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及哲學省思之一
─生命、名字、流變

唐宗浩／16歲

要談哲學省思，得先感謝這兩年多來，一直給我啟發的易霖老師。「哲學是愛智慧」是我從易霖的課堂學到的知識，但從易霖身上，我確實感受到那股愛智的「愛」。學、思之後，還要有所產出，多寫作、多和人討論、交流，才能加深、加廣你的視（世）界，易霖如是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我自己喜歡對話，也因討論而照見許多事物。常常百思不解的問題，和別人談沒兩三句就清晰了。所以當易霖找我在通訊開專欄時，我就想用對話來說些什麼。對話只著重在「對」，所以我沒有做任何人物設定之類的事。

內容對有些人或許無甚新意，也不重要。但是希望大家讀時能多想想這些問題，讀後能有所感，或讓它發揮拋磚引玉之功，使接下來的通訊更為充實（大家多多投稿吧！）。

癈話少說，讓我們進入正題。

A：來談談生命吧。
B：好。我請問，生命是什麼？
A：生命……這似乎並不太容易定義……如果我說凡生物皆有生命呢？
B：那生物又是什麼呢？如果按照某種生物學的嚴格定義，不就是以細胞構成、能運動、代謝、繁衍的個體嗎？
A：正是。
B：可是一般來說，「構成」真得那麼重要嗎？一個能動、能計算的機器人，算不算得上有生命呢？
A：我想不算。它的一切都是程式事先寫好的，因此沒有自由意志，也沒有改變的可能。
B：難道人的行為模式不是事先定在基因裡的嗎？
A：不全是。很多是後天學來的。更何況，人的基因不只有一種，所以也會經由遺傳而改變或重組基因，但機器人不行。
B：是嗎？可是能不能學習，只是複雜度跟可變度的差別，而這些都是技術問題。不論目前技術能否做到，但若說未來可能做到具學習能力的機器人，也並非不可能。別忘了，我們的思考也是許多腦神經的運作結果，和電腦的處理大同小異。另外理論上演化問題也可以解決，只要存在不同種類的機器人，它們可以彼此關察，合力造出綜合兩者部份特性的子代就好了。
A：於是機器人就可以學習、演化，並不斷加強？就像人類？
B：理論上是的。
嗯……那自由意志呢？人即目的，但機器人只是工具而已，他不會為自己做決定，除非程式要他做。可是那又是程式寫好的東西了。
B：可是求生存是人的本能，而非自由意志的產物，可見人把自己當做目的並非全然自覺。一個有寫入為自己而決擇的程式的機器人，若它還能自己靠學習來修改程式，怎麼能說它沒有自由意志呢？機器人目前被當做工具，可是那樣一個自覺的機器人難道不能被當成目的？
A：我懂你的意思了。若我們太為生命的神聖所蒙敝，便無法認清它的本質。
B：我正要這麼說。「生命」一定有更實在、更重要的特性，而非停留在有機無機、或者神造人造。
A：相信許多具宗教信仰的人會質疑你這句話，但我沒有。我可以同意構成完素不那麼重要，但你覺得什麼才是生命的定義呢？
B：存在，且自覺存在。
A：那你如何能判斷一個個體有沒有生命呢？你總不能代替它的「自覺」吧？
B：我是不能。但我可以確定我是有生命的，我思，故我在。人們總是以「和我像不像來當作標準」，也就是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意思。
A：這好像很主觀……
B：沒錯，像研究奇石的人可能覺得石頭有生命，養狗多年的人可能認為狗有靈性。反之，以前大航海時代的歐洲人，許多人就認為美洲及非洲的先往民雖然是人，但和動物沒什麼兩樣，可以任意奴役或殘殺。
A：這真是太……太慘了。
B：你的知識這樣告訴你，但說不定未來的人會發現，石頭具有高度的靈性和文明，那麼我們對石頭所做的一切（像開礦）不也是慘無人道嗎？
A：若照你的講法，人之異於禽獸者，真是稀之又稀！人生而為人，難道就沒有一點特殊嗎？
B：人？人都一樣。
A：都一樣？這聽起來……很武斷。
B：是有點武斷。我的意思是，雖然個別的人都不相同，但當你用「人」這個名字（或說概念）代表一個整體時，自然忽略了個別的差異。
A：不懂。
B：比方說，個別的椅子有千萬種，但當人以「椅子」這個名字來代表它們全部時，自然忽視了個別的椅子。
A：所以說，名字抹殺了原有的殊異性？
B：不全如此。應該說人以「命名」來認識這個世界，並連結相似的事物、分別相異的。
A：所以說，「命名」就是人的特性囉？
B：沒錯，雖然我們不知道別的生物會不會，但我們可以確定，人是因為發明「名字」──也就是語言、文字而能成就文明。事實上，名字不僅用來歸類相似的事物，也用來在不停流變的世界中，創造不變。
A：怎麼說呢？
B：比方說，過去的你、現在的你和未來的你，除了記憶有部份共享外，可能極不相同，但因為你們共用一個名字，所以你們之中就形成了一個連結。
A：連結？
B：沒錯，無論你想不想，你必須背負著你的過去；無論你想不想，你必須準備你的未來。
A：這樣似乎讓「當下」不添了不少重量。
B：還有更重的呢。人為了在流變的世界中找尋定位，所以創造出許多名字與名字間的關係。
A：名字與名字間的關係？
B：比方說，你會不停地因時間而改變，但父母、兄弟姊妹、師徒、老闆、君王、屬下、恩人、仇敵等名字與名字間的關係，卻可維持或長或短的一段時間。
A：這樣看來，「名字」也變重了不少。
B：是的。這也是名字在不停流變的世界中，另一個意義。
A：但我們總不能因為名字，而忽視真實存在的事物，和那些已被時間改變的人吧？
B：當然囉。如何讓你的觀念世界中，「名實相符」是很重要的。基因給人「理性」，而人能藉著理性來超越自己天生的局限，文明由是產生。這正也是哲學（愛智慧）和智慧（抓往變動，與變動同在）的意義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