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8-08 01:41:33

月老/by 九把刀

月老/by九把刀

 

 

 

 

 

「有些事,一萬年也不會改變。」
 
 
 
 
 
 
 
 
 
 
 
 
 
    我躺在地上,此時,有兩個問題等待我去思考。
 
    第一個問題,這世界為何開了我如此殘酷的玩笑?
 
    第二個問題,小咪有事嗎?
 
    我的時間也許所剩不多,所以,我馬上放棄第一個於事無補的問題。
 
    我試著爬起來,手腳卻不聽使喚,只是微微抽慉。
 
    雨點打在我的眼睛上,我卻連閉上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我想大聲呼喊,卻覺得呻吟比較適合。
 
    但我實在掛心小咪。
 
    就算我即將死了,我也想再見小咪一面。
 
    就算我即將死了,我也不願小咪受到任何傷害。
 
 
 
 
 
 
 
 
 
    滂沱雨聲漸漸凝結在耳邊,我的四周似乎靜了下來。
 
    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視線也陷入一片黑暗,連雨點打在身上的倉皇感都靜絕了。
 
    這是什麼徵兆?
 
    我要死了嗎?
 
    上天啊!求求你!再讓我見見小咪一面!
 
 
 
 
 
 
 
    「阿綸!你醒醒啊!」急切的聲音。
 
    我等待已久的聲音。
 
    我的視線登時亮了起來,大概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吧?
 
    小咪急說:「阿綸你會撐下去的!我立刻叫救護車!」
 
    救護車?在這深山裡?
 
    我看著滿臉驚恐的小咪,安慰道:「還好妳還沒答應我---要不然----要不然妳就虧大了----
 
    小咪摟著我大哭:「我答應!我答應!我答應!」
 
    死前能聽到這句日夜期待的話,我感動地看著-----看著-------看著眼前這個與我無緣的妻子-----
 
    小咪緊緊擁著我,在大雨中。
 
    也許,我該閉上眼睛了。
 
    謝謝你。老天爺。
 
    你讓我聽到此生最大的幸福。
 
 
 
 
    再見了。
 
    小咪。
 
    我愛妳。
 
 
 
 
 
 
 
 
 
 
 
 
 
 
 
 
                  我好愛妳。
 
 
 
 
 
 
 
 
 
 
 
 
 
 
 
 
 
 
 
 
 
 
 
 
    「石孝綸!」
 
    我往前踏上一步,忿忿等候命運對我的發落。
 
 
 
 
    我得解釋一下。我生前不是個囉唆的人,死後也不是條拖泥帶水的鬼,說我是懶惰也好,總之,我省略了許多說明:死後掉進黑暗的漩渦、眼前出現白光、跟著一堆跟我差不多時間死亡的鬼魂,被命運吸來陰曹地府的審判中心等等。
 
    地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跟我以前幻想的其實相去不遠。
 
    不過地獄沒有長相兇惡的閻羅王------或許有,但我沒見到,只有一塊巨大的石頭聳立在地獄的中心,上面寫著「命運」兩個血紅大字。
 
    坦白說,我沒有上天堂,卻跑到地獄報到,一開始的確令我忿忿不平;除了小時候順手牽羊外,我沒做過什麼壞事;說到孝順父母,在我十二歲那年爸媽就出車禍死了,所以沒什麼機會孝順他們。
 
    總之,我對下地獄這件事感到很火大。
 
    更對命運加諸我無情的捉弄感到非常不爽。
 
 
 
 
    「我為什麼不能上天堂?」
 
    我看著命運大聲說道。
 
    命運看著我,嘲笑般說道:「你做過什麼好事可以讓你上天堂去?」
 
    「但我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啊!」我看著面無表情的命運。
 
    雖然石頭不會有什麼表情,但我老覺得它一副幸災樂禍的屌樣。
 
    「上天堂要做多少好事,你知道嗎?!」一個身穿黑色官服的鬼魂踏上前大喝,丟給我一本厚厚的書,上面多半記載著上萬件龜毛的規定。
 
    「好,就算我不夠格上天堂,但你為什麼要作弄我,讓我在求婚的時候被閃電打死!」我咆哮著。
 
 
 
 
    我憤怒得理直氣壯,換做是任何人都會怨恨這麼白爛的死法。
 
    我回想起大約十五分鐘前,命運帶給我的錯愕。
 
    我在觀霧山林間淋著滂沱大雨,舉起祕密藏好的鮮花,興奮地向交往十年的女友求婚時,卻被一道烈焰般的閃電擊斃。
 
    太漫畫了吧?
 
    是誰都會憤怒不已的。
 
 
 
 
    「那是你自己的命運,跟死神無關。」命運輕蔑地看著我:「再說,你臨死前的願望也實現了。你該知足了。」
 
    我沈默了。
 
    能再看到小咪一面,甚至得到小咪美麗的允諾,我知道----我該滿足了。
 
    命運嘆了口氣,說:「輪迴路上本多波折,豈能事事順心,又何苦執著?」
 
    我站在巨大的命運前,覺得委屈與無奈。
 
    雖然我才二十六歲,但死都死了,難道還能復活不成?我只好接受命運的無情,希望現在正為我哭泣的小咪,此生能有個好歸宿。
 
    希望她一輩子都記得我。
 
 
 
 
    「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命運說完,另一個身穿黑色官服的鬼魂領著我,帶我穿過層層架疊的大宅院,進入一間坐滿上千隻新鬼的大房間,房間上寫著「1999/04/01」,嗯,是我的死期,多半也是這幾千個鬼一起殞命的忌日。一起死在愚人節,算是緣份吧。
 
    身旁的這些新鬼有些肚破腸流,有的抱著自己的腦袋,有的拎著斷掉的手腳,有的不甘冤死大呼復仇,卻無鬼理他。
 
    但大多數的新鬼身形都尚稱完好,不是蒼老乾黃、就是頂著顆光頭,這大概跟癌症維持十大死因榜首有關吧。
 
    至於我,則帶著一身漆黑的焦皮。
 
    接下來的七天,我跟其他的新鬼坐在一起聆聽地獄講師的輪迴課程,內容不外是一些好心有好報、壞心必壞報之類的鬼話。
 
    不過另一名地獄講師的輪迴選擇課程就有趣多了,介紹許多除了立刻投胎之外的選擇。
 
    人死了,乃至豬羊等萬物死了,除了上大和解的天堂之外,都必須到其信仰的主宰地報到, 沒有信仰或是不幸信仰錯誤(簡單說,就是拜了幾十年的廟,卻發現廟裡根本就沒有神)的魂魄,就由其所死之地的大宗教領去。
 
    我死了,跑到中國式的地獄來,就必須接受輪迴這一套玩法。
 
    想一想也好,總比天主教那些魂魄幸運,他們必須好好躺在地上,等待上帝最後的審判來臨時才能出來透透氣。
 
    講師說,要是想投胎可以馬上跑去輪迴之門,喝碗忘卻前世記憶的孟婆湯就可以了,但不保證下輩子會跑到哪戶人家、哪個國家、變成哪種動物等等,命運是不可捉摸的,萬一你變成吃屎的糞蟲或是椰子樹,那也只能說你前世不修。
 
    為了求取下輩子更好的投胎機會,講師建議我們多讀點佛經再喝孟婆湯,帶點慈悲與慧根投胎總是有好無壞的,可以增加下輩子做好事的機緣。
 
    上千隻鬼花了很多時間齊念佛經,場面是很壯觀的。
 
    我也跟著念了幾個晝夜,我想,多讀讀佛經或可幫我下輩子趨吉避兇,求婚的時候別再有意外。
 
 
 
 
 
 
 
 
 
 
 
 
    講師也提到許多地獄的神職,令我感到濃厚的興趣。
 
    「要是不急著投胎,那好,你們也可以挑一個神職做做,做得好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也可以積陰德,命運會讓你們將來投胎的機運好些。」講師說。
 
    「就像土地公那樣嗎?」一個只剩半顆腦袋的女人問道。
 
    「土地公只是其中之一,還有像我一樣的講師、獄卒、孟婆 、死神、月老、守護神、城隍護衛等等。但是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任神職,卻表現不佳的話,命運會使你們未來的輪迴之路多風多雨,比如投胎到亂糟糟的家庭時,變成槍擊要犯的機會就會大些。」講師鄭重地說。
 
    「當神職可以當多久?」一個抱著死嬰的可憐媽媽問。我猜想,她是想與她出世未久的孩兒多相處一會。
 
    「妳的孩子太小,不適合跟妳一起當神職,念完經就要送去重新投胎。」講師看出那名母親的心思。
 
    母親難過地低著頭,看著懷中血肉模糊的嬰兒掉淚。
 
    「那我的資格讓給小孩吧!」我大聲說。
 
    講師搖搖頭,說:「不適合就是不適合,抱歉。」
 
    這時一個身穿黑衣的鬼官站出來說:「將來有心想服務人群的魂魄,請跟著我來,想早點投胎的,跟著我左手邊的孟婆走。給你們考慮一天。」
 
 
 
 
 
 
    我坐在地上,看著身旁上千個愁眉苦臉的鬼,想著小咪。
 
    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否哭紅了眼。
 
    小咪是愛我的。我知道。
 
    即使那是我拼命爭取來的。
 
 
 
 
 
 
 
    在我小學三年級分班的第一天,我的位子被分配在一個短髮女孩的旁邊,在她放下書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身旁的女孩將是我此生的妻子。
 
    你問我為何如此篤定?
 
