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25 11:13:33凰 / Beth

《狐仙》/ 50

第九章


浩天海依言望去,的確就如朱綺所說的那般,眼前是一片凌亂且不時泛著詭譎光團的墓地,此種詭異的景象讓他愣了愣,一時間裡頭悄然無語;而他的第六感也在這個時刻告知了他此地不宜久留的這個訊息。

「綺綺,這個地方真的很邪門......」回過頭來的浩天海一臉認真的嚴肅神色倒讓平時很少見過他會露出此種表情的朱綺給嚇了一跳,也隨著凝重地擰起了眉頭來。

「能不邪門嗎!?」拋過了一枚“你才知道”的白眼,朱綺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半分的意思,只用眼神來回地掃視著前方這片亂葬崗,心情不好地噘起唇來,「白骨精物住的地方本來就是如此。它們可非一般的鬼類,而是因地氣得到靈力的精物。」

「哦?」聽完了朱綺的解釋之後,浩天海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崇拜地立即轉眸瞥著朱綺,驚訝地嘆道:「綺綺,你好瞭解喔!真是太厲害了!」綺綺果然不愧是即將位列仙班的仙啊!連這種事都知道,哪像他啊!摸索地觀察了半天卻還不知道它們是從何而來的呢!

朱綺給浩天海那過度閃爍的眼芒給閃到頭暈,於是很沒轍地撇唇輕聲道:「你忘了我是誰嗎!?」

孰料,被責備的浩天海一點都不生氣,他只是綻出一朵微笑來,跟著點頭:「我知道啊!因為你是修煉成仙的妖嘛!擁有高深道行的綺綺當然沒有不知道的事情的嘛!」微笑。

受了讚美的朱綺當場微紅了臉地翻翻白眼,撇唇:「是啊!所以連這種事情都看不出來的你得還要多多再磨練了。」

接過朱綺的白眼,浩天海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傻笑著:「只要我家綺綺厲害就好了嘛......夫以妻貴啊!」

聞言的朱綺僅是輕輕地睞了浩天海的表情一眼,而後這才轉過頭去掩飾自己臉上忽地竄起的一抹瑰麗的淺紅色,不想被浩天海看見;同時間也為了浩天海的這句話而感到心口泛甜,因為他從來沒聽過如此真誠的話吧......

故作沒事地輕咳了一聲,朱綺轉回頭來瞥著浩天海,「那現在......」

浩天海微笑:「現在就要看你怎麼處理了。」

正當朱綺抿唇深思的時候,一串串由遠而近的模糊影子已經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瞬間注意到的朱綺連忙回頭與浩天海互瞥了一眼,「有聲音。」

「我們先不要移動。」浩天海皺眉,「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白骨精物。」眼神跟著望向遠處的黑影子正團團移動著。

朱綺瞬間攏眉地隨著浩天海遙望自遠處愈來愈接近的黑影子,語氣肅冷:「似乎是這樣沒錯,因為我聞到了一陣死屍的味道......」

◎◎◎

於是,兩人就在原地小心戒備著,等到那些黑影子愈來愈接近的時候,浩天海與朱綺也確定了那些黑影就是他們要找的那些白骨精物;聽著它們用喀啦喀啦的腳步聲音走在這片無人的荒地上頭,兩人皆感到一陣汗毛直豎。

浩天海直直搓著手臂去寒,一邊罵道:「哇咧!這種聲音聽起來還真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朱綺的眼神透出一絲的防備:「沒辦法,它們全身的重量就只有那副白骨而已,跟有血有肉的人類是不一樣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它們現在已經朝我們這裡走來了,你打算怎麼辦!?」偷空瞥了浩天海那不敢置信的側臉一眼,他忍不住歎氣地問著。

他好歹也是個術士,對這群白骨精有必要提防它們到這種程度嗎!?如果換作是他的話,他大概會把它們通通消滅光吧......不管鬼靈或是妖物,它們本來就是不該留存於這座人世間的。

被問到重點的浩天海努努嘴,一邊覷了眼還兀自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的朱綺,而後很沒志氣地細聲說道:「綺綺,我、我可不可以先走!?那群白骨精很可怕,它們是整群的,可不是一隻哎!而且光是想著等一下又要開始玩堆死人骨頭的遊戲,只有我一個人哪裡應付得來啊!」抱怨著。

聞言後的朱綺轉眸瞪了畏縮的浩天海一眼:「不行!況且又沒有人叫你自己單獨去對付它們。」這傢伙是把他當死人......不,是專在一旁搬椅子看戲的閒仙嗎!?

