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二日，第三天的早上，鳳水一早便讓出水替莫向晚打扮，只因他已經通知了莫璿兒到麗川邊等待莫向晚，準備讓兩人見上一面。

此時的出水已經替莫向晚穿戴完畢，正一臉思考地瞅著神情似乎顯得有些不自在的莫向晚，淡淡的眸光自他的腳底慢慢打量而上，然後檀口逸出一聲讚歎：「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瞬間明白了出水話意的莫向晚忽然赧顏，不放心地低下頭來朝著自己左瞧右看，「這樣真的可以嗎......？」這套衣服會不會太過花俏啦！？他只是見一見璿兒而已，為何要穿得這麼華麗呢！？

聽見他的話，出水頓時一臉不贊同：「莫公子，您現在是要去見妹子、也是水神大人的小姨子，當然要穿得體面點，好讓您的妹子放心把您交給水神大人啊！」

「呃......」莫向晚被出水那理所當然的表情與那句『小姨子』給弄得心慌得登時赧顏，那副因此支吾起來的模樣看來很害羞。

「出水沒說錯吧？莫公子......」她記得人間界都是這麼說的。

「......是。」莫向晚僅能臉紅紅地垂下頸，神情半是無措地絞扭著指尖，等到自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輕響的時候才訝異地抬起頭來，接著笑了：「這時候應該是鳳水來了。」

出水於是先一步趕到門旁打開了門板，來人果然是鳳水，他穿著一襲飄逸絲質白衣，神態優雅而翩然地踱到已看他看到呆了的莫向晚身畔，欣賞的目光流連在他那身貴氣打扮上，「哎，出水的手藝真好，能夠把你扮成這樣，害我一進門來還以為你是哪家的富貴公子......」

莫向晚一身湖水綠衣衫，烏髮束起外簪白玉，腰繫流金腰帶、佩同色的綠玉，整個人看來一身貴族氣息，襯出他原本就俊秀的外貌。

「鳳水！」斜睨了眼笑著的鳳水，莫向晚聽出了鳳水那句話裡的貶意，於是故作生氣地將頭撇過，細聲喃喃：「反正我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凡人罷了......」

鳳水知他正鬧脾氣，於是呵呵笑了：「向晚，別生氣，我是逗你的。」話尾頓了頓之後，他緩慢地伸手攬住掙扎中的莫向晚，然後趁勢在他噘起的唇上偷親一口，「我的向晚從來就是特別的。」

「是、是嗎？」莫向晚只要被鳳水一抱住，再說上一句好聽的話就沒志氣地棄械投降了，「那你說，你到底喜歡我這凡人的哪一點！？」雖然鳳水曾經要求他與他在一起，但是他終究未說出那句他想聽的話，所以心底還是多少有點不安的。

只因為他擔心他的幸福像陣風一樣，來得快也去得快。

「這個......」鳳水為難地瞅著此刻正仰著螓首、很認真地向他詢問的情人，忽然支吾起來，而又因為他久久不答，莫向晚的臉色也漸漸失落了，他見了也只能著急。

「你說不出來嗎？」莫向晚的眼神帶了點落寞，跟著微然脫出鳳水的懷抱，轉身喃喃：「或許你只是一時迷惑，才對我......」

「向晚......」鳳水皺緊了眉頭輕喚道，而後看見他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一臉苦笑。

「這樣也沒關係的......即使如此，我、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向晚......」鳳水抿唇喃喃著，緩慢地踏著步子走向前，伸手捧起他的臉：「我......其實一開始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而已，但是我卻在你身上看到那自內在滿溢出來的光芒，登時讓我發覺你真的很特殊，因此忍不住在注視你之後，我發現你的這裡......」纖長的指尖跟著指向莫向晚的心口，「真的很美！」歎息。

「鳳水......」莫向晚瞪眸望著鳳水一把抱緊他。

「神是不可以說謊的，所以我說的都是真的，請你相信我。」將頭埋進他的頸窩，鳳水輕聲喃喃道。

「......我相信。」淡淡地頷首說著的莫向晚忽然笑了，閉眸擁抱他的幸福。

◎◎◎

將莫向晚送至無人的麗川畔後，鳳水便識趣地離開了原地，只說當傍晚暮色時分的時候才會過來接回莫向晚。

莫璿兒其實早在約定的時間的前一刻就已等在麗川邊了，直到她看到鳳水將自家大哥送到川邊之際，臉上這才綻出一絲燦爛的笑容，登時起足飛奔到大哥的身邊，大叫道：「璿兒好想你呢，大哥！」

