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1-24 13:55:27凰 / Beth

暫名:《落梅風》/ 楔子-7


 
《落梅風》

楔子

那年,他正值青春年少的十來歲,某日隨著娘親去拜訪城內的知交,鎮南王府的王妃娘娘,也是他自小最常親近的美人姨,而他也是在這一天識得他的。

鎮南王府的主人是當今王爺,名喚李遠,他的王妃倪靜兒是京內有名的美人,兩人可謂天作之合,並且育有一子,名喚李翔麟。

他一點都不覺得他家比不過這有著赫赫美名的鎮南王府。

在與美人姨打過招呼之後,看著自己的娘親與美人姨相談甚歡的模樣,他只覺得兩個女人的話題聽來很無聊,但他跟娘親說好,如果沒有她的允許是不准離開她半步的,因此他只能在他娘親的座邊鑽來鑽去的;而,深知他好動性子的美人姨見狀,便讓下人帶著他在府裡走一走、看一看,只是他又實在不愛被人領著到處逛,他也就隨便找了個機會,成功地甩開了下人的陪伴。 

最後,走累了的他於是乾脆在偌大的園中停步,望著人工小塘裡,那幾尾在水中悠遊自在的錦鯉,忍不住扯了扯唇。

輕風吹過他的衣角,飄然而直立的少年身姿有如剛成長的蓮,那樣清麗傲然。

說實在的,南天昭雖稱不上俊俏,但勉強也算是清麗有餘,尤其是他那雙眼睛仿若水潭般的深遂,是會讓人一不小心就跌進的深淵。

離開了小塘邊,南天昭知曉自己擅自離去一事,必定會讓娘親又氣得柳眉倒豎,於是這次他便乖乖地候在原地,準備等人前來尋他;但光是站著又覺得無聊極了,當他眼角驀然一轉,發覺了一旁有棵不高不矮的樹,於是靈機一動地來到樹下,跟著躍到了樹上坐著。

坐在樹椏間的他來回不停地晃著兩腳,面上帶著一縷輕鬆的從容,那副彷彿樂在其中的表情教人不忍打斷。

「這裡真是不錯......」吹著習習涼風,剛入初春的氣候還是有些冷意的,因此,坐上樹的半天之後,南天昭就開始打起噴涕,將少年的身軀縮起,結果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又被爹爹罰禁足了,而娘親免不了又幫著他向爹說好話,爹爹沒轍之下,只好無奈地頷首,說下次再犯就不是這樣了;他好高興,馬上就窩回了娘親溫暖的懷中,開懷地笑鬧著。

「唔......娘......」

「......」少年皺起眉頭,對於這名主動窩進他懷裡取暖的小少年很是頭痛。

本是路經園裡要回書房的他,沒想到突然被一塊自上頭掉下來的玉珮給砸到,這才發現原來身邊的這棵樹上竟然有個外人正大剌剌地睡著了;而他怕他會因為這樣而著涼,本來想要出聲喚醒他的,但是這個少年卻緊緊地巴住自己不放。

「娘......妳最好了~」南天昭說著夢話,一邊將唇主動抵上少年的,此舉震得少年一臉驚愕地覷著他嘴邊揚著的那一抹甜笑,心音瞬間怦然作響。

「你......」少年瞪眸,回神過來之時已是滿面緋紅,忍不住伸手一擋,將南天昭欲撲上來的身體往前推,這力道使得猶在睡夢裡的南天昭的背部撞上了樹幹,讓他因而蹙緊了眉頭。

「唔......」因不悅而又想湊上前的南天昭,他那丹紅的唇僅離少年的唇幾寸,他面上的那抹迷茫讓少年忍不住心頭隨之一顫。

......他到底在幹什麼啊!?