浩天海只覺得十分委屈地垂首,「可是,我怕嘛......」喃喃。

「......」現在的朱綺實在很想把浩天海一腳踹飛,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撒什麼嬌啊......

「啊──!」

本想再給他一頓機會教育的朱綺於下一秒鐘時候,便給浩天海的大叫給震得耳朵發痛,待他怒目瞥向正大叫的浩天海時,朱綺忍不住伸手給他的後腦一巴,凶惡地揚眉:「叫什麼叫啊你!」

只見撫著被朱綺痛揍的後腦傷處的浩天海一臉欲哭無淚的樣子,但他的手指卻指著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們前頭、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的白骨群,哀叫道:「綺綺,它們來了......」

朱綺轉頭怒視著面前的妖物,瞬間提氣、抿唇地輕道:「看來只好動手了。」

浩天海望見了朱綺褪去了先前的玩笑樣子而擺出一臉肅色來的此時,也跟著在懷裡掏出他的判官朱筆。

◎◎◎

「把那個人放下來。」站在前頭的朱綺在那群白骨精靠近他們的時候便望見領頭的那隻的牙關裡正咬著一具破破爛爛的屍身於詭譎的夜裡、隨著步伐在半空中輕輕晃盪著,而那身讓兩人皆覺得很是眼熟的衣裳與打扮讓他們再度一怔,率先回神的朱綺於是將雙眸一瞇,對著那隻白骨精的頭頭冷聲道。

浩天海冷冷地抿唇,瞪著前方囂張的白骨精,「那是布行的老婆婆......」瞥著老嫗那垂首氣絕的模樣,身上還濺上了許多斑駁的血漬,有點慘不忍睹地撇首,「看樣子她已經......」遭到毒手了。

這群骨頭們都該死!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殺人!?想必它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未待浩天海把話接下,朱綺再也不打算當作不知情地往前站上兩步,一時間肅冷著瞳眸:「大膽妖邪!你們可知我是誰!?」朱綺瞬間恚怒了,瞪著眼前的白骨精群,怒火正盈滿了他的胸口,帶來了極度窒悶的感受,讓這時候無處發洩的他只能陰著臉色,藉著言詞來表達他的不滿與怒氣。

這些該死的邪物竟然胡亂殺人......

朱綺忿怒地瞪著與他們對立的白骨精們,心底不明白為什麼上頭的祂們沒有派誰來處理這件事!?難道上頭的就打算這麼放著不管了嗎!?難道說那些無辜的鎮民們的性命是可以隨意忽略過去的嗎!?

『我管你是誰......』白骨精物撈起被它丟在地上的屍體,『你也不過是隻未得道的狐妖罷了......』

最討厭別人向自己挑釁的朱綺於是受氣,立即厲瞪著一雙眸子質問道:「為何殺人!?」

『為何殺人!?』白骨精仰首大笑,隨著的,整群白骨便像是聽什麼好笑的笑話般的,皆喀喀喀地打顫著牙關笑了出來,『我們殺人還需要原因嗎!?呵呵呵......』

聞言的朱綺於是瞇起那雙美麗的鳳眸,俊臉微黯了黯;妖邪殺人的確是不用需要任何原因的,「把人交出來!」但是,他答應過那婆婆要幫助他們的,只是他卻毀諾食言了,再怎麼說他也要留她一個全屍。

『做你的夢,狐妖!她是我的食物,誰都不能跟我搶......』吐著陰森至極的氣息,那白骨精好笑地叩擊著自己只餘白骨的牙,於夜裡看來十分可怖。

「那就......」朱綺輕然啟唇,頓了頓,而後才怒睜著眼地蹬住白骨精,於自己的袖裡摸出符紙,冷聲喝道:「留下你們的命吧!」

浩天海也隨著朱綺的話而閉上了雙眼、唇邊開始喃喃逸出誦咒聲,就在這一時間的,莊嚴的咒音隨風四處飄散,具有除妖鎮邪的咒語便震得全部的白骨精們發出一陣破空的慘烈哀叫與慘嚎,最後,浩天海與朱綺便和那群白骨精物打起來了。

靠著自己有著判官朱筆的降魔能力的浩天海將所有的白骨精物們點倒在地,而後再讓朱綺以咒符消滅精物;只是很奇怪的,在兩人聯手之下,雖是被消滅了的白骨精物們卻在下一秒卻又再度地重生,這種詭異的情況震得兩人皆白了臉色,趕在被偷襲之前避至一旁,看著白骨精於土上重生的怪異情形。