莫向晚被莫璿兒撲倒之後，當場眼如彎月地笑了出來，神情愉快地攙起莫璿兒在一旁的石上坐下，轉頭笑著責備：「妳啊！都這麼大了還來這一套......」

「璿兒想你嘛！而且在知道鳳水大哥說你想要見我的時候，璿兒高興得不得了呢！」莫璿兒硬是賴著莫向晚撒嬌，莫向晚看著妹子的笑容裡似乎摻了點前所未有的感覺，於是偏首聽著她盯了自己好一會兒之後，繼續笑言道：「看大哥這模樣，鳳水大哥似乎對你很好呢！既然這樣我也就不用替你擔心了！」她當初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莫向晚聞言後，頰生紅暈地底撇頭過去；奇怪了，璿兒什麼時候改口喊鳳水為“鳳水大哥”了！？

「最近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咦？大哥你怎麼知道啊！？」莫璿兒驚詫地問，望著莫向晚沒好氣地瞟她一眼，「難道你也同鳳水大哥學了仙法嗎！？」

「妳這小妮子，說些什麼怪話啊......」啼笑皆非的莫向晚拍拍莫璿兒的髮頂，而後刻意地看了她一眼才說：「憑妳這點道行還想瞞騙大哥嗎！？還早呢......」

心知被大哥看出一些端倪的莫璿兒忙不迭地吐吐舌，嘿嘿地笑了笑：「還是大哥厲害呢！」

「好了，別光抱大哥的腿了，快點說吧！」

「其實是鳳水大哥在接你回去的那一日......」莫璿兒知道瞞不過莫向晚，於是全盤將事情說了，然後一邊觀察著大哥有什麼反應；而一旁仔細聆聽的莫向晚則是邊聽邊思考，莫了卻是隱隱地皺起眉來，讓莫璿兒看得心上不禁有點七上八下的。

「大哥？你......你反對嗎？」

瞥了眼正回眸且一副小心翼翼地瞅著他看的妹子，心底緩慢奔過一抹不捨，怔怔地望著莫璿兒甚久都沒有回應，直到莫璿兒再次呼喚他回過神來為止。

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要分別了......雖然他也曉得有一日，璿兒會因為嫁人而離開他，但是璿兒現在只過了十六生辰而已，這會不會太早了！？何況她嫁的地方還不是尋常人家可以隨意進出的......

「大哥？」

「璿兒......」莫向晚認真地回眸望著妹子，問：「妳真決定了嗎？這可不是可以隨意開玩笑的事情......」

面對大哥質疑的眼神，莫璿兒也因此而嚴肅了起來，「難道大哥不希望璿兒幸福嗎？」

「不，大哥只是覺得妳還太小了......」莫向晚神色複雜地說著，「那個人足足大妳十幾來歲，而且還是親王殿下，大哥很擔心妳......」

「大哥放心，璿兒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莫璿兒微笑：「也請大哥信任我的選擇。」

「......大哥知道了。」莫向晚忍不住歎氣，「只是妳一旦為妃，大哥就不能隨意去見妳了。」

「大哥......」莫璿兒感動地握住莫向晚的手，「別擔心，璿兒會幸福的，當然你也是！」

「嗯，大哥知道。」莫向晚點頭，「如果妳想見大哥，就到水神廟去吧！我會讓鳳水注意的。」

「好，謝謝大哥。不過璿兒想大哥未來一定沒時間見我了。」莫璿兒眨眨眼。

「咦？」莫向晚驚詫地攏眉。

打趣似的莫璿兒悄然附耳過去，刻意低聲喃喃道：「因為鳳水大哥鐵定不會放過你的，不是嗎！？」剛才鳳水送她大哥到川邊來之後還碎碎唸了好一會兒才肯放人，光看鳳水的佔有欲這麼強烈，大哥未來的日子一定難過了。

「......璿兒！」話裡的涵意讓莫向晚當場臉紅了。

◎◎◎

另一方面，鳳水離開了麗川畔後，直接又回到了水神宮殿，他踩著愉快的步伐往大廳方向走去，但卻在即將踏進廳門之際碰上了自裡頭出來的出水，聽著出水立即喊住他，並且說：「水神大人，您剛剛有兩位客人來訪。」