少年掩著臉,赧顏地飛逃下樹,卻忘了要把自南天昭身上掉下的玉珮還給他。

◎◎◎

第一章

那是一塊雕著雛鳳的精緻玉珮,約莫掌心大小,當久握之後便會自然地產生一股溫熱,就好像是觸摸著這玉珮主人的體溫一般。

李翔麟的神志已然遠颺而去。

記起那抹在他記憶裡頭的淺淡身影,讓他忍不住抿起唇來,俊臉透出一抹淡淡的薄紅。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不知道這玉珮的主人現在究竟成了什麼模樣,但是只要讓他想起那日,他那張露出一抹迷茫且帶了點嬌憨的清麗臉龐與像信任般偎近他的纖細身軀,仍舊教他無法輕易地忘懷而銘記在心,甚至於讓他記住他這麼久的時間,那縈繞在他腦海裡的印象卻還是鮮明如昨日。

伸手撫上自己的薄唇,李翔麟記起少年的那枚青澀淺吻,那陣輕柔的接觸始終就像是微風吹撩起了他的心湖般地,在他的心上造成了圈圈漣漪。

臉色一沉,李翔麟歎了氣;他從來不曾為誰費過心思,而這名據說是娘親好友的兒子卻讓他一再破了例。

還記得那一日,他耐心地等待造訪王府的訪客離去之後,他找上了娘親詢問,這才得知了這塊玉珮主人的事情,他執意得到答案的堅持模樣還讓娘親當下覺得訝異地多瞧了他好幾眼。

不過,要是讓已不在世的娘親知曉他還念念不忘著當年的那個少年的話,她大概會大大地取笑他。

想至此,李翔麟不禁歎息,如果不是娘親走得早,爹爹在不久之後也隨著她離開了的話,他或許可以跟他們問一問,究竟他該拿自己的這種心情怎麼辦才好。

其實在爹娘走後,他曾經讓人探聽過南家的消息,不過據說南家在前幾年也跟著換了新主子,而南家的少主與千金不知去向;而,當他知曉這件事情之後,一時間心煩得連飯都吃不下,並且一心掛念起那個南家清麗少年的處境,一直想著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是否是獨身一人之類的。

一直到現在,他仍舊沒有他的半點消息,但是他不願氣餒,始終抱持著一絲希望,希望自己可以再度見到那名深鏤在自己記憶裡的清麗少年一面。

思畢,李翔麟驀然低眉斂首,左手握緊了那塊充滿了回憶的舊人玉珮,右手提著畫筆在紙上幡然著色,不久之後,一副少年春睡圖立即在他手上完成。

望著那身著白衣、有如一朵清蓮般的身姿低伏在樹椏間的自在少年,李翔麟不禁閉起眼來,腦海中再度浮現出與畫中景物相同的回想畫面......

就是在那一天,他遺失了他一向的冷然。

「南天昭,你現在到底在哪裡......」他可知他找他找得好辛苦!?

◎◎◎

瓊玉樓。

這條花街上四處矗立著許多家各有特色的青樓,而這家瓊玉樓是專門款待性好龍陽的男子的青樓,裡頭的小倌們多是俊美公子或是纖細的少年。

南天昭在這兒只是一個專門服侍這些小倌們的普通下人,所做之事都是一些滿足他們所需要求,這日,樓裡尚未開工的一早,他便被樓裡的花魁叫去。

臉蛋遠比女子還要美麗動人、身形纖纖嬝嫋,身著一襲赭紅繡花的瓊玉樓花魁正立在微開的紗窗邊,那雙睥睨所有的眼神在男客的眼底看來淨是風情,但南天昭望著這樣勾人的眼神卻毫無感覺,只是一如往常地踏過門裡,朝花魁輕輕彎腰:「飛鳳大人,您有什麼需要嗎?」