「它們根本就打不死!」浩天海氣息急促地說著,瞥了眼身旁的朱綺還在兀自地喘息,不忍的他立即幫朱綺拍背順氣,「綺綺,你好些了嗎!?」

朱綺的細汗滿佈額上,「該死!它們死了之後卻又重生,這只有一個可能,應該是它們已經吸取滿了七七四十九人的精血!」

浩天海皺眉,急道:「那怎麼辦!?普通的法術根本無法對付它們。」

隨著直起身來的朱綺於是咬咬唇,無力地搖首:「我沒有辦法。」

望著他們沒有半分動作,白骨精物們開始咭咭怪笑起來。

◎◎◎

『既然你們自己送上門來......咭、咭、咭......那我們就不再客氣了。』

朱綺瞪著愈來愈往前來的白骨精群,撇唇的同時自眼底釋出濃厚的防備意念,「到底是誰先送上門來待宰還不知情呢,妖孽!」

浩天海抿著唇、瞬間往前頭一站,衣襬隨著夜風飄然擋住了朱綺的身軀,將朱筆的筆尖指著前頭的妖異,而後才跟著朱綺的話尾輕聲道:「你們這些妖物竟敢無故傷人!我浩天海頭一個饒不了你們!」冷冷地哼了聲,他頭也不回地自懷裡掏出符紙,但下一秒卻被朱綺以一句話阻止。

「等等,你忘了普通的符是對它們沒有用處的嗎!?」歎口氣的朱綺忍不住提醒道。

「啊,對喔!」恍然大悟的同時間,這才想起了朱綺剛剛也使用過了大量的符咒,但是卻沒有發揮任何的用處、也對白骨群沒有什麼損傷,因為它們是打死會再自己重組的不死怪物!

『咭、咭、咭......你們這些小娃真是白費力氣。』妖物不住地呵呵笑著。

很無奈的浩天海於是撇了撇唇,不禁為此感到有點沒力,一邊以朱筆的神力威嚇著眼前的怪物、一邊轉眸問著:「綺綺,那要怎麼辦!?」

朱綺瞥著他的無奈思索了一會兒,最後又沉吟了一下子,這才將雙眸一瞠、欣喜地擊掌:「有辦法!」

「哦!?」浩天海的雙眼跟著一亮,看著朱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知道他會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沒有對浩天海解釋,朱綺緩慢低首在自己的另邊袖裡翻找著東西,沒多久之後便掏出幾張黃澄澄的符紙,唇畔露出了一抹淺笑,整張小臉於是跟著閃閃發光:「就是這個。」

浩天海定睛一瞧,差點想要昏死過去,於是他沒轍地翻翻白眼,忍不住把朱綺剛才對他所說的話一字不差地還給他:「綺綺,難道你忘了普通的符是對它們沒有用處的嗎!?」

朱綺卻是瞄了他一眼之後笑得很是燦爛,「這不是普通的符,而是......」朱綺喃著,將符面上的文字轉手過來讓不知情的浩天海看個清楚,「是這個。」笑容頓時變得很邪美。

「五、五雷符!?」浩天海不敢置信地揚眉大叫,一旁的白骨群們知曉了朱綺手上的秘密武器是什麼的時候也畏懼地往後悄悄退了好幾大步。

『該死......是五雷符......五雷......』

朱綺的頰畔立即綻出一朵淺淺的微笑,「就是它!」肯定之後於是將眸光拋給身邊的浩天海,淡淡說道:「等會兒我會召喚雷電到這裡,然後你再用三昧真火將它們給完全消滅。」

浩天海聽了馬上點頭,表情顯得很是興奮:「你打算要燒烤它們嗎!?那很好啊!」

白骨精們知道雷符的厲害,於是十分害怕地往後遁逃而去,只可惜朱綺沒打算放過它們,瞬間揚起了他手上的五雷符、唸著咒文召來雷電,一時間只見狂風四起,天際邊的雲朵開始翻湧,道道的金光直衝天地。

「吾等伏請天上的天兵天將與雷君電母,乘雲歸來,助吾等降妖除魔──風起、雷疾、電至,急急如律令──」

「三昧真火──」浩天海十分配合,跟著就祭出了看家本領。

『哇啊啊啊......快逃!快逃啊......』

只見白骨群們來不及往後撤散完畢,便在瞬間遭到了五雷擊打,然後再被浩天海的真火給燒成了灰燼,大半的白骨精物只餘幾隻還拚命地要逃離原地,狼狽地連滾帶爬。

『啊啊──快逃!』

朱綺與浩天海正打算繼續執行法術的這時候,卻冷不防地聽見從山裡深處隱約地傳來一道的制止聲音。

「住手!」

◎◎◎

浩天海與朱綺被這道聲音一怔,於是瞬間頓住了手上的動作,但是率先回過神來的朱綺轉眸望向他們眼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攔路傢伙。

