右承和著,不禁憂心地蹙起眉,「如果犧牲者再增加的話......」這個傳聞風聲最後必定也會傳進天皇耳朵裡的,這樣一來,不僅宮中會開始人心渙散,而且要查出兇手是誰,可就難上加難了。
見橘右承煩惱如斯,舞櫻於思考之後,突然出聲:「不如這樣子吧......」
橘右承瞬間回頭,欣喜地向著舞櫻問了:「你已經想到什麼好辦法了嗎!?」
「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哦,說來聽聽可好!?」
舞櫻揚了揚唇,瞥了他一眼那高興的表情後,緩慢地說:「你就這麼相信我呀!?如果我就是那紅衣女鬼的話,那你要怎麼辦!?我可能會想要藉機把你害死,這樣一來我就不用擔心會被你抓到了......」
「呃......」沒料到舞櫻會如此說的橘右承當下愣了愣。
舞櫻噘起嘴,睨了眼愕然回視自己的橘右承:「喏,這下子你可沒話說了吧!?我已經提點過你了,別太相信你身邊的任何人......」就算是他,也不能相信。
橘右承定定地瞅著舞櫻,沒有說話,直到舞櫻察覺了不對,回眸來的同時間,卻見橘右承以一種坦然的目光看著他,不禁無措起來。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瞧?」難道是他哪裡說錯了嗎!?
他一直認為這個世上除了牠們狐族之外,就屬人類最會說謊了。
「你錯了,舞櫻。」
「什麼?」舞櫻微愕地看向橘右承,發現他的表情很認真,雙眸綻出一絲光彩,那道目光瞅得他整顆心都因此紊亂了,不由得結巴地反問。
「你絕對不會欺騙我的,所以我信任你。何況,如果你要傷人,便不會與我坐在這裡談論救人的事情。」舞櫻是他的朋友,不是其他人。
「......」聽畢的舞櫻當下怔然地呆住了,無語地望著橘右承的他,心裡卻是忍不住開始對著眼前人無奈地嘆著氣。
唉......他這個樣子教他如何再欺騙自己,其實他一點都不在乎他這個人呢!?
這位少將大人啊......還真是懂得如何打擊他的弱點。
「舞櫻?」
馬上回神來的他,立即回給橘右承這句話:「沒事。」
「你老是用這句話來搪塞我。」橘右承的目光閃爍著不贊同,抬眼卻發現舞櫻正對著他笑得有如春天飛櫻般美麗可人,讓他不禁心頭一緊。
「怎麼了?」見橘右承沒再搭話,舞櫻當下不禁疑問出聲。
難不成他是看自己看到呆住嗎!?呵呵......這怎麼可能。
「沒......」橘右承瞥著舞櫻對自己刻意避開與他的對視,邊露出一臉的不解樣子,赧顏了。
「你不也是用這句來搪塞我?」舞櫻邊說邊笑著,那笑顏燦爛得幾乎讓橘右承眩目,因此他只敢偷偷地看他兩眼就又轉頭調開目光。
「......你穿這樣,真的......」
「什麼?」舞櫻狀甚不在意地舉起酒碟。
「很好看。」橘右承發覺舞櫻仰首,將淺碟內的液體一飲而盡的同時,他的唇畔也隨之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於是忍不住在唇邊喃喃。
因為夜裡的風聲呼呼吹拂,一臉沒有聽清話意的舞櫻傾身對著橘右承笑問:「你剛才說什麼?」
「沒、沒有。」慌張否認的橘右承趕緊低頭喝酒,佯裝無事樣;殊不知舞櫻將他的表情看在眼底,覺得有趣地彎起唇來,登時笑得有如春花。
......其實,他都聽見了喔!
