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茶坊/第十一章/第二十六回/原諒



一個躲開了銀虎的向前撲咬的安倍霏霏因為剛才的奔跑與閃避而急切地喘著氣息，汗水流了兩頰，鼻尖也沁出透明的晶珠，但是她仍舊沒有放棄地手持長劍俐落地格開了銀虎的白牙，退了幾步。

「呼......呼......」

在安倍霏霏身後的玉藻也忍不住地憂心起來，無奈他想幫忙主人，卻發現主人已經把他與他們的範圍硬是隔了開去、並且設下了結界。

少年在一旁悠哉地倚著欄杆，一面望著安倍霏霏與銀虎來個時間一長的纏鬥，瞇眼；心想：反正他的目標是殺光所有的『非人』，如果不想有誰來礙他的事的話，就必須先行鏟除了阻礙者再說......。

「銀虎......」少年喃喃，「別玩了......」

就像是腦袋裡裝了一根專門接收主人命令的天線似的，接下來的銀虎便對著安倍霏霏發出一連串的攻擊，讓她感到一陣的欲振乏力，只好一劍又一劍地格開銀虎的撲殺動作，接著旋了幾旋之後，疲憊的神情令安倍霏霏的窘態畢現。

該死！得快些解決......

安倍霏霏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玉藻正急切又渴望地盯著她、為她的安危擔心著，忍不住打了個暗示，要她快些使出全力、搏命一擊。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沉吟著的安倍霏霏再度提起全副的精神、雙眸炯炯地瞪向銀虎正又蓄勢待發地對著她衝來了，感到一抹不妙的安倍霏霏先是跳躍開去，然後趁著銀虎撲了空之際，轉身將劍尖對準目標，一揚──

血液濺飛了附近周圍的石地。

少年與玉藻皆驚瞠了眼，安倍霏霏則是一邊咬著牙地將兩手都撐在劍柄上，剛才的刺擊力道使得劍尖偏離了銀虎的腹部，刺進了靠近後腿的肉裡的劍末流出大量的鮮血，然後聽得銀虎一聲痛號、馬上垂了尾巴地一個砰然地癱在石地上、痛苦而扭曲的獸臉忍不住痛楚而回頭來狠狠瞪著安倍霏霏，惡狠狠地張著獠牙低吼急鳴。

『吼──嗚──吼──』

少年的眼神一變，忽然間揪心的痛苦使他難以自抑地蹲了下來，右手撫住心口皺著眉頭，冷汗爬滿了臉，然後滴落地上；玉藻與安倍霏霏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因而不動地定在原地，同情地瞥著他。

看來是因為銀虎已經奄奄一息了，因此與牠定下約定的人當然會感到痛苦萬分......不過，要解決這揪心般的痛苦，也不是沒有辦法......

安倍霏霏知曉少年目前的狀態，於是微笑地回過頭，望著自己手裡還持著那把刺進銀虎肉裡的降魔劍、望著銀虎正痛苦掙扎的模樣，接著在下一秒後便將劍尖更加使力刺穿了銀虎的後身，聽著銀虎發出最後的哀鳴長叫、化成一道黑霧在原地消失。

『嗚──吼──嗚──吼──』

少年因為銀虎被消滅、兩方的約束與連繫也已經消失了的情況下霍地一個仰身尖叫，「嗚......啊啊啊────」最後竟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只餘一息。

「痛苦嗎？」睨了眼少年頹喪不振的樣子微笑的安倍霏霏啟口：「因為你認為『非人』都是邪惡的，所以你並沒有想過銀虎竟然會為你而死吧？就像是玉藻為了我而受傷一樣，世間的善與惡沒有一定的絕對，你與那死去的女人不就是好例子嗎！？」哂笑著，「『人』既分好、壞，那麼由人變成的『非人』也分好與壞吧！？『非人』也是生命，你利用銀虎為你犧牲，難道你就是好人！？」撇唇的安倍霏霏刻意望了銀虎的死亡的地點，諷刺地笑了。

少年閉眼。

安倍霏霏抬手拭去了額際邊冒出的汗水，然後在少年似乎一動也不動的情況下抬腳踱到少年的身邊俯望著他，見他垂眼喘息的虛弱模樣，持著降魔劍的她忽爾間淡漠開口：「我可以幫你見你那死去的姐姐......」

少年聞言後，眼瞳一動，吃力地將眼角睨向上方低頭傲然俯視他的安倍霏霏，氣息淺微地喘道：「怎......怎麼可能......？」

安倍霏霏揚揚唇，將手裡的劍身收攏於身側，神情淡漠：「哼......隨你要不要。」說畢，正欲轉身離開的她竟被一樣物事絆住了腳而不能動彈，於是她回眸低首一瞧，原來是少年抓住了她的腳踝。