    不知道。
 
    但這跟泡妞的實力無關,我只是堅信,我這輩子別的可以不要,就只要這個女孩跟我在一起。所以,上天絕對會把這個女孩的幸福交給我,因為我的人生就只要她。
 
    這個愛情觀成為我人生的主軸。
 
    我跟同年齡的小三男孩不太一樣。我不喜歡玩「新電舊電」,不喜歡用泥沙球丟正在玩跳格子的女孩。下課時我喜歡在座位上畫畫,畫機器人跟怪獸大戰。
 
    坐在旁邊的女孩,小咪,有時就坐在我身旁看我表演紙上大戰,還會發表一些戰略上的意見。
 
    「怪獸有三個,機器人只有一個,為什麼不多畫兩個機器人?」小咪看著空白數學簿上的塗鴉。
 
    「機器人一個就可以打贏了。」我邊說,邊幫機器人的翅膀加了一管死光砲。
 
    「才怪。」小咪不同意,拿著橡皮擦想把多出來的兩隻怪獸擦掉。
 
    「不這樣畫,機器人怎磨會厲害?」我擋住她的橡皮擦。
 
    「那你可以畫機器人快輸了,結果他的朋友出來救他。」小咪說。
 
    「下課十分鐘根本不夠。」我敷衍著。其實機器人就是我的投影,沒人可以阻止我那麼厲害。
 
    「那你第二節下課二十分鐘再繼續畫下去啊?」小咪說。
 
    「第二節下課妳不是要去玩紅綠燈?」我把怪獸的牙齒擦掉,畫得更巨大。
 
    「你畫第二個機器人,我就繼續看。」小咪說。
 
    「好吧,那我畫妳出來救我吧!」我說。
 
    「真的嗎?!」小咪顯得很開心。
 
    從此,兩個友情堅固的機器人彼此互相支援,一直到國小畢業;死在我倆手下的怪物不計其數,拯救宇宙的次數多得數不清。
 
 
 
 
 
 
 
    「喂!別發呆啦!怎麼稱呼?」一個頭上插著把菜刀的猛男突然蹲在我旁邊。
 
    雖然這裡死人無數,但這種怪異的死法還是首見,我不禁笑了出來。
 
    「別看我頭上這把菜刀,我是跟一堆流氓幹架,雙拳難敵十手,最後被一個痞子幹了一刀------幹妳媽咧,害我英年早逝!」菜刀猛男摸著頭上的大菜刀,生氣地說。
 
    「怎麼不是武士刀啊?」我忍住笑。
 
    「我哪知道他們那麼沒品味,賽他媽的,害我死得這麼難看。」菜刀猛男看著我發噱:「那你自己呢?黑人啊?」
 
    我看著自己焦臭的皮膚說:「我參加人體彩繪全身被塗黑時,心臟突然痲痹葛屁,應該是顏料有毒吧。」
 
    菜刀猛男說:「不想說就算了,我看你是瓦斯爆炸死的。」
 
    我回嘴道:「我看你是走在路上,被正在煮菜的大嬸從樓上不小心丟菜刀砸死的吧。」
 
    菜刀猛男臉一紅,說:「幹,你怎麼知道?」
 
    我哈哈大笑,說:「你以為你很倒楣啊?不必不好意思啦,我其實是被閃電劈死的,去,還是在我跟我女友求婚的緊要關頭時被雷打中的!」
 
    菜刀猛男嚇了一跳,說:「說不定你是四月一號裡最倒楣的人,真不愧是愚人節。」
 
    我點點頭,說:「還好當時我的女友沒跟我一起被雷打中,要不然我就不是被電死的,而是內疚死的。」
 
    菜刀猛男疑問:「其實一起死掉更好吧?黃泉路上有個伴。你看我們現在不也好好的,不是等投胎,就是當神職。」
 
 
 
 
 
 
 
 
 
    我搖搖頭。
 
    不知怎地,我總覺得小咪還是活在世上,偶而想想我、有空時為我掉一滴眼淚,那樣比較好。
 
    因為,要是我們一起牽手投胎,下輩子有太多不一定,我寧願小咪花一輩子的時間記得我。
 
 
 
 
 
 
 
 
 
 
 
 
 
    菜刀猛男看我神色黯然,轉個話題問道:「嘿!我很欣賞你!你剛剛願意把當神職的機會讓給那個嬰兒,很不容易啊!」
 
    我說:「還好吧,剛剛講師不是說了嗎?神職當不好的話,下場淒慘啊!」
 
    菜刀猛男搔著頭,說:「大概是因為我很想當神職吧,所以我覺得把神職資格讓給別人很不容易。」
 
    這時,一個穿著紅衣、單吊白眼、長舌半吐的長髮女人蹲爬到我們身邊,說:「我也想擔任神職。」
 
    Shit!我瞧她是個上吊自殺的超級厲鬼。
 
    長髮女人悶悶地說:「我看過地獄規範手冊了,我是自殺死的,一百年內是不能投胎的,只能待在這裡一直念佛經。不過要是擔任神職的話,就可以出去透透氣了。」
 
    我實在不敢看她的單吊眼,只好側著臉安慰她說:「一百年也好,投胎後就是二十二世紀了,人間一定變得很炫。」
 
    菜刀猛男也附和道:「對呀,我還以為自殺是永世不得超生咧。」
 
    長髮女人拿著厚厚的地獄規範手冊,說:「你們一定沒好好看完。本來自殺真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但近幾十年來人口太多,自殺的鬼也暴增,地獄管理上鬼力不足,所以才改成一百年禁止輪迴。」
 
    我看著那本厚厚的地獄規範手冊,說:「那妳打算要當哪個神職?」
 
    長髮女子「嘿嘿嘿」地奸笑著,笑得我焦掉的皮膚都快結痂了。
 
    不只人怕鬼,我看,鬼也會怕鬼。
 
    大約奸笑了五分鐘,我跟菜刀猛男都快死第二次了,長髮女人才幽幽地說:「我要當死神,我要他一塊一塊的死!」
 
    還好我的臉已經黑掉了,要不然她一定察覺我的大便臉。
 
    菜刀猛男額頭上的菜刀看起來很沈重,他勉強說道:「過去的事就算了啦,命運會讓那個妳的仇人惡有惡報的。」
 
    長髮女人搖搖頭,說:「他是個混蛋警察,不只騙走我所有的積蓄,還溺死我可憐的孩子,我去警察局報警告他,卻被他的同事扣押起來,誣賴我殺了我的孩子,我在看守所內還被他們用電刑玩樂,哈哈哈,我自殺果然是對的!我真的變成了厲鬼!我一定要當上死神,親自索他的命!」
 
    我跟菜刀猛男點點頭,氣憤說道:「對!連那群狐群狗黨的魂也一起勾了吧!」
 
    長髮女人感激地說:「謝謝。你們呢?想當什麼神職?」
 
    菜刀猛男說:「我想當月老。」
 
    我問:「為什麼?」
 
    菜刀猛男說:「因為我還不急著投胎啊!好不容易死了,變成大家都看不見的鬼魂,加上當月老應該可以東奔西跑不受拘束,所以我想趁機偷看女人洗澡、看情侶打野砲,總之啊,當人當豬當狗機會多的是,何不趁當鬼的時候開心一點?」
 
 
 
 
 
 
    的確。
 
    我看過地獄神職規範的章節,當土地公有固定的轄區,管理的事也煩煩瑣瑣,好處是:民間的崇仰容易凝聚,可以增加陰德,另一方面,土地公在其轄區內的權柄是很巨大的。
 
    其他的神職我就懶得詳述了,總之,守護神必須跟在主人的身旁庇佑,城隍守衛就像當兵一樣數饅頭賺陰德,獄卒、孟婆跟講師之類的,則必須待在地獄服役。
 
    一句話,都很不自由。
 
    至於死神跟月老,算是神職中最自由自在的了。
 
    人的死多半是命運使然,地獄規律完全管不著,也使不上力(命運真是奇妙啊)。而死神的任務,是按照地獄判官的命令,負責向特定對象索命追魂,有些是前世欠了命債,有些是惡貫滿盈,最多的情況是病人的死期需要死神確認加以勾魂。
 
    但死神在任務空閒時,可以隨意亂逛,要是他看到被地獄判官忽略的惡人,便可以依職權向判官通報,獲得許可後便能向惡人勾魂。 這一點,無疑受到許多等待復仇的厲鬼歡迎。
 
    唯一要注意的是,萬一死神勾錯了魂,那可就慘了。
 
    下輩子準備當頭食蟻獸還是蟑螂吧!
 