***
《狐戲少將》III-7 聚首
大路兩旁上頭,人群三三兩兩地往來。
因此,一位作童子打扮的秀麗少年走在大路上特別地引人注目,不用刻意穿戴上好衣料就能夠瞬間吸引眾人的目光;而,這個少年其實就是舞櫻,他正踩著悠閒的步伐,準備前往橘少將的府邸。
話說在前幾日的深夜夜晚,他扮作紅衣女鬼出現在大路上,還將計就計地演了一齣好戲,因此弄得這幾日謠言滿天飛的地步。
不過,這是他與橘右承商量過後,才決定這麼做的,而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現在京裡京外的眾人都已然知曉了紅衣女鬼的傳聞了,只剩天皇那兒在藤原大人的刻意隱瞞之下,還未察覺這件事情。
他也知道這其實是個很冒險的做法,但是他們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引出紅衣女鬼。
舞櫻悄然來到了橘家大門口時,便見闔上的門板前方已然站著一位他再也熟悉不過的引路人之後,不禁因而露出一抹微笑來:「真是你啊,順吉。」
「其實我也不想來的好嗎......」奈何他是被大人叫來在門前站崗等人的,而且他無法抗拒大人對他下的命令。
舞櫻聽見順吉的抱怨低喃聲,當下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是個聽話的好僕從呢,順吉。」
「那還用說!」這點讚美似乎切合到了順吉的虛榮心,只見他推開了門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領著舞櫻進門,「進來吧!幾位大人們已經等你很久了。」雖然橘大人已經同他提過舞櫻並不會傷害任何人的這點,但是讓他獨自面對著之前在他的認知裡頭還是妖物身份的人,卻還是無法免除恐懼緩慢地爬上心頭,自喉裡擠出的嗓音也不知不覺中帶了點顫抖。
「就來了。」舞櫻忍著唇畔邊的笑意,跟著順吉從容的步子進入門裡。
待兩人走上長廊、進入眾人聚首的屋內,順吉便先退了下去。
「舞櫻。」橘右承微笑地呼喚著他,「請過來吧,我想跟你正式地介紹幾位大人。」
舞櫻回了一抹淺笑,「是,橘大人。」
「千萬別拘束,舞櫻。」說話的人是藤原景,他帶著一抹戲謔的笑顏瞅著兩人的互動,眼底卻像是在盤算什麼地閃過一抹流光。
「藤原大人,別來無恙?」舞櫻笑問。
藤原景禮貌上地回應了一聲,「托福。」
「這位是藤原景大人,你已經知道了。而另外這一位是陰陽寮的──」
「敝姓安倍。」平時話不多的安倍恭平竟然主動介紹自己的情況,當下嚇到了眾人。
「原來您就是鼎鼎大名的安倍一族的大人嗎!?」舞櫻的唇角抹上了一絲輕笑,隨即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說:「算來我們還是遠親呢......」話裡的意思教眾人忍不住變了臉,但是安倍恭平卻毫無表情地瞅著發話的他,最後還做出了詭異的結論。
安倍恭平的眼底閃爍著奇妙的光點,「也可以這麼說。」
眾人無可避免地倒抽了口涼氣,因為安倍恭平的不否認,洩露了一件驚人的事實。
不過,這件事似乎已是眾所周知的了。只是當下再聽『安倍』這個話題家族的後裔這麼坦誠出來,卻也免不去一絲的驚訝之情。
或許這也是安倍恭平沒有在這種詭譎的情況下,將舞櫻以符咒或是真言加以收伏的原因之一吧!
「總之,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那件事』了!?」阻止話題往怪異的方向發展的人是藤原景,他挪眼望了望所有的人,輕聲地說。
而,他話裡所指的『那件事』就是現下京裡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紅衣女鬼一事。
***
《狐戲少將》III-8 引君入甕之計
「那麼,現在還是先回到正題來吧!」藤原景邊搖著木扇、邊微笑地瞥著所有人皆將目光朝著自己投了過來。
「有關最近那紅衣女鬼的傳言......」
「是我們的主意。那第二個紅衣女鬼是我扮演的。」舞櫻回眸瞥了橘右承一眼,兩人目光對視有一會兒之後,由舞櫻坦承出來。
望著眾人的臉色跟著一變,橘右承忍不住歎息道:「這也是沒法子中的法子了。」
藤原景馬上皺眉:「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如果不冒險的話,很可能會逮不著兇手。」舞櫻喃喃地說。
「但是......」藤原景想了想,事實也是如此,但他卻又忍不住到口的疑問。
「等等。」此時,一直旁聽的安倍恭平突然出聲,引來了眾人的注意,只見他在沉默了一下子之後,緩慢地啟唇:「你們對那紅衣女鬼有什麼看法!?」話畢,安倍恭平便瞥見了眾人朝他拋來的疑惑表情,像是在質疑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是他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是以清冷的眸光瞅著大家。
