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天》/ 明石 6



陰陽師與武士一快一慢地踱著腳步在幽深的樹林子裡頭無目的地晃盪著，直到武士覺得很奇怪地出聲輕問前方那抹似要拖著衣襬縹緲而去的白色身影，「晴明啊......」

陰陽師的步伐瞬間停了下來，然後回過半張美麗的臉龐、那如星子閃爍著淡淡光芒的黑色深瞳正有意、無意地瞥勾著武士，丹唇微微地輕撇、含笑道：「怎麼了，博雅？」

武士踱著小心翼翼的步伐跟上陰陽師、然後皺著眉頭轉動著頭顱，四處防備地望著：「你不覺得我們也走太久了嗎！？總覺得我們好像一直在同一個地方繞的樣子......」

陰陽師聞言後便深思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頭對著武士說：「那好吧......蜜蟲！」武士見陰陽師一個輕呼，接著就不知道自哪兒跑出來的一抹纖細的少女身影持著一盞火把、立即出現在兩人的身前不遠處，又再度嚇到武士。

「嘩──」武士退了幾大步、瞪眼地轉頭望向此刻仍然笑意不減地對著自己微笑的陰陽師，「你又來了！晴明......」

陰陽師僅是微笑、不答地接著邁開步子，只見他接連地踩了幾步來到蜜蟲的身邊，接著再回頭對著武士和藹地招著手，「快點過來啊！博雅......」

武士只好扁嘴又遲疑地踏了過去，嘴邊還邊抗議地咕噥著：「蜜蟲跟著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結果每次都被你這樣整......」

陰陽師呵呵笑著，在蜜蟲出現的領路下，陰陽師與武士終於在繞過了一片深深的竹林之後來到一方無人的幽暗池塘邊緣，望著四週渺無人煙的恐怖，而陰陽師在武士看來仍然是那副輕鬆自若的模樣。

博雅唇邊喃了幾句。

真是的......

水面上一片的黑漆、池邊的樹梢悄悄隨沁涼的夜風晃動，陰陽師讓蜜蟲舉著火把站在原地好替博雅充當照明，然而他自己卻往前踩了幾小步，雙目炯炯地探查著四周有何奇異的地方，結果他就在池塘的另一方、他們三個人站的原地往對面望去，發現了保憲大人所提及的那顆矗立在池邊的怪石頭，於是他便提起自己的衣襬、走了過去。

武士發現了他的動作之後便背對著他焦急地呼了一聲：「晴明！你等等我......」

「博雅，你先別過來！」陰陽師連頭都不回地下了命令，先行喝止了武士的魯莽，然後再對著蜜蟲說：「蜜蟲，妳看著博雅。」

「是的。」蜜蟲微笑地應聲，伸臂攔阻了武士欲往前的步伐，武士只好交相望著蜜蟲的微笑和陰陽師的背影迤邐而去，皺眉。

「......那......你自己小心點！」

陰陽師無語地微笑著，「沒事的，我只是過去看看......」說著，陰陽師那刻意放輕的腳步已經踏過了旁邊的一條木橋、來到石頭的旁側，仔細一瞧後，他才發現了這塊石頭竟然生著類似人類的嘴、臉、五官；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把頭一歪、準備觀察它時，沒想到那顆大石頭竟然當著他的面在瞬間睜開了雙眼，然後以眼角正大光明地睨著正在觀察它的陰陽師。

「小子，你是誰？」石頭擺出一副鬼臉，怪聲怪氣地問著仍舊是一臉從容不迫的陰陽師。

陰陽師的臉上泛出微笑，往後退了一步，「啊......你自己沒報上名來，卻要我先說出名字嗎！？」似笑非笑地揚起唇，陰陽師望著怪石正因他的話而皺攏了眉頭，似乎不太高興。

「啊......真是失禮的臭小子！」

對面的武士望著陰陽師好像正與那怪石談話，心一急地便推開蜜蟲攔阻的手，直接三步併兩步地踏過橋面到了陰陽師的身後，沒管蜜蟲也跟著上來的武士就把陰陽師給推到一邊，皺眉：「喂，你離晴明遠一點！」