「這時候是誰來了？」鳳水的眉頭疑惑地攏起，但見出水又開口回答他。

「是竹吟仙子和月老爺爺。」出水不敢隱瞞，便誠實地說了。

「......是那兩尊仙！？」鳳水很驚訝。

「是。」

「那麼，祂們有說明來意嗎？」

出水搖搖頭：「這倒沒有。那兩位說要等您回殿再詳談。」

「是嗎......？」鳳水沉吟著，雖然有疑問，但是他也只能先進去問問那兩尊神再說了，於是回神過來後，朝著出水淡淡頷首：「妳去泡幾杯茶過來吧！」待出水點頭並退下之後，他才踱進廳裡，只見那兩尊神已然坐在椅子上等候他多時了。

「鳳水，你太慢了。」一開口就是抱怨的竹吟是名樂官，他同上次一樣，一身青衣襯出他的纖細與清麗模樣，若不是他一見鳳水就來句責難的話，在鳳水的心底的形象肯定會改變一些。

只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月老爺爺呵呵笑了，「竹吟小子，別板著張臉，老了會有皺紋的。」

「呸、呸！我說月下，祢難道忘了，我們天界之人可是永遠不會老的這點嗎！？」

「呵呵，這倒是......只有凡人才會有生、老、病、死。」

鳳水的面色一僵，抿唇瞪著眼前這兩尊似乎來意難測的神，隨意找了位置坐下後，才緩然開口：「你們聯袂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哎，鳳水啊，你為什麼露出那種好像在防備什麼的表情啊？我們又不會害你......」

「難說。」鳳水頂了句回去，但見月老對著他捋鬚微笑，心頭忍不住一緊。

「你在說什麼啊！？」竹吟皺眉，一張責備似的神情瞟向鳳水，「難道是被那些凡人給帶壞了嗎！？月老也只是說實話而已......」

鳳水的臉色當場凝結：「凡人又如何！？義母祂也很喜歡凡人啊！」聽見好友正在誹議與編派凡人的不是，他就有點生氣；其實凡人並非天人想的那樣，凡人是既脆弱也堅強的，是一種很美麗的生命！

「鳳水。」月老擰眉，瞥著身邊的竹吟先是神情一僵，而後冷哼一聲地撇過頭去不再應答的賭氣樣子，忍不住因此歎息了，「凡事都有所謂的標準與規範......」

「你們來就是要說這些的嗎？」鳳水冷冷地問。

竹吟回過頭來望向月老，哼道：「月老爺爺，鳳水他已經不再是我們所見的那個鳳水了啦！竟被一個凡人迷到神識盡失的地步......」

「竹吟！」

「都別吵了。」月老無奈，只好出來打圓場，「竹吟，咱們今日奉西王母的懿旨前來的原因，你應該明白吧！？」

「是......」聽到西王母的名號，竹吟的聲音不禁軟了些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鳳水皺起眉，問。

「西王母娘娘要我們前來問你一個問題。」竹吟沒好氣地說。

「什麼問題？」

「西王母娘娘已經知道你又把那個凡人給帶回宮殿裡來了，所以祂讓我們問問你，你究竟做何打算？」

鳳水抬眸覷著竹吟，眼神清澈而淡然；這時，正自廳外端著茶水踱近的出水將廳裡三人所有的交談給聽得一句不漏，神色顯得擔憂不已。

◎◎◎

做何打算？

問他對莫向晚的事情要做何打算嗎！？

他也只不過想順著自己的心意而已啊！他想要留住向晚，陪他走一段不短不長的路而已啊！

鳳水緊緊地抿起唇來，自莫璿兒身邊再接回莫向晚的沿途上，一直思索這個問題，直到回到宮殿，他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就連遲鈍的莫向晚也覺得不發一語的鳳水很奇怪，在廳門前扯住他。

「鳳水，你怎麼了？」莫向晚一臉擔心地覷著眼前不言不語的鳳水好似在思考些什麼的，對他的問句也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嗯？什麼？」

凝目望著鳳水，莫向晚專注且仔細地將視線投至他的面上慢慢梭巡著，冀望可以找到一絲的線索，只是當鳳水沉著臉的時候根本就面無表情，因此他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向晚？」等了許久，莫向晚都沒一絲回應，讓鳳水蹙緊了眉。

「你......是不是在煩惱什麼？」

鳳水微訝地望著他：「什麼？」

「其實不管是什麼你都可以跟我談談的。」莫向晚瞅著鳳水的神情一變，而後歎氣了。

跟他談？
難道他要老實地跟向晚說義母仍舊無法諒解他們嗎！？

不行的......