「阿昭,麻煩你去嬤嬤說,今天我的身體有點狀況,告訴她不要替我接客了。」淡瞟了南天昭那張不出色的臉龐一眼,飛鳳冷聲輕道。

這樓裡僅有花魁一人可以挑剔客人。

「是。」南天昭本想領命離去,但卻被飛鳳出聲留住了腳步。

「阿昭。」

「是,飛鳳大人?」南天昭回眸。

「......你到這裡來也已經有好幾年了吧?」

「是。」南天昭平靜地頷首答是,雖然不懂飛鳳為何這麼問他,不過他還是得遵守這樓裡的身份規矩,凡是哪位小倌攔他問話,他都必須恭敬地回應。

雖然他並不太想談及自己的過往。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進到這瓊玉樓裡來的嗎?」飛鳳踱離窗邊,轉而一派慵懶地躺臥在繡椅上頭。

「是。」

「說來聽聽。」

即使被人挖出那些他不願再度想起的舊事,南天昭仍然一副溫順的表情,冷靜地開口:「是花魁在暗巷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我,好心地將我帶回瓊玉樓醫治,最後還留下我在這裡工作的。」

「你記得還真是清楚。」飛鳳故作驚訝道。

「飛鳳大人的恩情,阿昭不敢忘懷。」

「很好。」飛鳳扯唇,無聊地把玩著自己散落肩後的烏髮,一副心不在焉地說:「希望你一直記住這點。」

「是。」南天昭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

「不過......」飛鳳霍然站起,朝他踩近,眼底閃爍著不知名的光點,來到了南天昭的面前之後,他輕輕扯唇:「如果有一日,嬤嬤要你正式接客呢!?你做是不做?」南天昭的遭遇明明比他還要慘,為什麼他可以倖免於被任何男人糟蹋身子的命運!?

「不會有那種事的,飛鳳大人。」南天昭定定地回答。他相信嬤嬤的眼光沒這麼差的,他的臉蛋既不突出,身材也像個少年似的單薄,抱起來根本就跟張紙沒兩樣,這樣的他哪裡可以讓嬤嬤青睞了!?

飛鳳的眸瞬間危險地瞇了瞇,突然與他對視,放柔了聲音說:「你知道嗎!?其實我最討厭你露出這種不痛不癢的表情了......」

「飛鳳大人?」南天昭怔了怔,覷著飛鳳的臉龐微微扭曲著。

「哼......」南天昭的這聲叫喚馬上令他回神過來,又恢復成平時那副高傲冷然的樣子,淡淡地冷哼了聲,「我倒要看看你那張始終平靜的臉孔什麼時候才會有剝落的一瞬間。」

◎◎◎

南天昭按著花魁的吩咐,下樓找來了嬤嬤,同她言明了花魁的請求,雖然嬤嬤再如何不願,她也得咬著牙根應好,順帶在南天昭面前不忘數落飛鳳幾句。

「這個老是不聽話的孩子也真是的......他是不是壓根就忘了嬤嬤我當初的恩情了呀!?」

「不會的。」

聽見南天昭正出聲安慰著她,嬤嬤當下忍不住抬起頭、嘆息似地說:「你這孩子可真是貼心。如果你再長得好看些的話,好歹也能替嬤嬤我再多賺點銀子,嬤嬤也不用這麼擔心以後的日子會難過了!說實話,飛鳳那個沒天良的俊小子啊,從來沒把嬤嬤的死活放在他心上過......」

南天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自怨自艾外加自言自語起來,心頭忍不住掠過一陣哂笑。

人心可真是貪婪啊......