怪石一聽之後便睜大了眼，隨著陰陽師馬上露出的傷腦筋的神情、轉眸望向武士，「這一次你真的害死我了......」

武士瞅著陰陽師那沒轍的神情一愣，不解地問：「我哪裡說錯了......？」

陰陽師懊惱地伸手撫面時，怪石卻露出嘿嘿的賊笑，「晴明！快點過來！」說著，怪石邊張大了那有如黑洞的大口，作勢欲咬陰陽師。

陰陽師抬首，神情隨著一愣，腳步卻自動地走上前去，在武士那訝異的目光下身不由己地對著怪石伸出手來──

糟糕......中咒了！

就在陰陽師怔忡間的，眼看怪石即將達成目的，一旁的武士忍不住急地把陰陽師一把拖住、隻手伸往前方抵住怪石的時候，怪石就順勢把他的手給吞了進去了。

傻愣地感覺手指前端傳來的悶痛感的武士一個糾結了眉心，引得他身邊被推開的陰陽師一訝，「喔......真的會痛！」

「......」陰陽師有點無言又詫然地瞪著武士的手臂前端就這樣沒入了怪石的口裡。

哎呀呀......

《陰陽天》/ 明石 7


陰陽師一邊驚訝地瞪著武士的手臂上半截都給怪石咬進口裡，轉首瞥著武士僅是皺皺眉頭，然後對著他望來，難得地主動求援。

「喂......晴明，別看了，快點幫我啊！」武士一邊為難地說著、一邊望著陰陽師臉上的那抹似笑非笑，臉色有點難看，因為他知道晴明正在心底偷偷嘲笑他。

「晴明！」武士一臉的欲哭無淚。

陰陽師只好收起自己的臉上那抹自動浮出的笑意，輕咳了一聲卻還是止不住到了唇邊的笑意，結果就在他正要啟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就一併破功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喔！真是太好笑了......

武士忍無可忍地攏眉、生氣了，「晴明！你這傢伙還顧著笑！快點來幫我！」羞愧地大呼一聲的武士臉紅到耳根子了，於是他在陰陽師捧腹大笑之時便只好決定自己自力救濟了，結果他一邊生著氣、一邊使力地要將自己的手給拖出怪石的大口裡，無奈地與怪石拔了半天的河卻仍舊使不上力。

「這是什麼怪石頭啊！竟然拔不開......咿─呀─」

脹紅著整張臉的武士一邊奮力、一邊沒好氣地罵著，沒想到怪石一聽自己被罵，臉上的神情又再度改變了，變得猙獰而可怖；而當陰陽師伸手拭去了眼周邊笑出的淚水後便見著了，接著便靈機一動地蹲下身來。

武士仍然努力地與怪石瞪眼、掙扎中。

等到陰陽師自地上拾起了一樣物事後地直起腰來時，武士連腳都給踩在怪石身上作為平衡與抵制的基點，然後再自己將重心全部都往後放、身勢一仰，臉色也已經脹成了豬肝色。

「嘿─呦─呦─」

陰陽師禁不住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間散發著一股的甜甜笑意，這博雅還真是老實啊......呵呵......

沒轍地搖了搖首的陰陽師手拈著一片落地的枯葉，然後走上前伸手拍拍仍然在使蠻力的博雅的背，笑語：「讓我來吧......」語畢的陰陽師眼見武士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瞅著他，沒辦法地將全身一個放鬆。

「你要用什麼辦法？」武士轉眸、努嘴，無奈地瞥著陰陽師揚揚手裡的一片枯葉，微笑著；一旁的怪石也不知道陰陽師即將出什麼怪招，因此它疑惑地將五官全部擠在一塊兒，有點滑稽。

「這個......」

怪石不以為意地皺攏著眉。

「那就麻煩你了，晴明......」

陰陽師點頭輕笑，然後將拿著枯葉的手指伸近怪石的嘴臉，葉梗就筆直地停在怪石的大鼻子前方，然後，只見陰陽師的手指就拿著葉梗在怪石的鼻端揮了幾下──

『哈、哈──啾──』

陰陽師笑著見怪石皺攏了五官地打起大噴涕來，一旁的武士也隨著一個害怕地閉上了雙眼，就在這個時候，隨著怪石剛才打出的噴涕後，武士的手臂便隨著噴涕被怪石一起吐了出來，武士也順勢往後一個重重跌到石地上。