「......讓我......見她......」

天國茶坊/第十一章/第二十七回/破曉


安倍霏霏回首望著少年正苟延殘喘地哀聲要求著她，於是將唇角一掀、然後撇頭解開了一直包覆著他們的結界，然後示意一旁臉色有點難看的玉藻走過來自地上攙扶起少年，讓他靠在一旁的欄杆上喘息著。

玉藻以主人的話為皇命，因此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只好按照安倍霏霏的要求，將少年扶起、靠到堅實的欄杆上頭，看著少年緊張地仰首、微微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度回神來以一種散發著希望的光芒的眸光瞅著眼前的安倍霏霏。

「為什麼......要幫我？」少年嗄聲問著，不解的眼神瞄過安倍霏霏逕自再懷裡摸揣著，然後便隻手拿出一顆約拇指大的透明珠子，那珠子上頭還刻有奇怪的刻痕，使得少年一個發愣。

「......那是？」

安倍霏霏沒有回應，她只是盯著自己掌中那顆透明的大珠子一直瞧了好半天，才回神斷斷續續地低喃著：「......我還真是太善良了呢！這顆能夠讓死者返生的『死返珠』可是冥府最珍貴的珠子，一顆只能使用一次啊！......」

玉藻在一旁跟著皺起眉頭，聽著主人口中那串喃喃自語，他忍不住要為主人覺得可惜，那顆珠子......也是篁大人轉交而來的貴重禮物，只能使用一次的珍寶啊！

原以為主人定會留下它，好讓她與自己那死去的母親見上一面的，沒料到主人竟然要把珠子......

玉藻不甘地咬唇。

語畢的安倍霏霏再少年疑惑的目光回過頭來，牙一咬、眼一閉後便將那隻拿著珠子的手掌闔起，唇邊唸唸有詞，神色泰然地站在原地唸誦著『地藏王菩薩經』，待唸完之後便攤開掌心將手上的『死返珠』放在地上、起身後再雙手結印，語畢後又抬起頭望著天際的陰霾，忽然間張唇唸道：「閻君有令，速召死者──」

剎那間的，天際風起雲湧之時，地上擱置的『死返珠』也有了反應地射出道道的光芒掩蓋住了四周，待四周的景物愈來愈模糊、三人皆因為強光照射雙眼的不適而瞇起了雙目時候，自『死返珠』裡頭竟然出現一陣陣的白霧......

瞬間，那陣白霧由珠子裡升起，然後飄落於地上的這個瞬間，珠子所發射出來的道道光芒也已經消失了，安倍霏霏、玉藻和少年紛紛放下手臂來，瞪著由珠子裡頭出現的那抹幾近透明的白影子，那是一抹年輕的少女魂魄，由於二魂已經被吃掉了，只剩下一魂三魄的窘境，因此身形也幾近透明的霧狀。

「小高......我親愛的......小弟啊......」女魂有一頭長髮，空洞的眼睛裡什麼都無法反映，少年眼見姐姐的慘狀，不禁一個紅了眼眶。

「姐姐......我親愛的姐姐......嗚......」少年離開了原地，難過地以匍伏在地的姿勢爬行到女魂的身邊，望著姐姐正哀憐地望著他，滿眶的淚水掉了再掉，無助地哽咽著，「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如果不是為了我......」

女魂閉眼地搖頭，微笑了，等她再度張眼望向已經無法再度相聚的小弟便是一陣的不捨，「不，小高啊......你為何......」蹲下身來的女魂同情地將手撫上少年的頰，卻遺憾地抹不去他那盈頰的淚水，「為什麼成了這一副樣子呢......？」

「......姐姐......」少年哽泣，「我一直好想再見妳一面......我沒來得及跟妳道別......原諒我......原諒我！」

女魂微微笑，嘆了一口氣：「小高，你在自責嗎！？」她搖著首地以那雙黑也似的眼望著少年緩緩抬起那流滿淚水的狼狽臉龐，「其實這都是我的宿命......但是我覺得很遺憾我必須離開你的這個事實，......因為這是我與娜妖的約定，牠如願地達成我的願望，而我必須遵守約定把自己獻給牠......」

少年聞言一怔，霍然抬眸對住姐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愣愣地看著他最愛的姐姐愛憐地摸摸他的髮頂，仍舊那般慈愛地對著他說：「你的一切......其實我都看到了，因為我一直在你的身邊，看著你怨恨所有的人與非人，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我好擔心......」

瞅著女魂緩慢道出自己的心情的少年怔愕地張大了眼，女魂柔聲輕道：「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答應姐姐......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嗎？」

少年無語地流著淚，「......」

「你答應姐姐......，好嗎？」女魂仍舊固執地想要得到答案，淒切哀聲，「姐姐希望你能幸福......」

這時雖然有點兒同情兩人遭遇的安倍霏霏還是得跳出來提醒他們：「時間不多了！這珠子僅能維持幾分鐘......」

「小高，答應姐姐......，好嗎？」女魂的身影隨著話語愈來愈淡薄、存在感也即將消失，少年猶然沒有開口，只是默默流著眼淚，最後，眼見女魂不得不帶著一抹失望要消失時候，少年才抬起頭來。