「飛鳳大人一向很尊敬您的。」

「阿昭啊,你這小子雖然容貌平平,但你那張小嘴可真是會說話,比飛鳳要好多了。」嬤嬤感動地身手攬著南天昭,一邊拍著他的背脊哄著。

南天昭只是扯唇淡笑,但是笑意並沒有到達他的眼底。

「是嬤嬤不嫌棄。」

嬤嬤被這幾句貼心話給逗得頓時笑逐顏開:「你這小子!好吧,嬤嬤我還有客人要招待,你也快些去做事吧。」

「是。」

原本南天昭轉身欲走,但又被突然間回頭的嬤嬤喊住:「對了,你等會兒上去雲雀那兒看一看,他剛才還在叫人找你呢。」

「是。」南天昭乖順地答。

「阿昭這小子如果掛牌的話,定不會輸給飛鳳的......」嬤嬤臨走之際還自言自語地喃喃著,南天昭則是不在意地漸漸走遠。

他按著嬤嬤的叮囑,先是上了雲雀大人那兒一趟,替雲雀備妥了他要求的一桶熱水與洗臉水,南天昭隨即又回到廚房幫忙整理,讓廚娘們少了一堆粗重的活兒,心底暗暗肯定南天昭的勤勞;只是當他做完劈柴的粗重工作之後,嬤嬤卻派人來廚房叫他,說是飛鳳的老客人前來光顧,但飛鳳的身體有恙,要他先去接待這位貴客。

南天昭沒機會說個『不』字,只好自己端著精心準備的酒水菜餚,讓另個下人領他進入某間密閉的廂房雅閣裡頭。

「去吧!嬤嬤說了,務必要討這位貴客歡心。」

「飛鳳大人呢?」

「嬤嬤正在同他說說。」下人話畢,便轉身離開了原地,只留下南天昭站在門外候著。

最後,沒轍的南天昭只好推門走進,他的步伐繞過了特意隔開內外的屏風,來到了飄著薰香的內室,只見一個身穿錦衣的男人正坐在鋪有繡著飛鳳美姿的桌巾的桌沿,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大人,讓您久候了。」

「飛鳳呢?」男人訝異第望著眼前這名面貌清麗的小廝,疑問。

「飛鳳大人的身子微恙,所以先讓小人過來服侍。」南天昭淡淡地回答。

「哦......飛鳳要到什麼時候才會過來!?」

「小人不知情。」

看著南天昭已然走近他,於是男人沒再提問地朝著南天昭招手:「那你就快點過來吧!」 

◎◎◎

一派淡然的南天昭於是依言走近男人,望著男人朝他緩慢地開口。

「倒酒。」

「是。」南天昭應了聲,隨即彎下腰來替男人斟酒,那張秀麗的臉龐上不帶一絲表情,彷彿是尊毫無生氣的搪瓷娃娃般的漠然,原本被他以一條白緞隨意紮起的烏髮隨著他的動作而垂落肩膀,襯托出他身上那縷不細瞧就會忽略的清幽淡雅。

在剎那間,站在他眼前的人兒就彷彿有如天上仙子降臨塵世的清麗絕塵,而他面上那抹看似隨意而顯得不在乎的表情,就好似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留住他的腳步,好像等他一個不留心注意,他就會隨風而走。

男人瞬間一愣,這一刻恍若被南天昭蠱惑般地呆滯住,直到南天昭忽然抬頭出聲,這才打破了這瞬間因他而起的魔咒氛圍。

「大人,請您慢用。」淡淡地啟唇說出這句話之後,馬上就打算轉身離開的南天昭,意外於自己的手腕卻被人擒住而無法動彈半分,於是訝然地回眸,眉頭微微擰起:「這位大人還有事情吩咐小的嗎!?」

「......」男人怔怔地瞧著南天昭,無語。

「大人?」南天昭心疑地瞧著男人此刻的怔忡表情,問著。

南天昭並沒有料到其實是男人自他的身上聞到一股誘惑人的淺淡幽香,再覷著他那一副不像偽裝的淡然無辜神情,教男人瞬間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於是立即啟口命令:「過來。」

「我......啊──」南天昭正想說話,然而卻被男人的一股力道給猛力扯向前去,接著沒意外地撞進了男人的懷抱裡,而男人那帶著一絲佔有性質的有力擁抱更是讓他大大吃了一驚,一邊開始慌亂地使力掙扎著:「放開我!」