「......哇啊啊啊！」

《陰陽天》/ 明石 8/終


怪石臉色猙獰地望著陰陽師與砰然一聲、狼狽跌到地上的武士，怒言：「你們竟然敢這樣作弄我──」

武士被罵得愣了一會兒、陰陽師卻是哈哈大笑地直起腰來，接著便歛起微笑來，一個撇唇說：「哎呀呀......那有什麼關係呢！？你不也是如此作弄路過的人嗎！？」雲淡風輕地說著的陰陽師故意甩了甩衣袖，諷刺著。

怪石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卻沒有出口反駁陰陽師的話，陰陽師笑了笑地一個把手探入自己的懷裡，似乎是在掏拿什麼東西的樣子，這時，武士也慢慢地自地上爬起來。

「晴明啊......你在幹嘛！？」

陰陽師笑著不答，只是在懷裡觸摸了許久，結果終於找到了他所要的一樣某物之後便伸直了手臂、拿出他剛才自懷裡摸出的那樣物事，仔細地攤在掌心裡頭瞧了瞧地、以袖沿輕輕地擦拭了一下那物事，然後便見武士好奇地探頭過來。

武士瞪眼，「咦......？是面鏡子！？」

正當武士懷疑的當口，陰陽師走近表情與五官搖之一變的那顆大怪石身旁，接著笑著說：「你要不要看一看自己的表情？」

怪石聞言後便十分地恐懼，臉色再度猙獰而難看起來，努著嘴、閉著眼說：「我不要......我不要看──」

「看一看嘛！你看一看嘛！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的表情實在是像極了人類......」陰陽師極力地誘哄著，唇角的甜甜笑意像極了引誘人類的妖物般的很是令人發噱、神情顯得極度的邪惡俊美。

武士一邊冒著冷汗，看著陰陽師正努力地說服(！？)著怪石。

「真的像嗎？真的像嗎？」興奮莫名的怪石直嚷著，但是雙眼仍舊緊閉著。

「看一看嘛！你看一看嘛！要是不看的話就太可惜了喔......你好不容易才變回人呢！」陰陽師瞇著那雙有如新月的美麗鳳眼，不直接回應地笑著說。

「......」武士無言。

似乎被陰陽師那甜甜的誘人嗓音給說動了的大石，此刻正微微地睜開一隻眼，瞇著眼地以眼角瞥向陰陽師那張仍舊滿載著微笑的俊美臉龐。「是......嗎？」

「是啊......」陰陽師笑了笑。

「那......」微睜開了兩眼的縫隙的怪石猶豫地說著：「那麼......讓我看一看好了......」

「真的要看？」陰陽師故意吊胃口地反問它一句，還是沒把鏡面反過來讓怪石見到鏡子中的影子，而陰陽師的這招緩計似乎因此奏效了，因為在下一秒的時候，怪石便因為想要看鏡子裡頭的影子而咆哮、悶聲吼著。

「快點！快點讓我看！」

陰陽師露出一抹微笑來，然後把鏡子一個舉高、湊到怪石的面前──

『哇、喔喔───』

因為憤怒而扭曲的五官分毫不差地映上鏡面之後便讓怪石見著，因此給自己的表情嚇得是五官震撼到移位，接著，更奇妙的是大怪石的五官竟然因此而在瞬間萎縮，完全皺在一起。

「完結了。」陰陽師微笑著把鏡子丟擲到前方的湖裡，並且使它的鏡面朝上、永遠映著怪石的影子後，接著便轉頭對著還處在呆愣狀態的武士說：「走吧！事情結束了。」

「啊？這樣子就解決了嗎？」武士還在迷茫間，只見陰陽師一個飄逸地轉身。

「是啊！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呀......既然這顆明石喜歡以鬼臉嚇人，那我就讓它自己嚇自己囉！而且有鏡子隨著映照出它該有的真正姿態，它也應該不會再出來嚇人了......」陰陽師的秀麗臉龐上帶著一抹神秘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