「你是誰!?」滿臉防備地瞇著眼眸,在朱綺冷聲喝問著的同時卻發現了眼前的人身著一襲黑袍,衣角正颯颯地隨著晚風飄揚,一頭未束縛的長黑髮融入了空中,面色上帶著一抹連他都不懂的沉凝,因此他出口的語氣也跟著在一瞬間凍結;雖然知道善者不來的道理,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忽然發覺擋在他們眼前的這個人身上正散出幾縷屬於神的氣息。

「沒想到我要白骨精們在那一晚放過你們一次,反而是自找麻煩啊......」

瞥著男人喃喃自語的樣子狐疑著,朱綺把眼瞳一個緊縮,而後便定定地瞧起了眼前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傢伙;他的身份到底是人、是神、是妖、還是魔!?依著他身上的淺薄氣息來看,他實在是無法在這一刻裡頭立即地分辨出來。

被一隻修仙的妖打量很久沒出聲的山神忍不住撇撇唇,諷刺地說:「看不出來我是誰嗎!?看來是你的道行還太淺了,要不要考慮再回去閉關重修!?」

浩天海聽了忍不住皺眉,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竟然敢嘲弄他的綺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誰管你這傢伙是誰啊!而且你說的那又是什麼鬼話......」正欲衝上前跟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算帳的這時候,他的手臂卻被身旁的朱綺給拖住。

「別理他。」朱綺抿唇地安撫著,在同時卻又把頭轉回去問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問:「敢問閣下,為何阻止我們!?閣下可知它們是傷人的精物!?」

孰料黑衣男人竟哼了聲,眸光定定瞅著朱綺,冷道:「這我當然知道!我會出面阻止只是因為它們不該就此灰飛湮滅。」

「為什麼!?它們殺光了這小鎮的居民啊!」聞言的浩天海怒聲質問著,心底囤著的忿怒使他氣忿地鼓起胸膛,但是朱綺的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黑衣男子不屑地瞄著浩天海,冷冷地諷道:「你這個人類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不是你可以插手的,因為這是他們之間的因果輪迴,你們最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回頭去。」

浩天海生氣地擰眉,「辦不到!」什麼解釋都沒給就想要驅逐他們!?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啊!

「我的答案跟他一樣。」朱綺冷著臉。

「愚昧!」黑衣男人冷冷評判著,而後一個甩袖、袖口立即吹出一陣狂風,狂猛的力道將他們吹得烏髮飄散、腳步不自覺地往後挪移,差些沒站穩地撞上背後的大樹。

「嗚......」

「識相的就快滾出本神的山!」收回了風,黑衣男這麼道。

朱綺瞇起眸子,「你是這座山的山神!?」

「不會吧!?」浩天海難以置信地喃著,哪有神仙幫精物的道理啊!

「你們聽好,本山神勒令你們快點下山去,要不然......」山神冷面威脅著,話尾一頓的這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幾尊天將們護在山神的身後待命,「就只好開戰了。」

「你──」浩天海咬牙,一旁的朱綺則是感到不悅地抿唇。

◎◎◎

當朱綺思索起這黑衣男子適才不久前所說的話的一剎那間,按捺不住氣忿的浩天海於是氣得顫抖抖地拿起他的神筆往前踏步,而後便與那些護著山神的天將們對峙起來了,「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你們,還有理要我們走人嗎!?哼!我就偏不走,怎麼樣!?」

天將的臉色微變了,「凡人,你......」

「你什麼你啊!」浩天海衝口就是一串的不敬,「是天將就了不起嗎!?你們這些神還不是需要人間的香煙來供奉!」

被這話一激的天將們皆黑著臉,團團包圍了浩天海的周邊,將他圈在一個小範圍裡頭,怒目而威的樣子令剛才回過神來的朱綺擔心地將視線拋向他們,「你別胡來!」朱綺忍不住放聲大叫警告著,這傢伙難道是個笨蛋嗎!?幹嘛有事沒事去挑釁那些天兵天將啊!?只怕等一會兒不知道會是誰會死得比較慘......