「不要動。」男人大喝一聲。

南天昭哪裡可能會聽男人的,他不停地扭動著身子,就是硬要掙脫出男人的懷抱,兩手於是跟著使力撐在兩人之間,面色忽地沉凝,頓時冷若冰霜地輕聲低喝:「請您放開我。」

男人著迷地望著眼前這張雪白的清透芙顏,還有距離自己甚近的那張丹紅菱唇,忍不住心底直犯癢,於是使勁地環緊了美人兒不堪一握的細腰;然而,南天昭不住的掙扎對他來說是種鼓勵、是種暗地暗示他親近他的一種訊息,讓他根本不願意鬆手:「我不。你的身上真是好香......」心動地傾身嗅聞著南天昭身上的味道,男人忍不住將唇迅速湊了上去。

南天昭瞬間臉色大變,在掙脫不開男人的束縛之下,只好用力且嫌惡撇開螓首:「放開我──飛鳳大人等會兒便要到了......」

「有了你,誰還管得著飛鳳!?他不來也好,我就先嘗嘗你的味道吧!」擒住南天昭亂揮的手,男人興奮地靠在南天昭的耳邊低聲喃喃著,接著很高興地聽著懷中美人因為他的這番話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聲音。

「請您高抬貴手放了我,我只是個小廝......」心慌的南天昭急促地說,清淡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瞅著男人;本想告知男人自己的身分低下,好讓男人打退堂鼓的,但是他錯在千不該萬不該拿他那雙漂亮有神的眸子去盯住對方,因為他的這個舉動反而使得男人更加堅定要他的心意。

男人不怒反笑,「美人兒,你還是個雛兒吧!?」

南天昭咬唇,暗罵自己愚蠢;男人見他毫無反應,於是呵呵笑著,薄唇在下一秒便緊緊地貼上南天昭的,而深吸了一口氣的南天昭卻是文風不動,他的冷漠不予回應讓男人有種瞬間冷下來的感覺。

男人馬上不悅地撤開了唇,伸手掐捏住了南天昭那精巧的下頷,隱怒地說:「你果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雛兒。」他來這兒是要尋歡作樂的,不是要來受氣的,偏偏他眼前的這個美人兒卻是一點都不配合。

南天昭不願應答,僅是冷冷地蹙著細眉,但是男人卻望著這樣倔強的他,笑得淫穢;下一刻,他等不及地單手扯鬆了南天昭的衣結,強勢的大手探進了衣內,惡狠狠地蹂躪著南天昭胸前的花蕾,南天昭頓時感到羞辱地咬咬牙,臉色也跟著變了:「快放手!」

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底的男人乾脆扯下了他的外衣,當場邪惡地將他按倒在桌上,再低頭地趴在他身上胡亂舔吻揉弄,激得南天昭終於不再忍耐,登時一個抬腿往男人最為脆弱的部分狠狠地踹去,當下讓男人痛得臉色發青,再也無力箝制他。

等他慌忙地穿回了衣物,眼見男人的痛苦嚎叫聲已經引來了隔壁廂房客人們開門探視,南天昭於是趁機打開門,接著逃了出去,留下男人仍舊在房間裡頭繼續慘叫著。

當南天昭奔出門後,曾與隔壁廂房的一個年輕的俊美男子互視,但也僅有那麼匆匆一眼,南天昭便主動轉開了眼;只是他沒料到,他的過去與未來都緊緊地繫在這個不知名的男子身上。

◎◎◎

他早就知道,殘酷的命運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他的。

在逃過了男人的邪惡侵犯之後,南天昭的反抗讓瓊玉樓起了一股騷動。

當嬤嬤說盡好話並且小心地送走了那個男人之後,飛鳳雖然來不及去陪侍那個非禮南天昭的男人,但卻也還是自嬤嬤那裡聽說了這件事情。

「我說飛鳳,沒想到阿昭那小子平時看來安安靜靜的,但是當他發起瘋來卻連個男人都不敵啊!」嬤嬤一邊嘆息一邊抱怨,「這小子啊,可差點給嬤嬤我闖了大禍了,那個男人的爹可是個赫赫有名的將軍大人啊!」