不久之後,舞櫻第一個出聲:「我倒是懷疑那紅衣女鬼的目的。她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女人......」
「這點其實滿令人費解的。」藤原景附和。
橘右承思考著:「那紅衣女鬼為什麼只攻擊女人呢!?」
「是啊!我也是這麼懷疑......」
當大家喃喃自語地說出自己的看法之時,只有安倍恭平一人很冷靜地傾聽著,然後做出一個結論:「也許那個紅衣女鬼憎恨女人!?」說畢的瞬間,他卻又立即推翻這個猜想,「不,應該是說的確如此。只有憎恨,才能讓人與鬼下了這麼大的決心去殺人。」
「這麼說也有理。」
「應該是如此。」
安倍恭平左思右想,就是猜不透:「但,重要的是屍體為什麼會消失的疑問。」
「也許那紅衣女鬼把屍體藏匿起來了。」藤原景如此說,但是舞櫻與橘右承皆不這麼認為,於是三人一起瞥向安倍恭平,希望能夠自他那裡聽出什麼端倪。
而,不負所望的安倍恭平在一陣思索之後,說:「你們覺得妖物會藏起屍體嗎!?」
他看見眾人一陣搖頭。
「那,也許是屍體被她吃掉了!?」
「的確有可能。」安倍恭平點頭,「但是......她為什麼只吃掉頭一個目標!?妖物對人應該是一視同仁的吧!?」
「這個......」
眾人又開始傷起腦筋。
「又或者──這個紅衣女鬼其實是人類?」提出這個疑問的是橘右承。
結果,當他話畢之後,抬起頭來之時卻發現大家正一副震驚與若有所思的表情混合在一起地瞪住他良久。
「看來我們還是得先抓住那紅衣女鬼再說了。」安倍恭平說著,「所以還是要麻煩橘少將與舞櫻大人。」
「引君入甕之計嗎......?」藤原景伸出手來,摸著下頷思索。
***
《狐戲少將》III-9 蔽月藏星
一方簾後。
「小姐......」一名年約四十有的婦人拖著緩慢的步伐,自長廊上走進簾後,她的臉色看來有些許的憂慮與惶惑,忍不住開口打破了滿室的沉寂。
「怎麼了?」回話的是個貌美的女人,她正坐在小憑几前方寫著一紙書信,沒想到聽見入門來的嬤嬤一聲呼喚,於是自信裡抬起頭來,「是不是沒有買到唐紙!?」
嬤嬤聞言,不禁蹙了蹙眉頭,囁嚅地低聲道:「不是的......」
「不是嗎......?」女人再度低下頭去,不甚在意地繼續動手寫著書信;一旁的嬤嬤看見了,忍不住再將眉頭深深緊皺,於兩眉之間造出摺痕。
然而,女人並沒有發現她此時的內心掙扎,在未聽見嬤嬤有任何的回應之後,只得不耐煩地抬起螓首,疑惑:「妳是怎麼了呢......」
嬤嬤的神情略顯不安,將擱在她懷裡的唐紙親手遞交給女人之後,才怯怯地說:「小姐,我聽見了。」
見了嬤嬤那張臉色不霽的模樣,女人訝異地開口問了:「妳聽見什麼!?」
「那個......血色女鬼的傳言。」
女人不禁僵了僵唇角,那雙伸過、接捧著唐紙的纖手不禁跟著一顫,臉色看來很不自然地說:「那又如何了呢!?」
「小姐,我怕......」嬤嬤憂心忡忡地蹙起眉頭,細聲囁嚅起來;女人見狀,不由得怒氣盛了滿臉,當下對著嬤嬤就是一陣尖刺。
「妳怕什麼!?那件事情絕對不會懷疑到咱們身上的!」
被女人的尖聲給嚇了一跳,嬤嬤忍不住小聲地喃喃:「可是......」
「不要緊的!一切都會過去。」女人再次強調,整張小臉漫著堅定不移的表情,連帶著也使得嬤嬤受了些許影響,不再那樣侷促不安,稍稍地定下了心神。
「那......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嬤嬤猶疑地皺著眉峰,「這幾天,外頭將咱們的事情繪聲繪影得有如鬼魅降臨,但是咱們卻什麼也沒做啊......」
「......這應該是某些有心人故意在後面操弄的吧。目的就是為了找出『那女人』被殺害的證據。」女人冷靜地說著,跟著瞄向了嬤嬤,「咱們先不要有任何動作。相信那些人也只能興風作浪這一陣子而已,等到這個謠言不再被多數人提起,咱們就可以安心了。」
「小姐說的是。」
女人的唇邊逸出一聲輕輕的歎息,回頭再執起筆尖,「那麼,妳現在就過來替我磨墨吧,我想再寫一封信給大人。或許沒有了那個女人,他會願意再回頭看我一眼......」話未竟,女人終究無法再欺騙自己下去,於是忍不住再度低聲嘆氣,自唇邊喃出一句現實:「雖然我已經知道這一次他也不會對我有所回應。」
嬤嬤看著正露出一臉悲傷的女人,當下感到莫可奈何地一陣歎息:「小姐......」
感情這種事啊......還真是讓女人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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