「我沒事，向晚......」

鳳水緩慢地搖首，語氣沉暮地歎息了；莫向晚見他如此，也曉得他必定隱瞞了他些什麼而沒有坦承，不過，如果鳳水不主動說出來，他也無法知道的。

莫向晚無奈地垂首，而後才抬起眸對著鳳水微笑：「沒關係，那就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好了......」語畢，他便主動鬆開了扯著鳳水衣袖的手，轉身走入迴廊底。

鳳水驀然睜眼，感激地喃喃：「向晚......」

待莫向晚回到寢殿後，雙眉緊鎖的他坐到桌沿，一副沉思的神情，直到出水踩進門裡，這才讓他回神過來，「出水。」

「莫公子......」出水望著莫向晚喃喃，神色帶了點不自然地替屋裡的壺中添水，莫向晚發覺了也不點破，只是朝她輕輕頷首，然後在她抬眸之際，招手示意她走近自己身邊，仰首便問：「妳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呢！？我看鳳水好像很煩惱......」

出水詫異地望著他：「莫公子？」他怎麼會曉得！？

「說吧！妳知道什麼呢？」莫向晚淡淡苦笑著。

「莫公子......」

第十章


自那日出水告訴莫向晚她所聽見鳳水與西王母娘娘遣來的使者所談起的某些話之後，已經連續多日，鳳水都未回寢殿休息了，而據出水說，鳳水幾乎都待在書房裡不見人，這點讓知情的莫向晚十分地擔憂。

他猜測鳳水將避開所有人的原因一定是因為那日三人的秘密交談的內容，只是他就算想要知道鳳水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究竟是在想些什麼，但卻老是在下定決心去向鳳水探問的時候，終究還是獨自一人立在書房那扇緊閉的門前發著怔而沒有任何的突破。

他很害怕，很害怕鳳水如果說出他心底的那句不安的話，他一定會因此而心碎神傷，所以他總是在猶豫過後，仍舊文風不動地站在門口前方，連伸手敲門的勇氣都沒有。

今日，他在用過午膳之後，還是站在書房的門口發著愣，神情顯得不安而複雜，抿著唇瓣望著這扇多日來未被人打開過的門板，沒有信心地猶疑著。

他知道鳳水肯定是在煩惱著該要怎麼面對他，而且儘管鳳水在口頭上說要向西王母娘娘請命，好讓他留在他的身邊，但是他們就連現在都不曉得還有沒有那個希望去實現這個未來。

據出水那日所言，西王母的使者帶來了一個問題要讓鳳水回答，所以鳳水肯定還在煩惱要如何答覆西王母娘娘才是。

儘管他之前曾經對鳳水說過他絕對相信他，但是當他碰到了這個難題，卻也還是不免憂心忡忡起來；不是他不願信任鳳水，而是在與鳳水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後，免不了會害怕有朝一日會失去對方。

或許這就是『愛』的盲目吧......

莫向晚立在門板前、驀地咬咬唇，神色不霽地垂著螓首，好不容易才微微抬起的手欲叩門，卻在下一秒又立即垂下。

「......鳳水此時最需要的，說不定就是讓他一個人安靜地思考。」失落地喃喃著，莫向晚垂著眼睫蓋起眼底慢慢洶湧起來的波光，正想轉身黯然離開原地之際，忽然門板發出『咿──呀──』一聲，被人自裡頭打了開，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莫向晚霎時抬頭。

「......向晚？」

「......鳳水。」

兩人對望半天，卻是一陣沉默；等到鳳水歎氣，莫向晚也才重新正視他。

「怎麼了嗎！？」鳳水問著，拿著一雙藏有萬般心情的雙眸直直瞅著莫向晚瞧，而後看著莫向晚對著他一陣無言。

「......沒事。」不曉得用了多少的意志力苦撐的莫向晚擠出一絲微笑，緩慢地垂下眼來，一邊搖首。

他不能說。而且他也不能再加重鳳水的煩惱了......