「......我答應......妳！」少年仰首望著姐姐對著自己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然後便在眾人的目光下，由下而上地緩慢地消失在這個空間裡頭。

安倍霏霏望著少年終究仰首來道別而落淚的樣子沉吟，跟著走上前來拾起那顆已經碎裂的『死返珠』後，接著蹲下身來把她手中的那把降魔劍遞給少年。

瞅著少年瞪向她的眼底帶著一抹奇異的不解的安倍霏霏解釋：「它似乎比較適合你，你就使用它去處斬那些邪惡的靈魂吧！未免有人再與你一樣重蹈覆轍......」

少年沉默地接過劍柄；一旁的玉藻也不禁鬆了口氣，只不過......主子還真是愛偽裝，明明斬了銀虎是只怕少年被其吞噬而已，使用死返珠召喚亡魂也是為了這個彆扭的小子，但是她卻連說句安撫的話都沒有......哎，主人的個性還真是奇特啊！

現在，終於沒事了......

望著兩人的玉藻再歎了一口氣。

天國茶坊/第十一章/第二十八回/最終


陰霾的暗冷天氣，灰色的穹蒼就像是發霉了的一片餅干，天際邊偶飛過的幾隻鳥兒振翅地乘著風快速飛越雲朵間。

涼風沁沁，舒適的溫度一掃幾日以來的悶熱天氣型態，難得在這樣子的午候不久，傳說中的『天國茶坊』再度在大門之外掛上一片由麻繩繫好的『公休』的木牌子。

茶坊裡頭的燈光通明地照耀著屋內的三個人，茶坊的神秘女主人──安倍霏霏與她的兩位式神──妖狐玉藻與吃夢的怪物貘；安倍霏霏頹然地睜著大眼瞪住玉藻正被貘拗得不得不稍微敘述了一下昨日她與銀虎和那個少年的那一戰的經過，寥寥數語帶過的重要部份還是玉藻不太想提起的，只是那隻呆貘不知怎地突然變得聰明起來，一直追問重要部份的細節，讓玉藻覺得煩不勝煩。

在幾句的雞同鴨講之後，終於忍不住氣悶地大吼、站起的玉藻摔過了椅子後的靠枕到貘的那張臉上，怒氣沖沖地起身走開，跑到櫃檯邊緣繼續生著悶氣地一邊動手準備主人的午茶，「......真是吵死了，你！」

徒手接住那隻狐狸扔過來的那個不具殺人危險的凶器，貘難得自知理虧地努努嘴，因為那隻狐狸又因為自己沒有幫上主人的忙在鬧彆扭了，他還硬是要挖他的痛腳，好吧！算他錯了......

「幹嘛這麼小氣啊......」咕噥著、不怎麼認真地抱怨了幾句的貘在安倍霏霏那無神的眼底找到一抹隱藏起來的失落，轉了轉眼地瞬間把目標定住她，說：「不過妳還真是大方啊！女人！妳到底知不知道妳手中的那顆『死返珠』究竟是多麼珍貴的東西啊！？應該留著自己用嘛......」喃喃。

她當然明白『死返珠』的能力有多優秀啊！

但是她總不能為了自己一私而不救全部的人啊！如果因為那傢伙的胡來而讓三界因此失去了平衡，吃虧的還是人自己......

雖然她沒有那麼高貴而偉大的情操而去救助人類，但是她要救的是整個人間！

安倍霏霏聞言後只是緩緩地回眸過來，然後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再回過頭去，理都不理貘的那句戲言，反正這傢伙只會說些廢話而已，不聽也罷......

「果然如狐狸所說的，妳啊！老是說自己討厭人類，但是到頭來妳還不是救了那個臭傢伙！？妳乾脆就直接跟他說妳殺了銀虎是為了救那傢伙不被吞噬就好了嘛！還拐那麼大圈的彎啊......更誇張的是妳居然還把閻君送來的兩樣寶物給這麼輕易地用掉了，妳這女人唷......真是心口不一！」

「少囉唆！這樣不是很好嗎？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定、絕對的......真話有時也會成為謊言的！」安倍霏霏蹙眉，因為臭貘的話真是愈聽愈刺耳了，她要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明......

貘見安倍霏霏霍地一個起身轉往二樓的樓梯了，怪叫道：「喂，女人......妳去哪裡啊！？喂──妳的午茶都還沒用呢......」

「囉唆！端上來不就好了！？你腦袋石化啦？」諷刺完畢的安倍霏霏逕自踏了上樓，對於那隻怪式不再搭理。

「啊......？」貘隨著傻眼，「這樣就走啦！？......我是說真的嘛！那顆『死返珠』本來可以讓女人見上『她』一面的說......」繼續碎碎唸。

玉藻忍不住地翻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