「綺綺,我沒有胡來啊!我只是說出實話罷了!」沒有回頭,一面反駁的浩天海哪裡聽得下朱綺的勸阻,於是他把唇一撇,昂起下頷有些幸災樂禍地瞄向身邊將他圍起的兵將們,說:「被我說中了,所以你們生氣啦!?嘖,就說你們這些神的心胸其實也沒廣到哪裡去嘛!」

發覺那些兵將們都已經臉色大變、正以冷冷的目光瞪著浩天海,一邊揚起眉來的樣子,朱綺於是焦急地跺著腳,出聲:「你這呆子!快走開!」

明明就是他們這幾尊神蠻不講理的,「我才不要!」浩天海正想回頭對朱綺曉以大義的時候,沒料到他周身的天將們忽然各自拿出了他們的武器,就這麼不打一聲招呼地攻向浩天海,幸好他眼明手快地以朱筆擋下攻勢,這才免於一場劫難。

望著浩天海那險象環生的場面,朱綺只覺得他的呼吸跟著一窒,腳步禁不住地往前奔去,大嚷:「住手──他只是個凡人啊!」

「本山神剛才就已經警告過你們了,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黑衣男揮袖擋住了朱綺的面前,讓他看不清現況如何,當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時候,朱綺急急抬眸,望著山神。

「讓我過去!」

「不可能。」黑衣男搖首,面色凜冽地開口道:「你是最近快要升仙的那位狐妖吧!?如果一旦你插手了這件事,那麼你的千年修為便會毀於一夜之間,你這一次的機會也會跟著消失。」

「我......」朱綺猶豫著,耳畔溜過前方傳來的一陣打鬥聲,他現在的心裡正是七上八下,根本無法下決定。

「你即將升仙,本神勸你還是別亂來,那是那個凡人的劫數,你不能插手這件事。」

朱綺默然無語地望著他,「那麼......請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放過那些精物!?」

「本神說過了,那是他們之間的因果輪迴。」黑衣的山神皺眉,沒轍地舉起手來在半空中劃了個圈,朱綺只見那個圓圈裡頭隱約顯像出一段很久之前的故事,有關這個小鎮所發生的事情,最後,看畢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朱綺神色複雜地抿起唇來。

「為何不渡化了它們!?為什麼選擇讓它們冤冤相報!?」他不懂,只要上頭的肯管這件事的話,那麼它們之間的因緣也會很快就了結的,再也不會有現在的情況產生。

「這是天條。神,只能看著,並不能插手凡界眾生的事情。」

朱綺驀然瞪眸。

就算違背了天理、就算上天的神們憐憫體恤凡界之人,而天上的神難道還是要選擇冷眼旁觀這一切嗎!?那麼,人對神來說又算什麼!?


第十章


當朱綺正為他的發現滿心震盪的同時間,浩天海的叫聲卻從前方不遠處傳來,瞬間喚回了他游移的神志,而後緊張焦慮地回眸望向山神。

「綺綺──你快走──」嘖!這些臭石頭天將說也說不聽,他只好拚命一搏了,救人不能只是救一半,是吧!?

「海──」一聲抑制不住的擔憂就這麼衝出朱綺的唇邊,使得遠處被天將圍起猛攻的浩天海一陣踉蹌、愕然地回眸,但卻無法從山神擋住他倆的衣袖裡窺見朱綺的模樣,但是光聽聲音就知道,朱綺似乎很替他擔心。

綻出一抹亮眼微笑的浩天海雖然打從心底冒出一股狂喜,但是他還是啟口大叫,藉著洪亮的嗓音告知他的情人自己的情況,「我沒事!」

朱綺聽了連忙狠狠皺眉,唇邊喃喃:「這個笨蛋!」他不是問他有沒有事,而是想要他就此罷手啊!他再怎麼行也還是個凡人,無法撐過好幾位神階的天將們的圍攻的!

「你快點出來!」本欲試圖從山神的衣袖施法穿過,好到達浩天海的身邊,但是朱綺的法力根本敵不過已是神階的山神,因而轉過頭去怒眼瞪視著黑衣男子,只好咬牙怒道:「讓我過去!」

山神不為所動地搖頭,「本神說過了,這是那凡人的劫數,你不能插手。」

「那麼,他會如何!?」緊張的朱綺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雙鳳目瞄向似乎不太想回答他的山神。

黑衣山神瞥了朱綺一眼,見他一臉冷然,末了才開口:「這對你很重要嗎!?」

朱綺定定地望著山神好一會兒沒有回應,但是他的腦中卻不聽使喚地浮現出了當他出世之後的一切,包括他是如何遇上了浩天海的所有,這些事情就在他的腦海裡頭不斷地重複著地輪轉著,也讓他忽然間想起了浩天海對他所說的那句話。