「是嗎！？」鳳水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又見他搖頭的模樣，忍不住朝他伸出手來，當場一把抱住了他，感受到莫向晚在那瞬間因此僵直的身軀，讓他又想歎氣了，「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身邊就好......」

其實他不說出實話是因為他怕莫向晚又會自己開始胡思亂想，於是他決定乾脆就瞞著他那日的事情比較好。

「是嗎......」垂著眼的莫向晚眼底流竄著點點的水光，無奈地反手輕輕抱住鳳水，以蚊蚋的細聲喃喃著，任由眼角的珠淚奪眶而出。

原來鳳水一直獨自煩惱著這件事情啊！他也好想能夠幫上他的忙，但是──

他也只是個普通且無用的凡人，什麼都無法為他做啊......

◎◎◎

雖然如此，但是莫向晚決定要自己找出他所能做的事！

他偷偷眨去了淚珠，而後微然地推開了鳳水，只因他察覺鳳水的身上似乎有些不對勁，於是搖搖鳳水的大掌，疑惑：「鳳水，你的體溫好像有點高......」覺得這點很奇怪的莫向晚伸出手覆上了鳳水的額際，跟著發現那額溫有點失常之後，連忙吃驚地撤了手，轉而伸臂抱住登時軟了兩腳的鳳水。

「鳳水！」嚇了一跳的莫向晚攙住鳳水，耳畔只聽見鳳水的一串呻吟。

「向晚......呼呼......我好像......整個人要燒了起來......」將全身的力氣都擱在纖弱的莫向晚身上的鳳水忍不住開始囈語了，「我沒力氣了......」

.......肯定是他這連日來滴水未沾的關係，因為冰凝之水是他這屬水的龍族賴以為生的生命之泉。

「真是的！」莫向晚輕斥一聲，「就算是神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啊！」有點生氣的莫向晚使出全身力氣托住了鳳水，打算往寢房的方向走，但是沿路的吃力狀況讓他猛掉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發燒了啊！？」又氣又急地說著，莫向晚獨力將鳳水連拖帶摟地帶回了寢殿的床榻邊，接著再將他一把推倒，而用盡了自身力量的莫向晚也隨著不支地癱在榻邊，然後氣喘噓噓地躺了一下子才爬起來。

「......唔，頭好暈......」鳳水難受地撫額嘆道。

莫向晚皺眉地替鳳水脫去了鞋，讓他平躺好了才說：「鳳水，你等等，我馬上去取冰凝之水來替你去熱。」

「唔......」勉力地微睜著雙眼的鳳水只看見莫向晚那張憂慮的臉龐正在他眼前輕晃，忍不住一個伸手捧住：「向晚......」

「什、什麼！？」莫向晚沒料到鳳水有此舉動，於是赧紅了一張臉。

「待在我身邊不要走......」

莫向晚的臉蛋著了火，瞪著還在迷茫裡掙扎的鳳水好一陣無言：「呃......」都變成這樣了還有力氣可以說這種話是吧！？

「你不要走......」因全身起了高熱，他已漸漸看不清莫向晚的表情了，但是唇邊卻是喃著同樣的話，大掌緊緊纏住莫向晚纖柔的手，讓莫向晚走開不是、不走開也不是，只好苦笑地喚來了出水，讓她去取回冰凝之水，自己則是留在床邊守著鳳水。

「不要走......」

「不會走，我不會走。」握緊了鳳水過熱的手，莫向晚一邊喃喃著。

「......好舒服。」由於莫向晚的身子弱，因此他的身子是偏寒不偏熱，因此他適度的手溫讓鳳水感到一陣淡淡的涼意環繞，因此更加纏著莫向晚不放。

「真是的......」守在床沿的莫向晚忍不住歎氣。

◎◎◎

傍晚，鳳水終於醒來了。

他緩慢地睜開了原本閉緊的眼，而後感到額上淡淡的涼意，於是神志徐緩地回籠之後，他伸手挪去了覆蓋在他光潔額上的巾帕，接著疑惑了一下子才回頭。

他記得他在不醒人事之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幕好像是向晚的臉......

「......向晚？」試著輕輕地啟唇喚了一聲的鳳水成功地發現原本還趴在床沿邊跟著他睡去的莫向晚已經因為他這句的輕聲呼喊而醒過來，此刻正將那張滿載著喜悅的臉龐朝向他關切地詢問。

「鳳水？你感覺如何？好多了嗎？」

覷著莫向晚那擔憂轉為欣喜的神情，鳳水一陣抿唇不語，看著莫向晚瞧見他沒有回應的怪樣子而將笑容慢慢斂起，馬上微然地蹙起眉來：「啊......還是你覺得有哪兒不舒服嗎？」

鳳水緩慢地道：「不......」略帶著一絲複雜的眸光瞅著莫向晚。

想起自己在昏迷前的那一刻的自己究竟對著莫向晚說了些什麼的鳳水一陣的遲疑，原來他對莫向晚的感覺已經到了這麼非他不可的地步，所以他才無法輕易地讓莫向晚離開他身邊，遑論西王母娘娘的反對......