 
 
 
 
 
    月老呢?
 
    還比死神更為自由,除了上頭交代一定要撮合的佳偶外,其他時間就可以自行判斷配對的方式,把手中配給的紅線用完就算交差了。
 
    有職業危險嗎?靠!當然有!
 
    要是亂點鴛鴦譜,造就怨偶的比例高過佳偶的話,恭喜你!幸運的話,下輩子可以當衣索匹亞的難民,不幸的話,就準備當一隻意外擱淺在沙漠的鯨魚!
 
 
 
 
 
 
    「你呢?黑人牙膏?還是去投胎?」菜刀猛男拍拍我燒焦的肩膀。
 
    我想了想,說:「一樣,月老。」
 
 
 
 
 
 
 
 
 
 
 
 
 
 
 
    菜刀猛男高興地說:「不錯啊!那我們一起當月老吧!」
 
    長髮女人好奇地問:「為什麼你也想當月老?」
 
    為什麼?
 
    為什麼我想當月老?
 
    我摸著燒爛的褲子中,一只絨布鑽戒盒。
 
    「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妻。」我說。
 
 
 
 
 
 
 
    「妳家到底住哪啊?」
 
    我跟拜把兄弟阿義蹲在校門口的椰子樹下,胸口繡著五年級四班。
 
    「很遠啦!」小咪拉著她三年級的妹妹,無聊地踢石頭玩,等著她爸爸開車來接她。
 
    「洪小妹,妳家到底住哪裡?」我看著小咪的妹妹,一邊跟阿義玩大老二。
 
    「我叫洪菁敏!不叫洪小妹!」洪小妹漲紅著臉大叫。
 
    「我爸來了!」小咪眼睛一亮,拉著洪小妹走向一輛藍色汽車。
 
    我趕忙把牌一丟,綁好鞋帶。
 
    阿義把牌收一收,笑道:「我先去你家打電動喔。」
 
    我看著汽車門關上,慢慢駛向街口的紅綠燈,於是也飛奔追上,大叫:「你跟我媽說我晚點回家!」
 
    車窗上擠滿兩張嘻嘻哈哈的笑臉,看著我從後面狂奔追上。
 
    追上汽車?是的,還好英明的政府架了許多紅綠燈,要是幸運的話,在紅燈發瘋的情況下,我可以卯起來跑兩公里
 
    幹!要不是我媽不買腳踏車給我,我早就追到小咪家了!
 
    我不行了----今天又失敗了,只好看著後車窗上兩張擠眉弄眼的鬼臉,漸漸在我的劇烈心跳聲中遠去。
 
    那時我才體會到,要是女孩越區就讀的話,對男孩的健康有何不良影響。
 
 
 
 
 
 
 
    「她很幸福。」長髮女人安慰我說。
 
    「黑人牙膏,你要親手為她綁上紅線?」菜刀猛男似笑非笑道。
 
    「我不知道。只是想多看看她幾眼吧。」我懊喪地說。
 
 
 
 
 
 
    一天的考慮期到了,我也將月老的職責看個清楚。
 
    一個鬼官領著急著投胎的魂魄登上孟婆橋,另一個鬼官領著為數八十三的魂魄進入神職殿。
 
    「報告。四月一日忌日班,土地:20。守護:12。城隍兵:5。獄卒:2。講師:5-------------死神:20。月老:16。報告完畢。」鬼官喊完便離開了,接著,我們便由不同的神職領員各自帶開。
 
    分開時,我跟菜刀猛男向長髮女人做最後的揮手道別,祝福她復仇成功。
 
    「將來再見!」長髮女人說。
 
 
 
 
 
 
    神職領員帶著我們穿過炙熱的火焰森林,到了險峻的懸崖邊。
 
    「踩著雲上去,就當爬樓梯。」領員說,踩著凌空的雲彩拾階而上。
 
    我們跟了上去,只見火紅的地獄天空逐漸變成鵝黃,再往上爬,又慢慢轉成淡藍色。
 
    此時,天空出現異景。
 
    一片邃藍的湖泊倒懸在我們頭上,巨大而美麗,奇異地滴水不落。
 
   「進去吧。跟好。」領員一頭插進倒懸的巨湖,我們也跟著穿入湖水,舒服地往上游。
 
    鬼不需要呼吸,所以每隻鬼都悠然跟上領員。
 
    往上游了約十分鐘便探出水面,領員說:「有信心一點,踩著水面站穩。」
 
    信心當然有,雖然我才剛死不久,卻已大約知道鬼可以做出常人所不及的事,每個鬼都站得挺好。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紫金色古袍的長鬚老人踩著上百隻喜鵲來到我們眼前,後面還跟著十幾個鬼魂。
 
    老人慈祥地說:「大家好,我是掌管姻緣的大月老,各位往後辛苦了。」
 
    我們恭恭敬敬地看著這位未來的頂頭上司,等待職務分配。
 
    大月老摸著長髯,笑說:「月老是個需要用心、敏銳、辛苦的工作,你們這一班報名月老的人數多了些,但別擔心,這裡不會有考試篩選之類的名堂,每個人都是新生代的月老。」說完,又踩著喜鵲離去,留下剛好十六個鬼魂。
 
    神職領員說:「那你們各自配對吧。我先走了。」一頭又潛入湖中。
 
 
 
 
 
 
 
    湖上剩下十六個新鬼,十六個老鬼。顯然是個學長學弟制。
 
    我低頭細聲說:「菜刀猛男,我們恐怕不能在一組了。」
 
    那十六個老鬼仔細打量著我們,似乎是在選秀。
 
    「你跟我。」一個老男鬼指著一個新女鬼,便帶著她潛入湖中。
 
    「你跟我。」一個老女鬼拉著一個新男鬼,立刻跳到湖裡。
 
    這時,一個臉上有兩道輪胎印的破相女鬼撿走了菜刀猛男,猛男向我眨眼告別後,便隨著輪胎印女跳下水。
 
    又被選走五人後,我不禁感嘆自己的死相太醜,落得乏人問津的窘狀。
 
 
 
 
 
 
 
    「你。」一個女鬼突然指著我。
 
    一個穿著碎花旗袍,眉清目秀的年輕女鬼。
 
 
 
 
 
 
 
 
 
 
 
 
 
    這個女鬼毫無一點死態,樣貌甜美可人,真不知道我這個非洲土人哪點吸引人家?
 
    她說:「跟著。」便跳下水。
 
    我趕緊滑入湖中,盯著女鬼的腳丫子往下潛、往下潛。
 
    女鬼潛出倒懸的大湖,帶著我走下雲梯,經過懸崖、火焰森林,終於開口跟我說話。
 
    「怎麼叫你比較好?在這裡我們都有一個不同於人間的名字,你自己想一個吧。」女鬼淡淡地說。
 
    我想起菜刀猛男,便說:「叫我黑人牙膏吧,妳呢?」
 
    女鬼說:「大家都叫我粉紅女,pink lady。」
 
    我看著女鬼,發現她的皮膚是淡淡的粉紅色,很漂亮,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嗎?你剛剛來地獄沒多久,見過的死人還太少。你猜猜我是怎麼死的。」粉紅女轉了一圈,讓我檢視她身上的傷口。
 
    我仔細瞧了一下,並沒發現什麼刀傷或割腕的痕跡。
 
    「瓦斯。」粉紅女說。
 
    對啊!我想起來了!瓦斯中毒的人,皮膚會呈現美麗的粉紅色。堪稱最美麗的死法。
 
    我忍不住嘆道:「好可憐,年紀輕輕就不小心瓦斯中毒------
 
    粉紅女停下腳步,凝視著我:「我不是不小心中毒的,我是被謀殺的。」
 
    我一愣,說:「對不起。」
 
    粉紅女淺淺一笑,說:「對你個大頭,兇手又不是你,幹嘛道歉?」
 
    我本以為粉紅女是個酷妹,現在看到她笑,我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我實在不喜歡嚴肅的人-----嗯,也不喜歡嚴肅的鬼。
 
    走出火焰森林後,粉紅女選了塊七色大石坐下,示意我坐在她旁邊。
 
    「介紹一下自己吧,你是怎麼死的?」粉紅女問。
 
    「我在跟我女友求婚時,被一道該死的閃電打到。」我認真地說,深怕粉紅女以為我在開玩笑。
 
    「好慘,比我還可憐。」粉紅女一邊玩著旗袍邊上露出的絲頭,繼續道:「至少你死前還有深愛你的人,而我卻是被我愛的人殺死。」
 
    「那妳為什麼不參加死神團隊?」我疑惑道。
 
    粉紅女從旗袍中拿出兩塊金色水晶,說:「以後你一定會知道的。挪,拿著,一塊是你的,一塊是我的。這是切破時空的寶石,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丟了,要是被凡人拿到的話就慘了。」
 
    我點點頭,接過其中一塊水晶。
 
    粉紅女說:「走吧,地獄好無聊,我們到人間去,我向你介紹月老的職責和一些零零瑣瑣的的事。」
 
    說完,粉紅女舉起黃水晶輕輕憑空一劃,割出了一道裂縫。
 
    應該是通往陰陽兩界的時空裂痕吧!
 