『因為喜歡,所以想要有你陪伴在身邊。』

回過神來的朱綺下意識地攢起眉尖,臉上的表情轉變不定,而後的他驀然地歎了口氣,這才緩慢開口回答:「很重要。」

耳畔溜過朱綺的回答,山神望著朱綺堅持的美麗臉龐,若有所思地抿起唇,接著便在忽然間搖起頭、並且歎息,唉,看來他們神界勢必又要少了一位仙了。

「是嗎!?」或許這真是天意吧......

朱綺因為山神那張複雜的臉色而正想表達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了在前頭的浩天海那句震天的慘叫聲,於是在心焦愈盛之下的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天規,便朝著山神破口大罵:「我已經不想管那些什麼天條了!快點讓我過去!快點啊!」他要去救他!即便是個凡人,他也還是他的半身,他發誓過了的!

山神瞥著朱綺那張恚怒的臉龐許久,又再度歎息了,於是在下一秒撤了他的衣袖,讓朱綺上前去救助浩天海;只是,當朱綺急促地起腳奔過浩天海身邊時候,浩天海已經耗費了不少的真氣而氣喘噓噓地軟坐在地;而普天之下,一個人獨自擋下眾天將的攻擊後還能沒死成的大概就只有他一個了。

眾天將們再次回到了山神的身邊待命,面色已經恢復原來的面無表情,與山神一同望著朱綺與氣若游絲的浩天海。

撐著浩天海軟靠在自己身上的身軀,瞥見他的唇角正沁出絲絲的鮮血的朱綺忽然間感到一抹心揪泛起,他緊捉著浩天海的衣襟猛搖,聲音哽咽:「海!?你怎麼樣了!?別睡啊!你醒醒!」

好像聽見了朱綺聲聲焦慮的呼喚,浩天海的唇畔淡淡揚起一抹笑花,襯著滿襟的血紅色,恍若一枝即將凋零的血色花朵般的瑰豔,「綺、綺綺,......幸好不是你......先我走......」說著,他抬起軟軟的大掌撫過了朱綺的頰。

朱綺愕然地瞪著浩天海唇邊綻出的一抹溫柔微笑,心頭的痛楚卻愈來愈深,他這才明白了浩天海為什麼要同天將們抵抗的用意,他只是想要先他一步離開而已,因為他不想要看到自己離開他升仙的那一日。

突如其來的事實真相震撼著朱綺,他恍惚起來,牽動著唇角想要說什麼,但是他的眼角卻莫名地滑下透明的淚液,「我......」看著浩天海唇畔帶笑地閉上眼,心頭被牽動的縷縷痛楚立即啃噬著他的心,腦底一片空白:「不──」朱綺心碎地揚聲呼喊著。


這時,深夜的風揚起,吹走了朱綺眼角的淚,也吹走了浩天海的淺淺微笑;而一旁的山神與天將們不知何時離去的,黑夜裡只剩下他們的身影融入其中。

◎◎◎

他已經知道山神為什麼沒肯說出浩天海的最終下場的原因了。

望著懷裡已然奄奄一息、等待死亡到來的浩天海,朱綺的雙腳被浩天海緊緊壓著,現在已然麻痺,然而他還是不肯放手;因為他好害怕等他一鬆手的時候,他就會這樣不見了、消逝了,或是被知情而來的黑白無常給拘了魂魄,而後便會前往黃泉,與他永遠分隔。

他不准、不准!

抖著手的朱綺緊緊抓住浩天海的衣袖,使力到連指節都泛白的程度也還是不願鬆手的地步,而眼淚就在懼怕失去的情況下泉湧而出,滴滴的晶淚就這樣滴落在他的臉上。

「你這個沒有信用的傢伙,你不准死!聽見沒......!?」

「別哭,綺綺......」因無力而躺在朱綺懷裡的浩天海發覺臉上滾落了幾滴滾燙的水珠,訝然之後便仰起頭來、努力睜著眼地綻出一抹淺淡笑容,只是那抹笑在朱綺的眼底卻顯得十分的吃力與力不從心,讓他一陣心痛的蹙眉。

「我沒關係,你沒事就好......」浩天海感激地閉了閉眼,喃著。

「你這傻瓜!當初你幹嘛要多管閒事!?如果你不亂來就不會這樣了!」朱綺嗚咽地大聲咆哮著,伴著淚珠猛落的樣子,讓浩天海十分的心疼,因為他始終認為綺綺該是開朗的,不適合眼淚。