「鳳水？」瞅著鳳水那張似在沉思般的表情，莫向晚有些不確定地低喊。

「沒事......」登時撇過頭去避開莫向晚那道希冀的目光，結果鳳水還是以這句老話來搪塞他。

「鳳水......」莫向晚不禁感到很失望，他低斂著雙眸，攢著被沿的手跟著一緊，而後才啟唇喃喃道：「你還是什麼都不肯對我說嗎......！？是不是你覺得沒有必要讓我曉得，還是你不信任我！？」

「不......不是的，向晚！我......」聽聞莫向晚的質疑，鳳水忍不住瞠目，就算想要替自己辯駁也無法順利地把實話告知單純的莫向晚，因為他不想讓他再次受傷害了，只可惜莫向晚不瞭解，僅是以一雙含著淚光的眼眸望住他。

「我......鳳水，我真的不值你相信嗎？」

「並不是這樣的，向晚......」鳳水想要對他解釋，但是最後卻又抿緊了雙唇，忍不住歎息了，「向晚，我是為了你好......」

「那麼你就該告訴我！」莫向晚很在意鳳水的想法，尤其是有關西王母娘娘向他要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不行。」鳳水搖搖首。

「為什麼？」

「我不要你為難，向晚。況且，既然最初是我起的因，那麼我就該去嘗嘗自己得來的果。」鳳水再次深深地嘆氣，伸手撫上莫向晚微涼的頰畔，喃喃著。

難道這樣一直瞞著他，他就不會感到為難嗎！？他只是希望鳳水能夠跟他一起分擔痛苦而已啊......

「......好吧。」莫向晚笑中含淚，抬手輕輕扯下鳳水覆頰的大掌，淡淡道：「我想你也餓了，我去弄點吃的來......」語畢，立即毫不留戀地旋身離去。

「向晚......」目送著莫向晚離開寢殿的那抹孤單背影，鳳水忍不住抬手撫額地輕聲道：「對不起......」等他解決了這件事之後再來跟他道歉好了。

◎◎◎

自這日之後，莫向晚變得更加沉默了，原本就少食量的他，每日所填進肚子裡的食物是愈來愈少，連出水都察覺了不太對勁，而拚命地勸著莫向晚多吃些東西，只是莫向晚都沒有那個心情進食，每每超過一點就開始覺得噁心，在白日裡也似乎沒什麼精神了。

出水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日──

莫向晚臉色難看地將桌上擺著裝有食物的托盤給用指尖輕輕移開，眉尖輕蹙地開口：「出水，我不想吃。」

「莫公子！」出水跟著皺緊了眉，急道：「你不可以連這點東西都不吃啊！這樣你的身體會不堪負荷的。」

「......我真的不想吃，出水。」而且，他是真的吃不下半點東西。

「莫公子，就算你不想吃也動個幾口好嗎！？這樣你會餓壞的。」水神大人說過，凡人一定要靠著食物來維持生命的。

莫向晚無語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再抬眸瞅著出水，「出水，我很抱歉......」

「莫公子......」出水忍不住攢起細眉來，「水神大人很擔心你呢！每次我給他送冰凝之水的時候，他都會問起你的情況。」原以為同莫向晚打出這張王牌就可以讓他乖乖聽令的出水在見到莫向晚面上無半絲表情之際，跟著便垮下了一張臉，沒想到莫向晚仍舊不為所動。

「......他今天用過了冰凝之水了嗎？」轉眸瞥著出水的莫向晚淡問道。

「是的，出水剛剛已經給水神大人送去了。」出水以為莫向晚會這麼問是開始有了動箸的意思，於是她忙不迭地回道。

沒想到莫向晚卻單單只是點點頭而已，「那就好。」

「......」出水這下真是沒法子了。

「......出水，他什麼時候要給西王母娘娘答案？」

知道莫向晚在問什麼的出水頗無奈地歎氣：「西王母娘娘要水神大人在七天內回答祂的問題，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

莫向晚面無表情地垂睫喃喃著：「這樣嗎......所以他一直躲著我是害怕我向他問起這件事！？」所以才用這種方法避開他的追問嗎！？

「是的。因為水神大人認為這件事情是他該去獨自解決的。」

莫向晚無言了。

不管鳳水的答案會不會讓他心痛，不過，他這才知道原來他在鳳水的心底他是那種不能同甘共苦的伴侶......