    粉紅女牽著我,跨進久違的陽間。
 
 
 
 
 
 
 
    「好久不見。」
 
    我看著高樓大廈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無限感慨。
 
    自己剛滿26歲不久、事業剛上軌道、心愛的小咪答應我的求婚,唉,我就這樣被一道閃過萬棵參天巨木,偏偏選中我劈下的雷電轟死。這就是命運。
 
    但我心中有點奇怪,不知道擔心著什麼。
 
    「啊!現在不是白天嗎?」我驚呼,發現自己正坐在太陽直射的高樓天台上。
 
    粉紅女嫣然:「黑人牙膏,只要你帶著這塊寶石,就是神的身分,神怎麼會怕陽光呢?」
 
    我摸著褲帶上突起的水晶,心想:「真是寶貝。」
 
    脂粉淡施的粉紅女跟我坐在這棟至少三十層高的大樓天台上,兩雙腳丫子踏空亂擺,坦白說,還真有點浪漫。
 
    不過我很清楚只有我感到浪漫。一個嬌美的妙齡女子坐在我身邊,但坐在她身邊的,卻不是一個帥哥,而是一個黑不隆咚的木炭。不過我也不可惜啦,反正我生前就不是一個俊男。
 
 
 
 
 
 
 
    粉紅女從懷中掏出一盒黑色的針線包,打開給我看,裡面是意料中的數捲紅線。
 
    「看到目標了嗎?誰啊?」我張望著腳下根本看不清楚的小面孔。
 
    「還沒開工啦,只是先給你看一看我們以後的法寶。」粉紅女謹慎地將紅線收好,又說:「你都沒有問題要問嗎?不要怕我,我也只比你早一年當月老,算是最嫩的老手。」
 
    我看過地獄規範手冊中月老的說明,但只能說是簡介精要,對於詳細的狀況我的確不大明白。
 
    我想了想,問道:「那我一年後,是不是也會變成老手?像妳一樣選一個新的拍檔?」
 
    粉紅女呆了一下,說:「不一定,除非兩個人不和,非要拆夥不可,要不然可以一直合作。」
 
    我笑問:「那妳跟之前的老手不和啊?一定是妳不要他吧?」
 
    粉紅女臉一紅,吞吞吐吐地說:「是他不要我啦!」
 
    地獄美女絕對是希世之珍,我暗暗衲罕,誰會拒絕跟這麼可愛的旗袍女郎搭檔?
 
 
 
 
 
 
 
    粉紅女微低著頭,用大大無邪的眼睛看著我。
 
    「你乖嗎?」她問。
 
    啊?
 
    我乖嗎?
 
    「不乖吧。」我堅強地說。
 
    粉紅女嘟著嘴,半天不講話。
 
 
 
 
 
 
 
 
 
 
 
 
 
    我不太明白粉紅女的意思,只是猜測她是否在試探我要好好跟她合作。
 
    「我會好好跟妳合作的。」我看著粉紅女的腳丫子道。
 
    「謝謝。綁紅線的工作必須由拍檔兩個人彼此同意才能進行,所以對愛情緣份的共識是很重要的。」粉紅女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說:「上一個帶我的老手總是為了牽紅線的事跟我吵架,你不會這樣吧?」
 
    我想了想,說:「妳是老手啊,一開始應該是我聽妳的才是。不過以後我就不知道了。」
 
    粉紅女點點頭,滿意地說:「大月老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交代我們絕對必須執行的任務,也就是為特定對象綁紅線,至於其他時間,我們只需要三天為兩個人綁上紅線配對就可以了。」
 
    我說:「三天才綁兩個,簡單啦!果然是輕鬆的肥差!」
 
    粉紅女不置可否說:「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一邊玩樂一邊觀察男男女女,看看還沒綁上紅線的人們是否有合適的對象,調查一下彼此的興趣與個性等等,再決定要不要綁上紅線。」
 
    我感到蠻好玩的,說:「那我們去綁紅線吧!妳教我綁!」
 
    粉紅女輕輕一笑,說:「黑人牙膏,那我們一起跳下去吧!」
 
    從剛剛我就在思考鬼魂是否能飛行、穿牆行走等問題,一聽到粉紅女這麼說,我便興奮地拉著粉紅女躍下摩天大廈。
 
 
 
 
 
 
 
    真棒的感覺!比坐六福村的大怒神還過癮!做鬼也有做鬼的好處!
 
 
 
 
 
 
    跳下大樓,來到車水馬龍的十字街頭,我興奮地在路人的眼前作怪動作、吐舌頭、把屁股黏在小女孩的臉上,啊哈!隱形人最厲害也不過就是這樣!
 
    粉紅女拍拍我漆黑的額頭,笑罵:「黑人牙膏,你生前就是這副德行嗎?」
 
    我摸著中年路人的大禿頭說:「哈哈哈,所以我說我不乖啊!」
 
    粉紅女四處觀望,說:「你有沒有鎖定的對象?」
 
    我看著這中年禿頭,看見他身上並沒有綁著紅線,說:「這個光頭男看來也有四十歲了,怪可憐的,我們幫他找一個女人吧!」
 
    粉紅女為難道:「好是好,可是幫這個男人找對象蠻難的耶,萬一弄成怨偶就會耗損陰德------
 
    我咬著禿頭男的光頭,說:「我跟這賊禿也算有緣,就幫幫他吧!今天碰到我開張,算他好狗運。」
 
    本以為粉紅女會拒絕我,卻見她爽快地說:「好,那我們跟著他,看看他的個性跟經濟狀況怎樣,再幫他找配對的人。」
 
    於是,我跟粉紅女跟在這個穿著白襯衫、拎著小皮箱的中年男子後面,一邊聊天。
 
    「為什麼需要我們這些鬼魂當月老啊?天上的神仙太少了嗎?」我問,看著禿頭男子彎腰,將口袋的兩個十元硬幣放在趴在天橋乞食的老者。
 
    「其實就算沒有月老的存在,人們一樣會戀愛、結婚,不過彼此的對象是否真的適合自己,卻比較不穩固,將來引發的社會問題會使人間增加不幸。加上若沒有我們為他們牽線,男女之間的緣份就會銳減,人間的戀愛機率就會大大下降,不戀愛,結婚就少了,結婚少了,孩子就生的少了,人口就會加速老化速度,對整個社會造成很大的負擔。」粉紅女滔滔地說。
 
    我摸著下巴,說:「原來如此,我有些懂了,我們只是盡量幫人們做出客觀的擇偶選擇,這樣雙方都幸福的機會會比較大?」
 
    粉紅女笑著說:「嗯,這也是月老拍檔為何必須是一男一女的關係。男女雙方的觀察角度各有不同,再加上討論與辯論,替凡人決定愛人才會面面俱到。」
 
    我們看著禿頭男子走進一家藥局,於是也跟了進去。
 
    禿頭男親切地跟藥局老闆打招呼後,便打開公事包,拿出幾份介紹新藥療效的資料,看樣子是個藥廠銷售業務。
 
 
 
 
 
 
 
    我說:「我想,是不是因為人間的人口爆炸,才需要這麼多鬼魂當月老幫忙,好維持人間婚姻的品質。」
 
    粉紅女坐在藥櫥上,說:「對呀!婚姻品質會影響夫妻相處、子女的品格、子女教育程度、世代間財富的轉移、貧富差距等等,可說是社會最核心的問題,所以我們的工作很神聖,必須幫合適在一起的男女綁上相戀的機會。」
 
    我看著禿頭男子跟老闆愉快地攀談,問道:「機會?」
 
    粉紅女玩著旗袍邊上的線頭,說:「嗯,紅線只是巨大強化兩人緣份的工具,相戀與否還須看兩人真實互動決定,這對他們也比較公平,不是嗎?不過有一種情況比較特殊,若是月老對自己的配對很有信心,可以集中念力為兩人綁上紅線,如此可以急速增加兩人的緣份甚至情感,閃電結婚通常就是因為擁有月老信心的背書。」
 
    我點點頭,說:「妳懂得真多。」
 
    粉紅女淺淺笑道:「哪有,還不是之前的老手教我的,一代傳一代。」
 
 
 
 
 
 
 
 
 
 
 
 
 
    禿頭男子跟藥局老闆介紹了兩款藥廠正在促銷的頭痛藥,藥局老闆正拿著藥品簡介詢問進價與優惠。
 
    我摸著禿頭男子的後腦勺,說:「禿子,你再不出去,叫我跟粉紅女怎麼替你配對?」
 
    粉紅女坐在高高的藥櫃上,俯瞰著我說:「其實這禿子說話還蠻誠懇的,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對象?」
 