飛鳳不發一語地坐在桌沿,撇首望了嬤嬤一眼,隨即冷冷地哼笑道:「妳放心,他捨不得對咱們瓊玉樓如何的。再說,他那種人也沒膽子去跟他爹投訴,畢竟要是讓人知道他這個堂堂將軍之子竟然花錢玩弄男妓,想必他們父子倆連朝堂都不用再混了。」雖然朝野現在不禁男風,但是此道對於那些大官們來說,還是挺荒誕不羈的。

「也是......」嬤嬤忍不住嘆氣。

轉頭看著嬤嬤無奈的表情,飛鳳起身:「嬤嬤。」

「什麼事呀?」覷著飛鳳那張描繪得精緻的臉龐上不帶一絲感情,嬤嬤瞬間怔了怔,而後微顫地抬頭問著。

「那麼......阿昭這個禍頭子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雖是一般的詢問而已,但是飛鳳那張冷淡的美顏朝著嬤嬤瞥了過去之時,竟讓嬤嬤感到一抹壓迫感,於是只好點頭答應。

「可以是可以......」嬤嬤猶豫地頓了頓,飛鳳在這座瓊玉樓也有不短的一段時間了,所以她當然很明白飛鳳的性子;平時的飛鳳雖然很好說話,但是如果一旦有人惹火他的話,那個後果可是用筆墨都難以形容的。

所以,嬤嬤才會猶豫不決,「但是......」

「怎麼了!?」飛鳳冷冷的眼神飄過,望著嬤嬤的肩膀瞬間輕顫了一下。

嬤嬤憂心地皺眉:「我說飛鳳,你可別鬧出人命來啊......」何況阿昭與瓊玉樓的契約還沒有到期,她怕飛鳳萬一把人給整得躺平了,那誰來還她的十兩銀子啊!

「我自有分寸的,嬤嬤。」飛鳳淡淡地揚起唇,不知為何地笑了開來;嬤嬤看得一陣傻眼,並且暗地裡為了南天昭默唸佛號。

哎唷喂呀......飛鳳一旦露出這種表情,就代表這件事情很難善了了。

於是,自這一日飛鳳與嬤嬤談過之後,南天昭便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裡頭。

刻意的刁難就不用說了,飛鳳讓眾人給南天昭安排了許多做不完的事情,讓他從早一直忙碌到晚上還不得歇息,就連三餐也沒有按時供應,常常讓南天昭從頭餓到尾。

因此,不過短短的一個月,南天昭原本頗為白皙光滑的臉頰與纖腰都因此消瘦了許多,連精神也沒有比之前來得好,而且還容易常常疲憊,偶爾還會昏了過去。

飛鳳則是冷眼旁觀著這樣狼狽的南天昭,絲毫不為自己隨意地折磨他人而感到一絲愧疚。

他只知道,南天昭那一日讓他丟盡了面子。他是這座瓊玉樓的掛牌花魁,所以,這裡的所有人都應該臣服於他才是!

但是南天昭竟然反抗他的客人、讓他面上無光,為此,他絕對要南天昭付出代價不可。

飛鳳面上的笑容顯得殘忍而冷酷非常,他來到廚房邊的柴房,看見南天昭此時正賣力地劈著堆滿地的柴薪,偶爾會以沾了贓污的袖子拭去頰邊的汗水,接著再繼續使力劈柴,絲毫沒有發覺他的接近。

「阿昭。」

「飛鳳大人。」南天昭放下斧頭,迅速回頭,但是他的語氣仍然是那樣不冷不熱的,讓飛鳳不禁蹙緊了眉頭。

這個南天昭......就算是被他整到如此的地步,也不肯向他低頭認輸嗎!?