自此之後，暗地自傷懷的向晚病了，因為這種憂思情緒引起了他對長期住在水下世界的不適，也讓身子骨原來就弱的他陷入了昏迷，徘徊在性命交關之時。

◎◎◎

最後，鳳水看到的莫向晚便是躺在臥榻上的那種虛弱至極的樣子。

蒼白而無一絲血色的臉與唇、緊閉的雙眸與微透著涼意的身軀，這些不利的情況讓鳳水只能呆呆地站在莫向晚的病床邊而半晌無法動彈。

「怎麼......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瞪大了雙瞳、轉頭大聲怒吼的鳳水朝著出水發著怒火，一手指著一旁氣息奄奄的莫向晚，當場怒紅了眼眶。

出水一臉很無辜地抬眸迎向鳳水的滿腹怒火，「水神大人，莫公子病了，可否請您小聲些呢！？」無奈地伸指按住自己的丹唇的出水歎了一口氣，而後刻意地細聲道。

被出水這麼一提醒的鳳水趕緊回眸瞟了床上的莫向晚一眼，發現他沒有被他的怒氣與吼聲給驚醒，這才又回過頭去對著出水怒目，音量也跟著壓低了些許，只是語氣聽起來仍舊很不悅：「出水，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就在您躲入書房誰都不見的時候。」出水淡聲道，瞟著鳳水驚愣之後，露出了一臉的懊悔。

「妳為什麼不儘速通知我！？」

「水神大人，您忘了您在莫公子不再到書房門口站崗後，便在門口設下了結界的事情了嗎！？」被自己主子給質疑的出水登時很無力地低喃著，垂眼：「您以為憑出水這種低下的法力怎麼會有可能有那個能力能夠解開您親自下的結界呢！？」

被出水這麼一堵，鳳水就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瞪住出水。

「水神大人，您曉得莫公子為何會變成這種樣子嗎？」出水抬眸望住鳳水，然後瞅著鳳水不解地抿起唇，最後無奈地歎氣了，「您雖然是為了莫公子著想，但是您忘記了凡人的心思是很複雜的這一點。」淡淡陳述著著的出水撇頭瞅著仍舊昏迷不醒的莫向晚，而後緩慢地道：「在您堅持著的時候，莫公子害怕您會做出讓他傷心的決定，而您又不肯告訴他您的答案，因此他憂思過度再加上他一直住在這座水神宮殿的身子本就虛弱，所以才會發病的。」

出水責備的眼神刺痛了鳳水的眼，讓他只能後悔地撇首：「我......」他都忘了，莫向晚其實是個凡人，而凡人的思考要遠比天界人複雜很多，他不但忽略了這點，也間接造成了莫向晚的這種病重情況......

他真該死！

鳳水沉重地按額，唇畔逸出一串心痛的呻吟。

「水神大人......」出水憂心忡忡地望著正在暗地譴責自己的鳳水，雖然她並不願意再添加什麼大的打擊給鳳水，但是她還是必須將她所見的事實給照實說出來，「您如果不趕緊想個方法救莫公子，他很可能會死！」

「妳說......向晚會死！？」鳳水神色驚惶地瞪大了雙眼，忍不住顫聲地問道。

鳳水震驚地連退了兩步，驚懼地顫著身子，難道他就要失去他了嗎......！？

不會的、不會的......可是出水的表情真實得不像在說謊──

「是的......莫公子已走到人生的盡頭。」垂下莫可奈何的眼，也感到一絲悲哀的出水啟唇喃喃著。

莫公子是個很善良且單純的凡人，他的人既可親又和藹，而且不論是對她或是對主子來說都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現在當他的性命即將走到盡頭了，原本應該是無心的她竟然因為莫公子的離開而產生了一絲不捨與哀傷。

