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2 00:21:56無堤

也算當年勇

  晚上幫孩子們溫習功課,老二盯著我的右臉瞧,指著臉上的疤痕說:「爸,您說這個凹洞是怎麼來的?」「以前說過啦.」「我忘了,再說一遍.」
  我坐直身子,清了清喉嚨說:「這要從我當兵那時說起了...當時我們在山區投擲手榴彈,是真的會爆炸的手榴彈哦!」
  「哇!...」
  「我們分成兩組,一組靠近山谷投擲實彈,另一組則在後方投練習彈,兩組相隔約一百公尺,我是投練習彈那一組.你們要先知道手榴彈是怎麼投的...」我停頓一會,像在教導他們投擲一般,雖然我已經不是記得很清楚:「首先右手握著手榴彈,握緊卡柄,然後左手拉開插梢,這時右手若不放開還不會爆炸;但若鬆開,撞針一撞擊到火藥,不出幾秒,便爆炸了!」
  「哇!好可怕!」
  「當時我們在後方聽從班長的口令:拉插梢,投擲,臥倒,起立.正當我立正站好那一剎那,忽然感覺好像有人往我臉上狠狠的揍了一拳,我手一摸,滿手都是血...」
  「哇!好恐怖!」
  「起初全連還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覺得鋼盔叮叮咚咚的響,等他們看我臉上流著血,才知道我被手榴彈碎片擊中了.」
  「哇!會不會很痛?」
  「感覺麻麻的,不是很痛.連長立刻派車把我從中壢載到台北的三軍總醫院.可是為什麼我會被碎片擊中?連長說我們練習的位置其實應該還在爆炸範圍之外,可能是那位阿兵哥太緊張了,因為投手榴彈也是很危險的.本來他應該把手榴彈投入山谷,結果太用力而投到對面的山壁,致使碎片反方向朝我們飛來.」
  我停頓一下,孩子們問:「後來呢?」
  「一到台北三總,照了X光,才知道有一顆手指頭大小的碎片卡在臉頰裡.」
  「哇!嚇死人了!」
  「醫生還開玩笑的對我說:『還好只打到這裡,若再打上面一點,碎片就不必取出來了.』因為再上面一點就是太陽穴.結果醫生沒幫我上麻醉藥就直接硬把碎片夾出來,痛死我了.」
  「哇!好可憐.」孩子們皺著眉表示疼惜.
  「然後我住院一星期,醫生說要觀察看看是否有打斷哪一條神經,但他不知道唾液腺已經被打斷一條了,就是流口水的那條腺體.唾液腺像條水管,我們想吃東西的時候就會流口水到嘴裡.起先醫生把我的傷口縫合,但沒多久右臉便腫脹得像顆汽球,害我痛得受不了,整個臉像要爆炸了.因為唾液腺斷了,口水沒辦法流到嘴裡,所以把我的臉愈脹愈大.醫生沒辦法,只得又把線拆開,看它能不能自然癒合.因此,大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吃飯時都要在傷口下方放個塑膠袋,因為口水會一直分泌一直從傷口滴下來.」
  「哎喲!好噁心!」老二一臉滑稽的表情:「口水有沒有滴到碗裡面去?」全家哈哈大笑.
  這就是我右臉頰疤痕的由來.連上弟兄說我可能是全中華民國國軍第一個因練習投手榴彈而受傷的士兵;但我想,搞不好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唯一的一個.
  沒想到二十年前發生的一件小意外,現在講給孩子們聽,竟然像在訴說一段英勇事蹟,真是奇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