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21 22:26:27海芸
安靜的片段──讀賀綾聲《時刻如此安靜》
歌聽得太多,戲看得太多,有時候,不期然被歌詞感染,被劇情感動。因為聽說在寂寞的城市裡面,人們只能退到自己小小的世界,去享受個人的情感。於是,看見愛情,我們會視而不見,認出愛情,我們也會貼上別的名字。大慨這就是愛情泛濫的年代,我們既嚮往愛情的降臨,又害怕它的不真實,這比人生的戲碼,夢幻的片段來得更可悲。
於是,當回到那本叫《時刻如此安靜》的詩集時,我平靜無語,心中有大悲涼。風捲書頁,吵醒詩人愛的故事,舊的事情,絲絲的感覺又吹起當年的風聲,鬆綁自己的回憶,一切也顯得那麼安靜。也許,我們要避免這些愛情的敏感度,因為「我們是城市的初生嬰兒」,避免大人們一直不能解答的問題,因為「愛沒有更好的答案」,但我們長大得太快,連星星也開始以光速去逃脫城市。記得詩人說過:「在漫長的人生裡,人們除了追逐著溫飽以後,便是談情說愛,這是我們一生中最關注的事情,所以不需要恥於寫作愛情,因為那才是真實的人生。」這樣,試問我們又怎能在愛情的範圍內逃脫生存呢?
所以,詩人並沒有打算逃避,他只不過在現實的消磨中,營造那浪漫的夢,改變老老實實地講故事,選擇離真相更遠的方式,描述常人的境地,平凡的人生中最熟悉不過的男女關係,在這裡,記錄著時代人的思想和感情,反映澳門在二千年過後,他們的想法,他們的生活。
翻開了《只要你不來》,追隨著愛的腳印:「只要你不來/一切安靜/如菩提樹下的/禪」讀賀綾聲的詩,不難發覺他對愛情的傷感和愁緒,除了承襲顧城過去那朦朧的習慣,也繼續徐志摩那現代抒情的傳統。我們都知道,古今中外的詩人己寫盡了愛情,感情已成為詩人們的節目,理所當然成為人類的有機元素,但在同一堆文字中,賀綾聲運用了多種事件和想象的組合,也在「種籽中,尋找玫瑰的時間」的生活汲取靈感,伸出獨有的情感觸覺,使他的詩有多種解讀的可能。
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年齡,愛情無疑佔了很大的比重,所以在他的生活中,詩歌同樣也佔有重要的地位,在面對困惑、憂傷、寂寞的時候,他選擇了詩歌作為他的存在方式。馬查多說:「詩歌是憂鬱的載體。」所以這種存在方式是孤獨的,但詩歌同樣又使孤獨變得純粹,像《我唱你的歌》中「因為寂寞/我成了你詩行中的孤舟」和「除了愛以外/我將生命換成一枚硬幣/獻給你/請你親吻我的悲哀」。這些美麗的詩句,是詩人在孤獨中撫摸的傷口,在黑暗中找不到自己的手。既然「愛情過了期/過去承諾的未來/都變質了」,何不妨與現實對抗,在孤獨中寄託美好,享受無法彌補的悲哀?
其實,詩人是懂得「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這老掉牙的道理,他們知道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不過就是寫當代年輕人的寂寞,以愛情作寄寓罷了。對詩人而言,誕生彷彿是為了被拋到世上的放逐:「十憶精子中有著我的存在/正為那顆飄泊的心/尋找一處地方」,他們比別人早看到存在的陌生無奈,世間萬物的循環因果,是一個人出生時就如形隨影,於是賀綾聲會發現:「手牽手進入戲院內/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空位上/填充了整座墳場」,他會看見:「除了天空/我找不到一處適合翅膀的地方」,他會明白:「哭是生命的笑聲/你曾輕揮手帕/就像我們走失的童年」……
誕生,沒有使詩人帶來幸福的感覺,相反是迷失、疏離、背叛,但他仍繼續著詩人的任務,在這個晝夜挑戰人性的世界中,仍支撐著這份真誠,「初生嬰兒(詩人),為世界重新名命」,他要以嬰兒單純的心看待黑暗的世界,重新為城市賦予意義,且看看:「四月底的最後一天/恐怖的意象急速繁殖/死亡隔著霧向醫務人員揮手」、「我打開電視機看到黑色包裹送到伊拉克的門前/孩子們提早醒來,在雨中收集聖誕老人的禮物/戰爭,本來就不是兒童的玩具」、「報紙上陸續看見了市政府下沉的遺跡/為了正義,我參加了多次反戰詩晚會/沿著黃昏的方向走」。他雖然向著一個方向成長,但他以不同徵象的詩句建築這個世界,詩是沒意義,意義是我們賦予的,詩人是主持,把看到的影像變成抽象畫,去證明現實之可悲,彷彿為吶喊者的某個立場,捍衛者的防禦陣地而提出一些訊息。
也許因為我們身體承擔著太多東西,不斷要在選擇和被選擇中做決定;本來世界就只有愛,男人和女人,麵包和溫水,我們可以甚麼事都不關心,但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們到了甚麼事都不能不關心。「我們是十七十八歲的少年/每晚坐在天台/呼叫不斷眨眼的星星/成長的疑問」。是甚麼疑問呢?我們好像和很多事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就沒有那種對事情執著於對錯的熱情,只能看著世界變化。
本來,賀綾聲可以找到更適合翅膀的地方,但他放逐了天使,跌進了自己製造的夢幻中,這場夢等同放了一道牆在自己與現實之間,看不到前方,只看到自己在文字裡悄悄哭泣。是的,詩會令人瘋狂,心理學家說詩人是擁有精神病的,那種病叫社會隔離候群症。像著名詩人顧城,他就是殺了自己的妻子然後自殺;另一名詩人海子,他是躺在路軌上讓火車輾斃自己。有人說他們這種行為,就是因為要追求自己生命中的「美」,但賀綾聲卻用詩人的敏感,從人性的最卑微之處,愛的最蒙昧之處,考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愛的本質,發現另一種美,他寫過:「我們的迷失源自於城市的子宮」。其實,詩人並沒有真正迷失,因為他的夢常常發著光去引導他,詩是會向人類反詰。
此刻,記憶在時空中低飛著,飛到大三巴牌坊下面,那位向西方男子獻花的中國少女的塑像,手持的一朶蓮花,露水滾動著,埋在憂鬱的泥土裡,那是詩人種下當年的願望,伴著當年的誓約,他哼著某某的歌調,聲呼最初的夢,回憶只剩下時間保管,我彷彿看見他變成老公公的時候,是最安靜的片段。
2006/1/20
後記:這篇算是中學時期最後的文章吧,當時我得獎,死都吾敢再睇多次,今天清理電腦的文件時,才發現這篇文章,再看時,發覺回憶很美麗,尤其我的中學時代,捱更抵夜趕稿的日子,多剌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