主子曾經對她說過，凡人的生命都是短暫的，即使這個靈魂逝去了，而當下一世再出現的時候卻又是另一個模樣了，因為不會有完全相同的人類出現在這世上的。

所以，她覺得很不捨。

出水低著頭望著床邊已氣若遊絲的莫向晚發怔，而後自她眼角滾落冰涼的溼意，震得她回神，將指尖按住眼角的水珠，喃喃道：「這是......」

「淚。」鳳水失神地喃著。

「淚？」

沒再回應，目光哀憐地覷著床榻上的莫向晚的眼角也跟著沁出了幾顆晶瑩的水珠，讓鳳水覺得也許他是被出水剛才流出的淚水給吸引般地，顆顆珠淚就這麼滾落頰邊，一時間哀慟難忍。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向晚......」鳳水鼻酸地輕喚，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之後，緩慢地執起了他略顯冰涼的纖手，咬著牙根地不讓眼淚滴落衣襟，輕輕擁住了莫向晚那漸漸微涼的身子，啟口沙啞地說：「我發誓，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今生欠你的，就讓我下輩子再來還給你......

◎◎◎

因此，帶著滿眼的淚光與決定，鳳水便跟著不久之後到訪水神宮殿的兩位西王母的使者乘著仙雲上了天界去了。

他要去尋回他的向晚，哪怕是碰到多少的困難，他都會貫徹他的意志！

仙界白霧與雲朵縹縹緲緲，是凡人只能想像而無法窺見真面目的一個究極之地，鳳水隨著樂官竹吟與月老上了仙山，越過了遍地繁茂的桃林，來到一座巍峨的宮殿前方，三人在門口前皆停住了腳步。

竹吟首先回眸：「鳳水，你真的做好決定了嗎？」

聽見問句的鳳水沒有回應，僅是恍惚地抿著唇，那副拒絕回應的模樣讓竹吟的氣不打一處來，「我說月老，這小子也未免太超過了吧！？只是死了一個凡人而已，有必要這種死氣沉沉的模樣嗎！？」

「竹吟小子，人間界的情愛可不是你用想的就能夠懂的。」月老反而冷靜，祂捋著鬍鬚輕笑了，「如果你想要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呵呵呵......」

竹吟頭痛且害怕地瞪了月老一眼、往後悄悄地退了一步，連忙開口拒絕：「別了、別了！我可不想變成那樣......」瞥看了一眼好友那副失神落魄的樣子還真是好笑到可憐，他才不要也跟他一樣！

月老瞇眼微笑：「總之，如果緣份到了是無法抗拒的，而鳳水就是如此。呵呵......」見竹吟沒再回話，祂於是轉頭對鳳水輕喃道：「我相信你已經有所覺悟了，所以鳳水，咱們走吧！」

「......」鳳水的雙眼仍舊定定地望著前方而默默無語，下一秒便聽話地朝前方邁開步伐，緩慢地走進了輝煌的大殿裡頭。

待領進了鳳水之後，竹吟便與月老雙雙退下，直到殿上只餘下鳳水與座上的西王母娘娘為止。

鳳水瞪著眼，看著在高高座上的西王母、瞅著祂雍容華貴且大氣度的美麗面龐，忽然想起了他曾在向晚離開之後到過這裡一次，而這次，向晚是真的永遠離他而去了。

他不是沒想過要救向晚，而是──神是無法改變凡人的壽命的，這點他很清楚。

就在鳳水望著西王母娘娘發著怔之間，忽然開口了：「鳳水，本宮相信你已經做好決定了。」一絲笑意皆不存在的雙眸輕輕地挪動著，「所以......你的答覆是什麼呢！？」

當無人的殿上迴繞著西王母所說的這句話的同時，鳳水緩慢地回神來了，他定定瞅著西王母，而後僵硬地開口：「是，我的答覆就是......」

「嗯？」

話尾突然鯁住了喉嚨而發不出聲音的鳳水明白，當他說出了自己的決心之後，義母肯定是要發大雷霆的，但是他不想對向晚失諾；因此他閉了閉眸，語氣停頓了一會兒：「......請撤了我的仙籍。」

「......」西王母望著鳳水，沉默了一下子才開口：「這就是你最後的答案！？」

「是。」他不後悔這麼做，真的。如果向晚不在了，他也......

「你就這麼在乎那個凡人？」

「是的。」鳳水垂眸，遮去了眼底的淚光，滿心酸楚地喃喃：「當他離開後我才明白......原來我一直不願他離開身邊就是因為我愛他。所以，請義母成全......」

聞言後，西王母娘娘覷著站在大殿下方的鳳水，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