    我問:「有沒有辦法可以打開他的腦子,看看他以前的記憶還是經歷等等?」
 
    粉紅女搖搖頭,說:「沒法子,只能靠我們觀察跟猜測,配對的風險就在這裡,有時候看起來明明是一對佳偶,卻不小心把愛滋病患者配上健康的少女,這樣會耽誤到人家。看穿人的心思跟記憶,唉,只有上帝才辦得到吧。」
 
    我好奇地問:「真的有上帝嗎?」
 
    粉紅女歪著頭,說:「應該是有的,西方也有自己的神職體系啊,也許以後你就會遇到了。」
 
 
 
 
 
 
 
    我們繼續聽老闆跟禿頭男子交涉,實在無聊之至,這禿頭男子人雖善良,談吐也很老實,但實是欠缺詼諧的風采,難怪吸引不了女孩子。
 
    正當我開始後悔挑錯對象開張之際,藥局的內門打開,走出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女子,手中拿著一本雜誌,坐在藥局內廳的藤椅上。
 
    禿頭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嘴角隱藏不住笑意。
 
    「挖靠,這賊禿暗戀人家很久啦?」我說,一邊走近正在看雜誌的女子。
 
    那女子不是說很漂亮,卻有種成熟女人的風韻。
 
    粉紅女在藥櫃上說:「就她囉?」
 
    我嚇了一跳,說:「太快了吧?」
 
    粉紅女從懷中掏出黑盒子丟下我,說:「你自己決定,不管怎樣我都贊成。」
 
    我接住紅線盒,苦笑道:「那麼信任我?這可是跟妳的陰德有關啊!」
 
    粉紅女天真無邪地說:「這沒什麼,只是我希望以後你也能信任我。」
 
    我仔細看了看女子的身上,並沒有發現紅線,再看看藥局老闆的身上,卻有一條綁住中指的極細紅絲,可見這女子並不是老闆的妻子,或許是兄妹之類的關係吧。
 
    這是我第一次當傳說中的月下老人,實在非常值得紀念,必須慎重點。
 
    我說:「能不能花一晚時間觀察這個女的?」這時,禿頭男子明顯聽不進老闆的話,說話逐漸亂七八糟,只是一直瞥眼偷看藤椅上的女子。
 
    粉紅女點點頭,說:「好啊好啊,但你必須先用紅線綁住這禿頭的左手中指,萬一三天內我們再也找不到這禿頭就糟了。」
 
    我驚問:「啊?那萬一我發現這個女的不合適他,不就要在三天內再找其他的女人?」
 
    粉紅女哈哈大笑:「笨啦!那麼緊張!紅線能綁就能拆啊!不能拆?不會剪斷啊?」說完,便拋下一只拇指般大小的小剪刀,又說:「多情總被無情傷。這剪刀恰恰就叫無情刀,一剪,紅線就斷了,可以在發現兩人不合適的時候,一刀將兩人的孽緣剪斷,也可以在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時,將原先先綁上去的紅線剪掉。」
 
    我接過無情刀,莞爾道:「原來分手也是月老的任務。」
 
    粉紅女說:「不見得啦,情侶自己也可以決定,我說過啦,紅線只是機會。無情刀最多是用在月老拍檔發現自己先前犯下大錯,為免陰德耗損,所以趕緊剪斷情絲。不過通常月老都懶得追蹤以前綁下的紅線,會這麼做都是因為偶然遇到以前的目標罷了。」
 
    於是,我將紅線一頭綁在禿頭男子的左手中指上,另一頭則收在黑盒子裡。
 
    我並不擔心紅線會被拉斷掉,因為俗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所以照理說,掌管姻緣的紅線的延展性,應該可以環繞地球一圈。
 
    一小時候,禿頭男子隨便跟老闆打下訂單後,便戀戀不捨地走了。
 
    我心想:「這賊禿心地善良,人又不虛華,喜歡的女人應該不賴才對。」
 
    晚上,我跟粉紅女就坐在那女子旁,跟她一起看雜誌、看電視、看小說。
 
    後來從她跟老闆的對話中得知,她果然是老闆的妹妹,因為剛剛跟男友分手不久,心情壞到谷底,整天恍恍惚惚沒有目標感。
 
    雖然如此,不過我瞧她是個沒有大缺點的人,既然賊禿喜歡,我也打算成人之美。
 
    我說:「我要綁了?」
 
    粉紅女點點頭,說:「快綁吧,我們換個地方,這裡好無聊。」
 
    於是,我從黑盒子中拿出綁住禿頭那條紅線,仔細地將另一頭綁在女人的手指上。不過我不敢動用所謂的念力,還是單純地將緣份丟給他倆,感情的部份就靠他們的互動吧!
 
    我滿意地說:「忘掉以前的不愉快,享受新的戀情吧!」
 
 
 
 
 
 
         我的第一條紅線,就這樣交差了。
 
 
 
 

 
    回到人間的第一個晚上,我跟一個地獄大美女坐在海堤上,看著鵝黃色的大月亮掛在天上。
 
    我想著剛剛綁上的紅線,想到了自己。
 
    我是個不被紅線祝福的人。
 
    不被祝福,也被命運捉弄。
 
    粉紅女看著默默無語的我,說:「心情不好?」
 
    「嗯。」我看著大海。
 
 
 
 
 
 
 
 
 
    國小畢業典禮那天,我沮喪地坐在禮堂裡,看著坐在我前面的小咪,等待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典禮開始。
 
    畢業沒什麼大不了。真正使天塌下來的,是我剛剛知道小咪以後又要越區就讀,去台中念明星私立國中了。
 
    真想海扁小咪的爸媽。
 
    「你有辦法從彰化跑到台中嗎?」阿義糗著我。
 
    「幹!」我罵道。
 
    「可見你還不夠癡情。小小年紀果然不適合交女朋友。」阿義一針見血。
 
    我心裡真的很幹,好不容易跟小咪變成好朋友後,卻要在黃金的十二歲跟青梅竹馬的未來老婆分離,距離這麼遠、小咪這麼清純可愛、明星私立國中裡的男生又不是白癡,我的親親老婆馬上就會被別人泡走.......
 
    「送給你,以後喝水就會想起我了。」小咪回過頭,遞給我一個玻璃杯子,上面是大眼青蛙的圖案。
 
    我強笑道:「喔,以後我就不用追著你爸的車子跑了,可以早點回家。」
 
    小咪哈哈笑:「畢業紀念冊裡就有我家的住址啦!」
 
    我嘻皮笑臉地說:「以後就沒有我在後面追車了,妳會不會懷念?」
 
    小咪扮了個鬼臉,說:「才不懷念。」
 
    我假裝失望(心裡其實也真是失望)地說:「那機器人大戰呢?」
 
    小咪吐舌頭說:「不懷念!」
 
    我有點生氣了,說:「那妳等一下畢業典禮會不會哭?」
 
    小咪身旁的死黨,思燕,立刻摟著小咪說:「才不會哭!我跟小咪要一起去衛道唸書,不會分開幹嘛哭?」
 
    小咪點點頭,嘻嘻笑道:「對呀!幹嘛哭?!」
 
    我聳聳肩,一肚子苦澀。
 
    幹。這就是我即將出牆的未來老婆。
 
    此時,老師慌慌張張走到我身邊,急切地說:「孝綸,你叔叔要帶你去醫院,你東西拿著快走!」
 
    我狐疑地看著禮堂門口,站著一個神色哀戚的男子,我叔叔。
 
    老師摸著我的臉,鎮定地說:「你爸爸媽媽在趕來學校的路上,出車禍了!你快去醫院!」
 
    我愣住了,阿義也愣住了。
 
    小咪也愣住了。
 
    老師眼中滿是淚水,卻緊握著我的肩膀,說:「孝綸,你是男孩子,你要勇敢!」
 
    我害怕地發抖,顧不得在小咪必須保持的氣概,眼淚不爭氣地落下。
 
    阿義緊張地說:「快走!我跟你去醫院!」
 
    我舉臂一擦眼淚,跟阿義衝向在門口等我的叔叔。
 
 
 
 
 
 
    這就是我的國小畢業典禮。
 
    在典禮中,我不但失去最好的朋友,也失去我的父母。
 
    後來聽阿肥說,小咪在典禮上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我的眼淚流在防波提上,原來,鬼也會哭。
 
    粉紅女呆呆地看著我,說:「你是個好人。」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因為老天爺讓我在死前聽到我未婚妻答應我的求婚。我一定是個積了百年陰德的好人。」
 
    粉紅女嘆氣道:「我就沒你那麼幸運。」
 
    我躺在海堤上,看著手中的紅線說:「洗耳恭聽。」
 
    粉紅女娓娓說來一段可憐的故事。
 
 
 
 
 
 
 
    粉紅女本來是一個婚姻暴力下的受害者,為了逃避父親的虐待蹺家自立,從高職以後就在酒廊上班,自己賺錢生活,為了幫助家裡,粉紅女拒絕毒品的誘惑,把所有的錢都省了下來,而不敢回家的她,只好將部份薪水匯到母親的祕密戶頭裡,以免不務正業的父親老是向討不到錢的母親出氣。
 