歎了口氣的浩天海安靜地闔上了雙眼,氣弱游絲:「綺綺,我知道......你會怪我,但是我還是想要......這麼做。因為我曉得就算是你......你也會......」

但是朱綺卻不如此想,他拚命搖頭,直到把神志甩到有點混沌,這才停止了動作,「我才不會!你這個笨蛋!」朱綺邊哭邊罵,浩天海被身畔的高低給震得一串苦笑逸出唇畔。

「綺綺......」

「閉嘴!我要想辦法救你......」他絕對不會讓他死的。

「綺綺......你......」

「別說話......我會救你的。」只要一想到了他很有可能不在他身邊了,也不會逗他笑了,朱綺忽然感到自鼻端湧上的一抹酸楚逼迫著他的眼眶開始泛出了淚水,心口泛起酸楚的情緒,但是他不願示弱,因此把螓首抬高了,望著幽黑的天邊,語調聽來很哽咽、澀然。

浩天海卻是一陣的歎息:「綺綺......我好累......」

眼見浩天海正要笑著閉上眼的時候,朱綺忽地面露驚懼,忍不住高聲叫道:「你不准給我閉眼,聽到沒有!?」

浩天海笑著沒有回答,朱綺見著了,忍不住心底一陣焦急與駭異,大吼:「不准!我說不准!你聽到了沒有!?回答我!你敢離開試試看!?」動手拍拍他蒼白漸冷的臉頰,朱綺的淚水愈落愈快,但是浩天海卻沒有再回應他半句,惶惶然的心情忍不住一湧而上,「不──是你說過要陪在我的身邊的,你怎麼可以食言──」

浩天海面帶淺笑的眼角邊滑落了一串淚水。

「不會的......不會的......你說過的......」朱綺愣住了眼,邊恍神地喃喃自語起來;他們狐族是專情的一夫一妻制,就算其中一方死去了,另一方也不會獨活的,他曾經說過,他是他的妻......

朱綺的眼前一片模糊,「浩─天─海──!醒來!給我醒來啊──」他像是發了瘋似地開始掄拳搥打起浩天海的身軀,緊跟著而來的是一串驚天泣地的驚吼聲,跟著朱綺的悲傷劃過了即將破曉的天際。

◎◎◎

隨著朱綺哭喊完畢之後,縹緲的天際邊忽然開始產生了奇怪的變化;只見瞬間風起雲湧、香風拂來,而且自遠處緩慢地飄來一朵祥雲,整個穹蒼登時被祥雲所散逸出的耀眼光芒給染得光采奪目,而在風中還挾帶著一抹難以忽視的神之氣息由遠而近地飄來。

隱約察覺到了四周的巨大改變的朱綺忽地自趴伏在浩天海的身軀上抬眸,訝愕地一個仰首望見了天際的變化,忽地怔住。

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當朱綺愣住的時候,一串腳步聲音已在他的背後拖迤而來了,伴著一道清亮的無奈嗓音,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情緣是孽、萬般都是孽......小老弟,你這又是何苦呢......」

朱綺詫異地回眸過去,這才發現他身後站著的是一位熟人,而且那一股強烈的神之氣息就是從他身上散出來的,還因此驅散了四處躲藏的一些妖鬼,凜然的氣質讓朱綺記起他們前不久才見過一次面而已。

「呂大哥!?」朱綺驚喚。

呂洞賓微微苦笑,「小老弟,我們又見面了!」只是這一次見面......他是來帶個不怎麼好的消息的。

朱綺沒有答話,僅是露出失落的表情低下首來,輕聲道:「我都知道......你不用說了。」至少呂大哥願意來這一趟告知他結果,他很感激,只是......

「哦?那就好。」先是微微一詫的呂洞賓當下聽見朱綺這麼回應,於是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因為他老實不願意親口說出別人不願聽見的話,尤其是剛才由上頭傳來的命令。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望著身下躺平的浩天海屍身,朱綺變得十分冷靜。

「小老弟啊......」呂洞賓忍不住歎息,看他那種要死不活的樣子,他就覺得很難過,本想試著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的,但是瞥著朱綺正隱著淚細細望著浩天海的不捨樣子,他又把那些話再吞了回去,只餘歎息:「唉......」

