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第十個春天了。哀悼過往，那一段無法修葺的愚騃歲月，如傾頹垣牆，擋不住陣陣料峭春寒。

冷肅凌厲總是喧賓奪主，取代春陽該有的溫煦口吻，提醒我：一個錯誤埋在春天的土壤下，就有無數個夏秋來讓它冒芽，發葉，抽長。我總寄望錯誤捱不過冬天的寒冽，該凍死了，誰知道短暫的潛藏之後，春氣一揚，它越發新綠，形成另一圈膨脹的淺色年輪。十年來，一圈又一圈，已經變成蓊鬱大樹，把我完全籠罩在陰影中，即將伸出的密密匝匝綠葉，眼見就要遮蔽枝幹間的稀疏天空，我再也看不見，在那之上，人事的流轉。

錯誤又吸吮我的血氣，我的思緒，日益茁壯，我已經無力砍斫。它飽足、我饑渴；它豐富、我瘦瘠；它長生、我漸漸凋萎。

　今年春天，它開始冒出尖刺，當我疲累，甚至不讓我倚靠著它喘息，不讓我習慣它的存在，不接受妥協。那是我當初好奇會結出什麼樣的花果所埋下的種子，現在它長成，矗立眼前逼問我，接下來要怎樣？

我能怎樣？

我懷疑，春天真的來了嗎？也有他的蹤跡無法到達的角落吧，在陰鬱的巨大傘蓋之前，春陽也會膽怯，止步。


　刊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2008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