    高職畢業後,粉紅女喜歡上一個偶而到歡場同她說笑的男子,阿湯,兩人一下子就打得火熱,不到一星期就同居生活。阿湯對她挺好,也有份土地代書的穩定工作,讓粉紅女得到失落的安全感,也得到了甜美的愛情。
 
    但,阿湯的家人瘋狂反對他倆的婚事,說是粉紅女出身風塵等等老套理由,總之,他們禁止阿湯繼續跟粉紅女交往,甚至揚言要用硫酸毀容粉紅女。阿湯為此跟粉紅女吵了幾次激烈的大架,阿湯提出分手,但粉紅女不肯,哭哭啼啼地不肯放阿湯走。
 
    就在一個夜晚,粉紅女梳理打扮好要去上班時,阿湯拿著束鮮花走進門,熱情地要粉紅女從今以後不要去上班,自己將要迎娶她。
 
    粉紅女開心地答應阿湯,之後更與阿湯連做了五次愛,兩人筋疲力竭後,阿湯去洗澡,粉紅女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長,睡到通體粉紅,墜入冥府。
 
 
 
 
 
 
 
    粉紅女咬著淡紅的薄唇,說:「我跟城隍求證過,果然是阿湯趁我睡著時,將瓦斯打開,製造我為情自殺的假象。」
 
    我聽了毛骨悚然,卻也為粉紅女大感憤怒。
 
    「聽妳這麼描述,我更不懂妳為何不加入死神團隊了?」我說。
 
    「你也覺得阿湯該受懲罰?」粉紅女看著我說。
 
    「當然!死了也不為過!」我說。
 
    「謝謝,我果然沒選錯人。」粉紅女欣慰地說。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裡也有些譜了。
 
    Well,有何不可?
 
 
 
 
 
 
 
 
 
 
 
 
 
    「鬼要睡覺嗎?」我問。
 
    「不用。不過你可以把睡覺當興趣。」粉紅女說。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想去看看我的未婚妻。」
 
    粉紅女點點頭,說:「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正要開口,粉紅女又說:「去多久都沒關係,別掛著我。」
 
    我感激地說:「那我走了。」
 
    我揮別躺在海堤上看著月亮的粉紅女,搭上一陣吹向故鄉的南風。
 
 
 
 
 
 
    小咪的窗戶是開的。
 
    燈,也是亮的。
 
    我站在陽台上的花盆裡,看著空無一人的臥房。
 
    小咪去哪了?在客廳嗎?
 
    一隻黃色的小貓抓著我的腳指甲,我彎腰摸摸牠的鬍鬚,問道:「阿苦,你的主人呢?」
 
    阿苦「喵喵」輕叫,趴在花盆裡。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已是子夜十二點半。
 
    我坐在窗戶緣木上,等著。
 
    門打開了,小咪端著杯熱牛奶惦步走進,反手帶上門。
 
    「妳還是那麼漂亮。」我嘆道。
 
    「筐瑯!」小咪看著我,手中的熱牛奶翻落,杯子摔成碎片。
 
    我嚇了一跳,難道小咪看得見我?
 
    小咪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走到我面前,說:「怎麼又跑去陽台玩了.......
 
    我看著小咪穿過我的身體,將陽台上玩耍的阿苦抱進臥房,放在凌亂的床上。
 
 
 
 
    原來.....是阿苦。
 
    阿苦是去年我跟小咪在路上一起撿到的流浪貓,一隻長得很苦的貓。
 
 
 
 
    小咪撫摸著阿苦的背,阿苦懶呼呼地踡在床上,看著小咪翻開國中的畢業紀念冊。
 
    我看著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牛奶,嘆道:「妳以前很愛乾淨的,每次我挖鼻孔,妳就拿笛子打我。」走下窗戶,我蹲在床緣。
 
    小咪翻著國中畢業紀念冊,眼淚一滴滴落在我的照片上。
 
    我趴在小咪身旁,緊緊摟著她。
 
    「沒有妳,我國中就完蛋了。」我親吻著小咪的耳朵。
 
 
 
 
 
 
    「妳不是跑去台中的衛道?」我吃驚地問。
 
    「我不喜歡通車。」小咪穿著彰化國中土土的制服,一派輕鬆地說。
 
    「才怪!」思燕一臉狗屎,捏著我說:「你害小咪求她爸爸讓她留在彰化,更害我也陪著小咪留在彰化國中,每天還要爬八卦山上學!」
 
    小咪臉一紅,拉著思燕跑進福利社。
 
    也許是她看見我的眼睛紅了吧,才省下一堆玩笑話逃開。
 
    後來我才知道,雖然當時小咪並不是像男女之情那樣喜歡我,但是她放心不下父母剛去世的我,所以決定要........要幫我媽媽照顧我........
 
    「這是你的便當。」小咪拿著便當盒,放在我的桌上。
 
    「我有訂學校便當啊。」我說,但還是接下了小咪的便當。
 
    「那個沒營養,我叫我媽媽每天多做一個便當,你一定要吃完,不然我就不理你。」小咪說。
 
    「真好,妳是不是愛上我了?」我說,趕緊把便當盒打開,果然菜色豐富。
 
    「這個便當是我借你的,每天五十塊錢,一年就.....一萬八千元,以後你長大了,就要還我錢。」小咪面不改色地說。
 
    我笑笑說:「妳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國小同班四年,國中又同班,月下老人一定......」我邊說邊把椅子拉到小咪對面,把便當放在小咪桌上,打算一起吃午餐。
 
    「月下老人個大頭!」思燕也拿著便當,坐在小咪左邊。
 
    我暗暗發誓,一定要繼續同班的阿義泡上思燕,好堵住這婆娘的廢話連篇。
 
    有了小咪的國中生涯,讓我每天都有美味的便當吃,更使我堅定地視她為上天派來的妻子。
 
 
 
 
 
 
    「真的,我好愛妳。」我摸著小咪烏黑的長髮,惋惜地說:「謝謝妳的便當。」
 
    小咪看著畢業紀念冊上,我捧著便當跟她一起吃的合照,眼淚又掉了下來,看得我好難過。
 
 
 
 
 
 
    「黑人牙膏!」
 
    我轉過頭,沒想到是分開不久的菜刀猛男。
 
    菜刀猛男面有難色地說:「這個女孩子就是你的未婚妻?」又看了看身邊的拍檔輪胎印女。
 
    我心中一沉,說:「你們要替小咪牽紅線?」
 
    菜刀猛男咬著牙,向身邊的輪胎印女說:「我們放棄這個女生好不好,拿無情刀把那個男人的紅線剪斷,重新再找一個女生,ok?」
 
    輪胎印女看了我,又看了小咪一眼,心底多半有譜了。
 
    輪胎印女說:「嗯。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朋友,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終究是要嫁人的。」
 
    我看著神情憔悴的小咪,心中大慟,喊道:「等等!」
 
    菜刀猛男本來拉著輪胎印女就要離開了,被我這麼一叫,又停了下來。
 
 
 
 
    我叫住他們作什麼?
 
    我自己都感到悲哀。
 
 
 
 
    「那個男生是個好人嗎?」我黯然問道。
 
    菜刀猛男默不作聲,輪胎印女則說:「28歲,是個台大博士班研究生,是個用功讀書的好男人。」
 
    我緊握著小咪的手,思緒陷入遙遠的記憶裡。
 
    我看著小咪的手指。
 
    她原本該戴上我送的戒指的。
 
    「請把這個女孩子交付給他,謝謝。」我慢慢說道,放開小咪的手。
 
    菜刀猛男難過地流下眼淚,拿出黑盒中的紅線,說:「你要親手為她綁上嗎?」
 
 
 
 
    我哭了。
 
    我要親手將我最愛的女孩,交給一個被月老祝福的男孩嗎?
 