「為什麼......為什麼他得死?他明明只是想替那些枉死的人討個理而已......」

「因為這是宿命。任何事都有所謂的因與果,如果當初種下的因是好的話,那麼這個果也會是好的,但是如果反之......」

「宿命?」朱綺提高了音調,末了卻搖起頭來,「那為什麼不改變這個宿命?明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如此......為什麼不去改變?」

「小老弟......」呂洞賓臉色複雜,「因為這是神界的律令。天帝在創界的時候所定下的規矩,要所有的神都不准插手凡界的事,避免打壞輪迴。而且神沒有人類的七情六欲,我們能做的只有憐憫。」

「憐憫?」朱綺扭曲著臉色,「原來凡人供奉你們這些神界之神、給予你們永不間斷的香煙,就只能換得這兩字!?那也未免太可笑了......」語畢,朱綺笑出了眼眶底的淚水,他忽然替人類感到悲哀,原來他們的誠心只能交換神尊們的一絲幾不可見又無力的同情。

這個意思就是說神界之神沒有那所謂的情感,所以可以任凡界眾生沉淪在無邊的苦海裡頭嗎!?如果神無法幫助凡人一絲一毫,那他又何必堅持升仙去呢?要他在上頭用著憐惜的眼神向下觀望凡界的生死,這並不是浩天海所願意見到的。

而且他一旦失去了這些浩天海所一一教會他的事情,那麼他還會是完整的他嗎!?

不會的。

如果失去了這些心情,他會不再是與浩天海一起的那個狐仙朱綺了。

「小老弟......」呂洞賓面露為難地瞅著他。

◎◎◎

「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難處,就如同你們人一樣......」頓了頓,呂洞賓見朱綺沒有回應,於是續道:「也是跟各界一樣......」

朱綺露出一抹極為絕美的諷刺笑容,睜著清澈的眼瞳,以衣袖沿抹去了淚痕,終於看清了所有事情:「推諉嗎!?好像不管你是人、是神、是仙、是妖或魔,都一樣......」自私!

呂洞賓聽了只好一陣的苦笑,這個小老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刺激得已經紊亂滿心了,現在對他說什麼好像都是適得其反,還是算了吧!

「唉,話不是這麼說的啊!小老弟......」祂們也是不得不如此的啊!

朱綺沒有回答,僅是木著臉色伸手攬抱起浩天海,將他所有的重量都往自己身上堆,那辛苦的模樣看得呂洞賓又是一陣的噓唏,因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不忍地抿起唇來盯著朱綺將浩天海漸漸帶離原地的背影。

心涼。

或許朱綺說的並沒有錯,他在上頭看盡了凡塵的所有,很多時候他也會有所疑問。

按朱綺的角度來看,如果明知結果會是這樣的苦果,那麼祂們又為什麼不去改變它呢!?難道祂們就能眼睜睜地以著同情的眼光來望著凡界的所有人與所有事嗎!?這會不會太過無情了點?

而且就誠如朱綺所說的,凡人供奉給神界永遠不斷的香煙與美花淨果,誠摯地在早晚跪倒、卑委地匍匐於祂們的膝前,如果祂們連這點幫助都無法給予誠切求助的人們,那麼祂們又是因何而存在的呢!?

他似乎可以了解朱綺的不解與忿怒、哀憐與傷悲;只可惜他身為神界之神,憑他一己之力是無法改變些什麼的,但是某些小事他還辦得到就是,只是他要不要做而已。

瞥著朱綺拖著浩天海那沉重的步伐往前行走,呂洞賓拈了拈長鬚,禁不住地歎了口氣,好吧!就當他這一次心軟了。

「朱綺,等等!」側隱之心一動,呂洞賓啟口喚住了即將離開他視線內的朱綺,留住他的腳步,忽然笑了,「如果說......我有辦法可以救那凡人呢!?」

「你有辦法!?」聞言的朱綺猛然回頭,震愕不止。

呂洞賓笑了笑,於是慢條斯理地伸出手來在懷裡摸了摸,一個小瓷瓶於是出現在掌心間滾動,「這是我在太白那裡贏來的仙丹,名為『九轉還魂』,如果你想要,那就來取吧!」朝朱綺挑了挑眉,呂洞賓這麼說著。

望著呂洞賓那張像似說笑的輕鬆神情,朱綺瞬間意會,於是抿唇地將身上的浩天海放到一棵樹下,在他的周身佈下了結界保護好之後,一個旋身踱回呂洞賓的面前,「那我就不客氣了。」眼神射出極為銳利的光點,朱綺那誓在必得的表情讓呂洞賓不敢輕忽。

「那要試試看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