「您有事嗎?」

飛鳳冷冷地睨著仍舊一派輕鬆淡然的南天昭,心底湧起一抹淡淡的憤怒,說:「等這裡做完了,馬上給我去前頭幫忙。」

「是。」

「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原以為飛鳳會紆尊降貴地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要對他傳達他的命令而已,沒想到飛鳳會出聲一問,南天昭連忙一怔:「您說什麼?」

「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思考了一會兒,南天昭這才意會地啟唇,面色肅然:「小人並沒有做錯。他是您的貴客,便不該對小人動手。」那對帶著傲然冷漠的眼神對上了飛鳳那雙隱藏著跳躍火焰的黑瞳,竟讓飛鳳心底的怒氣更加無所遁形了;只見飛鳳忍氣不住地抬手賞了南天昭一個火辣的巴掌,頓時間,兩人的視線便這麼直勾勾地對上。

飛鳳冷冷地揚眉瞅著南天昭:「我真的很討厭你。」為什麼他被男人壓在床下,竟然還可以用那雙清澈如水潭的眼神看他,而絲毫不會感到一絲羞恥!?

「小人知道。」南天昭淡道。「飛鳳大人要傳達給小人知道的只有這些?」

「......」飛鳳咬咬牙,瞪著南天昭好一會兒之後,便瞬間氣得拂袖而去。

南天昭則是抿抿唇,神情有些渙散地站著。

◎◎◎

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身著一襲錦衣,李翔麟獨自一人地坐在書房裡,一語不發地瞪著案桌上頭擺著的一張少年春睡圖發怔,心思不知道已然游移到哪兒去了。

儘管他眼中映入的是畫中那名纖細的清秀少年身姿,但是在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一日在有名的瓊玉樓裡頭,意外見到的那名身形秀麗、面貌中等的青年。

最後,終於耐不住心頭的煩悶,自椅子上起身的他一邊皺著眉頭,一邊負手踱至窗邊,怔然地望著窗外的風景,當下忍不住嘆息了起來。

他心底掛念的明明是那個他在幼時遇見的清秀少年,為什麼他自瓊玉樓回來都經過了一個月了,卻還是忘不掉那個只有緣慳一面且面容秀麗清冷的年輕男子呢!?

而且,每當他一想到那個秀麗的青年是瓊玉樓裡頭專門賣身給男人的小倌的這一點,他的心頭總是會變得既酸澀又混亂糾結,而這種異於平時的感受,讓他感到非常的疑惑與困擾,因為那感覺......真的是很不舒坦。

還記得他依約前往瓊玉樓去探取情報的那一日,他與情報販賣者特意闢了一間廂房密談,沒料到自隔鄰的房間裡頭傳來一股極大的騷動,等四周的眾人十分疑惑地打開房門去一探究竟之後,他也跟著步出了門檻,沒想到映入他眼底的是名衣衫不整、髮鬢微亂的清麗男子;聽著偶爾自青年所站立的那間房門門口裡頭傳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他便可以大略地猜到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名清麗男子似乎是在千鈞一髮之間逃出了某個強要買春男人的魔掌,只見匆忙奔出廂房的他,模樣於一時間看來很是狼狽而顯得氣息紊亂,然而當他抬頭之際,也恰好與他迎視上,那時他們對望了有一下子的時間,而男子那張傲然冷麗的面龐與自然淡漠的態度在瞬間讓他怔忡地瞧著他許久,一直到那名清麗男子主動移開了視線、接著踏著虛浮的步伐趕緊離開原地為止。

他不該對別人產生這種情緒的。

他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那個小倌,為什麼他會有如此的感受呢!?他應該是喜歡那名幼時遇上的那個少年的啊......

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心情的原因的李翔麟,此時很無奈地垂睫嘆氣,他目前應該以找到那個佔據他心中多年的秀麗少年為主要目的才是。

據好友提供給他的消息,是他曾經從別處得知有人曾經見過某個人佩帶過一塊與當年那個少年遺留下來的類似玉珮,而依他猜想,這個人肯定與當年的南家脫不了干係才是;只要先追查到那個持有與他手裡這塊極為相似的玉佩的這個人的話,應該就可以查到他想要找的那個少年了。

思及此,李翔麟的心底不禁湧起一股盼望與希冀。

因為他希望那個持有玉佩者,就是他多年來一直苦苦追尋的南天昭本人!