 
 
 
    我搖搖頭。
 
    輪胎印女嘆口氣,接過紅線,仔細地綁住小咪的手指。
 
    「小咪,再見了。」我痛哭失聲。
 
    大概是心靈感應吧,小咪也突然號啕大哭。
 
 
 
 
 
 
 
    我衝出窗戶,乘著悲傷的南風離去,仰天哭號。
 
    一時之間,街上十幾隻狗高聲狂吠,留下一條孤孤單單的紅線。
 
 
 
 
             還有孤孤單單的我。
 
 
 
 
 
 
 
 
 
 
 
 
 
    當我回到海堤時,粉紅女正在跟駐防海岸線的土地公聊天。
 
    那個土地公看起來很高興,大概是攀談的粉紅女實在太漂亮了。
 
    我沮喪地跳上海提,說:「嗨!我回來了。」
 
    土地公羨慕地看著我,說:「你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漂亮的搭檔!」
 
    我苦笑,點點頭:「不只漂亮,還很體貼。」
 
    粉紅女嫣然一笑,拉著我跳下海堤,回頭道:「改天再跟你聊!我們要去約會了!」
 
    說完,就與我跳上清晨趕路的砂石車,坐在石子堆中。
 
    「看到你未婚妻了?」粉紅女拿著繡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
 
    「另一組月老已經替她綁上紅線了。」我慘然道:「shit!她已經不是我的未婚妻了!」
 
    粉紅女嘆了口氣,說:「你們以前感情這麼好,為什麼沒有月老替你們綁上紅線?」
 
    我全身浸在砂石堆中,說:「綁了又怎樣?我還不是死了。」
 
    粉紅女搖搖頭,說:「要是你們綁上紅線,就一定會有姻緣牽絆,就可以躲過死亡,因為死掉就沒有姻緣了。至少,你可以躲過結婚前的死亡。」
 
    我恨恨道:「馬的,我真的不被祝福。」
 
    粉紅女沈思了一會兒,說:「不過要說紅線可以逃避災禍,也不盡然,若是強大的命運使然,或是死神勾魂,使得繫上紅線的其中一人死亡的話,那麼姻緣就會以冥婚的方式進行。」
 
    我抱著頭說:「過去的就過去吧!只要她以後結婚生子、幸福快樂之餘,能撥點時間想想我就好了。」
 
    粉紅女輕輕為我按摩,不再言語。
 
    過了很久,我忍不住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粉紅女臉上一陣尷尬,說:「你不是願意幫我嗎?」
 
    我點點頭,說:「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把陰德跟轉世看得很重的鬼,我相信正義多過相信命運,我願意拿著無情刀,剪斷所有綁著阿湯的紅線。」
 
    粉紅女眼眶一紅,在我燒焦的額上一吻:「謝謝。不過希望不會用到無情刀,我們只要多多利用手中的紅線就可以了。」
 
    我看著眼前剛剛獻吻的旗袍美女,說:「我懂了,不如我們把他跟路邊的野狗綁上紅線,瘋狂惡整他。」
 
    粉紅女忍不住格格嘻笑,說:「那還不如把他跟路邊的紅綠燈綁在一起,讓他變成一個瘋子。」
 
    我接口道:「不如路邊的垃圾桶。」
 
    粉紅女笑得花枝亂顫,窩在我懷裡,像隻樂透的小貓。
 
    「你真的很善良,以前帶我出任務的老手總是不願理睬我的復仇,還跟我吵了好幾次。」粉紅女的聲音很柔軟。
 
    「我不是善良,是無厘頭。」我任由粉紅女躺在我的胸膛。
 
    「很高興認識你」粉紅女說。
 
    「彼此彼此。」我說。
 
    我感到很溫暖。
 
    真的,一種充分被信任的溫暖。
 
 
 
 
 
 
 
    「該跳車了。」粉紅女拉著我,跳上旁邊正要左轉的計程車,過了兩個街口,我們又跳下計程車,走到一棟高級公寓裡。
 
    「他家。」粉紅女酷酷地說,帶著我飄上六樓。
 
    這是個高雅舒適的地方,看得出來是有錢人家的擺設。
 
    粉紅女帶我進入阿湯的臥房,看見一個半裸的女人正在梳妝台化妝,而粉紅女口中的負心漢,則躺在床上抽煙,深情款款地看著女人。
 
    粉紅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拿出紅線綁住正在化妝的女人,說:「我要你的女人通通跟別人跑。」
 
    我在一旁認真地說:「妳真的不怕陰德敗壞?」
 
    粉紅女堅定地說:「死神一直不勾阿湯的魂,城隍也不太理睬這個案子,我得不到安息,哪裡還想得到積陰德。你怕了?」
 
    我立刻拿出一條紅線,纏住阿湯的手指,說:「怕個屁,我只是想做得絕一點,但又怕妳畏畏縮縮。」
 
    粉紅女吃驚地說:「你真的.......
 
    我仔細地在阿湯的手指上綁了個死結,說:「沒積陰德也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下輩子變成一條大便。」
 
    粉紅女激動地點點頭,說:「只要我們一直當月老,不去投胎的話,輪迴也沒什麼好怕的!」
 
    我走到門口,說:「走吧,做個漂亮的結束。」
 
    粉紅女突然緊緊抱住我,啜泣道:「謝謝!謝謝!」
 
    我嘻皮笑臉地說:「其實我很乖的。」
 
 
 
 
 
 
 
 
 
 
    這會是另一段愛情故事嗎?
 
    我不知道。
 
    不過我跟粉紅女倒是很熱衷替阿湯跟他的新女朋友,編織新的愛情故事。
 
    兩個小時候,阿湯的新女友愛上了開著紅色保馳捷的多金帥哥。我們可沒虐待她。
 
    不過,我們也沒有虧待阿湯。
 
    他讓我了解兩個月老的念力加起來有多厲害。
 
    我跟粉紅女一起將紅線的另一頭,牢牢地綁在公園裡的蔣公銅像。
 
    跟偉大的先總統蔣公談戀愛,相信將為阿湯的生命帶來嶄新的一頁。
 
    「你們在搞笑嗎?不投胎啦!」路過的另一雙月老說。
 
    我跟粉紅女笑倒在公園碧綠的草皮上,滾成一團。
 
 
 
 
 
 
 
 
 
 
 
 
 
    接下來的三天,我跟粉紅女接到喜鵲傳來大月老的命令,幫一個每天只睡一個小時的女星,和一個水泥大亨牽上紅線。這件事令我著實興奮了好久。
 
    牽紅線跟物色對象的過程其實很輕鬆,今天下午我跟粉紅女想看電影時,就跑去國賓電影院,隨機物色適合的曠男怨女,還可以一邊看電影。
 
    今晚,我跟粉紅女為一個男大學重考生,與一個女政大研究生牽上紅線,希望他們可以互相鼓勵。
 
    忙完後,我們坐在大安森林公園的大樹圓頂上,跟另一對月老玩撲克牌,梭哈。
 
    那兩個月老都是大光頭,應該是癌症死亡的鬼。
 
    「哇!你們去幫那個女星牽紅線啊?!好羨慕!」光頭甲。
 
    「她皮膚真的很嫩很白,近看也很漂亮!」我嘖嘖說,又道:「再加五巴掌,跟不跟?」
 
    「跟!」其他人說:「開牌!」
 
    我大笑道:「把臉湊過來!」
 
    四人把牌攤開,光頭甲一對,光頭乙順子,粉紅女無賴,我同花,於是三人各自接了我二十三巴掌。
 
    光頭乙無奈地把牌重洗一遍,說:「真是見鬼。」
 
    粉紅女的臉被我印上紅紅辣辣的掌印,兀自生著悶氣,嚷著:「不玩了啦!玩了五場都是黑人牙膏贏。」
 
    我陪笑道:「下次我打小力一點。」
 
    粉紅女卻不搭理我,嘟著嘴跳下大樹。
 
    「那我們有緣再玩吧!搞笑二人組。」光頭男女揮別了我,乘風而去。
 
    我跳下大樹,忙跟粉紅女道歉。
 
    「道什麼歉?」粉紅女白了我一眼。
 
    我打哈哈說:「對不起啦,我下手重了點,不過玩遊戲就該認真一點才好玩嘛!」
 
    粉紅女不理我,急速穿過公園,飛上馬路旁急駛中的賓士,我趕緊奮力跳上後面的小喜美,追著........
 
    追著.........
 
 
 
 
 
 
 
 
 
 
    「你又把腳踏車放在山下了?」
 
    小咪背著書包,笑著說。
 
    「沒法子啊,妳的死黨被阿義泡走了,放學我不陪妳走下山,妳不就好可憐。」我說,指著走在前面談天說笑的阿義跟思燕。
 
    「你還是可以騎上山啊?牽著就行了。」小咪雖然這麼說,但臉上還是很高興。
 
    「男生應該走外面,我又不習慣把腳踏車牽在左邊,所以乾脆把它放在山下,用跑的上學。」我說,心裡是非常得意的。
 
    用跑的上八卦山,那可真不是蓋的!誰叫彰化國中蓋在八卦山上的大佛旁邊?
 