***

這日一早的天氣顯得有些陰晴不定,晨間還自雲隙間透出幾許光芒,午後卻是下起了傾盆大雨,淋得路人一身的溼。

寒意悄悄泛上了南天昭那挺直的背脊,雖然雨絲讓他握著刀斧的手掌有上下不穩滑動的跡象,雨點也趁機奔入他未能闔上的雙眼裡,造成他一陣的不適,但是他仍然堅守著本份,將身邊只餘少量的柴火給劈好,並且儘速地搬回了柴房裡晾乾。

最近因為飛鳳的刁難,不得好吃好穿的南天昭,臉頰與腰身皆瘦了一些,使得他看上去是精神不濟的。

堆好柴火之後,正想整理一下柴房之際,南天昭冷不防地又聽見了有人在喚他,那道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停在門外。

「阿昭,你在這裡吧?」

南天昭馬上回頭:「是的,黃鶯大人有事嗎?」

打著傘花、領著一名小倌、淡施脂粉裝飾一張俊顏的黃鶯自遠處施施然地走來,立定在門外說:「嬤嬤讓你等會兒就去打掃房間。」

南天昭淡淡地頷首回應:「我明白了。」看來柴房得等他有時間的時候再來清理了。

想了想,正準備踏出柴房的南天昭,卻又被黃鶯喚住,「等等。」

「黃鶯大人還有吩咐?」

「倒也不是......」黃鶯向他走近,好奇的神色裡帶著一抹鄙夷,在露出甜甜的笑容之後開口:「我覺得很奇怪,你要姿色沒姿色、要才情沒才情,怎麼嬤嬤會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呢!?」輕諷的話意裡滿是愛嬌的疑問,那那語氣裡的諷刺卻教人不敢恭維。

而習於這兒生活的南天昭僅是扯扯唇,依然淡漠地回應:「黃鶯大人說的是。嬤嬤倒是太看得起我了。」

「......」黃鶯無話可說地聽著南天昭這麼接下了自己給他的嘲弄,不懂怎會有人可以頂得住這種侮辱。要是換作他的話,早就給人一陣的好罵了。

這個南天昭啊......還真的是很特殊。莫怪飛鳳拿他沒轍了。

見黃鶯盯著他思考,南天昭疑問:「黃鶯大人?」

黃鶯一個轉身,擺袖:「......沒事了,下去吧。」

「......是。」

離開了原處,南天昭溼著身體,踩著帶著泥水的步伐,準備要去打掃房間,不意卻碰上了嬤嬤。

「阿昭?你要去哪裡啊?瞧你,一路弄得溼淋淋的......」嬤嬤大驚地看著南天昭漠然的面龐。

「是您要我去掃房的。」

「哦,掃房,對!」嬤嬤恍然憶起適才她讓黃鶯去叫阿昭的事,連連點頭說:「對。不過,你這個樣子要怎麼掃房?你還是先把身體弄乾吧!」

低頭望著自己從大雨裡走進門,衣物都溼了大半的模樣很是狼狽,南天昭也沒話可反駁,只好應了。

嬤嬤笑著點頭,隨即喚來一個小倌吩咐:「阿清啊,勞你帶阿昭下去換衣。」

「可是嬤嬤,我還得去趟青鷺大人那兒......」小倌為難地瞄了瞄阿昭,不太願意沾上他的模樣。

誰都曉得南天昭近日很受飛鳳大人的『照顧』,因此沒一個敢與他一同出入的。

嬤嬤皺眉:「你就順便把他帶去,給他換套好的打理打理。不然被人見到了還以為我這兒虐待下人呢!」

「是......。」小倌沒轍地低頭,回眸瞟了還站著的南天昭一眼,頓時沒好氣地說:「嬤嬤都說了,你就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