    不過我不介意每天像瘋子一樣跑山趕上課,因為我相信,只要我願意灌溉青春汗水,我期待的愛情就會結實累累。
 
    「牽在中間又怎麼樣?」小咪說。
 
    「會擋住我們之間的紅線啊!說不定有一天我心情好,就會牽妳的手也不一定!要是被腳踏車擋著,就一定牽不到了。」我賊賊地說。
 
    「白癡。」小咪用笛子重重敲了我腦瓜子一下。
 
    「我一定會追到妳。」我認真地說。
 
 
 
 
 
 
 
    「在想你的小咪?」耳邊傳來淡淡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是粉紅女。
 
    「看你呆呆的,連我跳過來都不知道。」粉紅女細緻的雙手搭上我的肩膀,軟綿綿地替我按摩。
 
    「妳為什麼這麼會按摩啊?」我問。
 
    「那還用說,我以前也在理容院待過,按摩的工夫自然磨成了精啦!」粉紅女笑道,體香夾雜著淡淡的瓦斯味。
 
    我微微笑,說:「好舒服。對不起,剛剛打得妳發火。」
 
    粉紅女搖搖頭,說:「再多告訴我一些有關小咪跟你的事,好不好?」
 
    我想了想,說:「我國中的成績很不好,一方面是貪玩,一方面是父母剛死,不好意思向領養我的叔叔拿錢補習。總之,成績很差。」
 
    粉紅女笑道:「我的成績更差。」
 
    我看著窗外,說:「直到國三下學期,小咪怕我考不上好學校,於是叫我每天晚上到她家,她一題一題教我,一章一章解說給我聽,才使我的功課突發猛進,模擬考從全校486名,狂飆到全校21名,大家都把我當天才看。」
 
    我繼續說道:「聯考那天,小咪在進考場前跟我說:「跟著我,不要走散了。」我笑著答應了,因為我們約好要一起念彰中、彰女。」
 
    粉紅女問道:「那結果呢?」
 
    「很戲劇性的,小咪第二天最後一科考試,因為急性腸胃炎放棄考試中途出場,所以沒考上彰女,分數只能念彰化的私立高中;至於我,幸運地考了高分,彰中沒有問題。」我說。
 
    「所以?」粉紅女。
 
    「所以我辦了就學貸款,填了精誠高中,也就是小咪念的私立高中當第一志願,這舉動讓小咪又氣又感動。我說過,愛情是要付出代價的,老天爺只安排了遇見小咪的巧合,卻不負責幫我追,所以我只好辛苦點。」我看著肩上粉紅的雙手,說:「但到了高二,我卻差一點死了。」
 
    粉紅女疑道:「嗯?」
 
    我苦笑說:「小咪被高三的學長追走了。」
 
 
 
 
 
 
 
 
 
 
 
 
 
 
 
    「對不起。」女孩子。
 
    「不用對不起,妳從未應允過我什麼。」男孩子。
 
    「對不起。」女孩子哭了。
 
    「不用對不起,有些事,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努力是沒有用的。」男孩子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對不起。」女孩子將臉埋在雙掌裡。
 
    「不用對不起,不過妳要明白,有些事,是一萬年也不會改變的。」男孩子堅定地說:「我永遠都在等妳當我的新娘子。」
 
 
 
 
    粉紅女的眼淚滴在我的肩上。
 
   「一個高中生承受打擊的極限在哪裡?當我的新娘子提前離開我時,我突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看著肩上的眼淚,笑道:「真的,有些事真的很嘔,我費盡心思追了八年的女孩子,卻被莫名奇妙的高三帥哥在一星期內追走,害我當時變得很宿命論;愛情不是努力可以得到的,再努力,再喜歡,也敵不過幹妳娘的姻緣簿,敵不過命運,敵不過我們現在的工作。」
 
    粉紅女拉著我,飛出車窗外。
 
    「去看看小咪吧。」粉紅女說,我陷入迷惘。
 
    去看一個別人的新娘子?
 
    「這陣風很強,我們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彰化了。」粉紅女說。
 
    我繼續迷惘著。
 
    如果小咪不是我命中的新娘子,那麼,我跟小咪究竟是什麼關係?
 
    單純的好朋友?
 
    所有的親密關係,一切的甜美回憶,在我死後,竟全都歸零。
 
    我看著身旁御風飛行的粉紅女,說:「月老的工作到底對不對?努力真的抵擋不了緣份?」
 
    粉紅女沒有回答,只是將頭靠在我的肩上。
 
 
 
 
 
 
 
    小咪的窗口依舊開著,燈,也依舊亮著。
 
    我跟粉紅女微微吃了一驚,因為菜刀猛男跟輪胎印女正坐在窗戶的花盆上。
 
    「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菜刀猛男說。
 
    「粉紅女,好久不見,聽說你們現在被稱作搞笑二人組。」輪胎印女似乎跟粉紅女是舊識。
 
    我黯然點頭示意,飄進了小咪的房間,看著小咪清瘦的背影。
 
    小咪正坐在書桌上,整理著一桌子的照片,看起來很開心。
 
    我嘆了一口氣,說:「shit!有了新男友,這麼快就學會笑了。」
 
    我話一說完,小咪身體顫抖了一下,竟哭了起來。
 
    「好好的,幹嘛哭?」我從後面 摟住小咪,看著桌上的照片。
 
    全都是我國高中以來的照片。
 
 
 
 
 
 
 
    高中畢業前夕,我用油漆在學校網球場牆上,寫下「嫁給我!」的宣言照。這張照片價值連城,足以讓我退學。
 
    八卦山上,我跟阿義蹲在小咪跟思燕的前面,裝出小狗在主人腳上撒尿的搞笑照。
 
    高一時,小咪生日,我徵召二十個忠心耿耿的僕人,舉起寫著「Please marry me」的紅布條站在司令台的照片。這個舉動讓我們全都記了支警告。
 
    高三時,我跟小咪晚上一起留在學校唸書的合照。旁邊還有一個火鍋。
 
 
 
 
 
 
    「你們以前真好。」粉紅女走了過來,看著桌上的照片。
 
    我點點頭。
 
    我也只能點點頭。
 
 
 
 
 
 
 
    「怪事。」菜刀猛男坐在花盆上說:「雖然我是新手,但也猜得出這種事不常見。」
 
    「我是十年老手,也沒看過這種事。」輪胎印女托著腮說。
 
    「什麼事?」我問。
 
    菜刀猛男指著小咪,說:「你看看她的手指。」
 
    我低頭一看,尋找那條殘忍的紅線。
 
    沒有。
 
    我蹲下來仔細找,的確,沒有紅線的蹤影。
 
    粉紅女淡淡地說:「這也沒什麼,紅線會因為兩個人實際的相處後的觀感,決定是否要繼續緣份,要是小咪不喜歡你們幫她配的對象,她的感情便會像無情刀那樣剪斷身上的紅線。這是月老的常識。」
 
    輪胎印女「哼」了一聲,說:「第一,小咪根本沒有見到那個博士生,紅線就消失了;第二,紅線不是被剪斷的,而是被燒斷的。」
 
    粉紅女疑道:「燒斷的?妳怎麼知道?」
 
    菜刀猛男拿起盒中的紅線,走到小咪身旁,說:「不只如此,還有更奇怪的怪事。」
 
    說著,菜刀猛男將一條全新的紅線綁在小咪的手指上,然後蹲在一旁。
 
    「這是條還沒選定男方的紅線,只是先繫在小咪的手指上。」輪胎印女說。
 
    此時,小咪手指上的紅線突然泛黑冒煙,接著竟自行燒了起來!
 
    「怪事。」粉紅女愣住了。
 
 
 
 
 
 
 
    我呢?
 
    竟然有點高興。
 
 
 
 
 
 
 
 
 
 
 
 
 
 
 
 
    「一定是小咪太愛我了,還無法接受新的感情。」我跳上小咪的桌上,開心地說。
 
    我蹲在照片上,看著正在拭淚的小咪。
 
    小咪的嘴角,似乎泛著一抹笑意。
 
    我親吻小咪的鼻子,說:「怎樣?看到我的搞笑照片,覺得回憶很甜美吧?是不是有點後悔當初沒有早點答應我的求婚啊?」
 
    「真的是怪事。」輪胎印女說:「如果不能接受我們替她選定的戀情,紅線會斷掉是正常的,但要是連對象都不接觸就使紅線毀掉,就很奇怪;還有,我是第一次看見紅線燒起來。」
 
    粉紅女也說:「你們試了幾次?」
 
    菜刀猛男說:「加上剛剛那次,六次,其中有四次動用了念力。」
 
    我沒理會他們的對話,只顧著親吻小咪臉上每個地方。
 
    輪胎印女看我發神經似的開心,居然說:「黑人牙膏,你不怕小咪將來會去出家嗎?」
 
    我呆了一下,說:「妳胡說什麼?」
 
    粉紅女卻若有所思地說:「有可能,這種現象說不定是小咪斬斷七情六慾的前兆,所以紅線一碰到她就燒。」
 
    我看了看粉紅女,說:「那該怎麼辦?」
 
    粉紅女說:「出家也沒什麼不好,多敲敲木魚可以,多念幾部經,你也知道的,這對輪迴有益無害。」
 
    我坐在照片上,看著小咪。
 
    出家?
 
    「不行。」我說。
 
    「這對你也好,這樣就不必看著她嫁給別人了。」菜刀猛男說。
 
    我慢慢地說:「小咪需要的,不是佛珠跟念經,而是一個愛她的人,一個愛她愛得要命,非她不娶的人。」
 
    邊說著,我邊捧著小咪的臉,說:「對不對?」
 
    小咪閉上眼睛,鼻涕跟眼淚牽著手,一起流了下來。
 
    「ok,我會把這件怪事報告給大月老,看看祂老人家怎麼處理。」輪胎印女說。
 
    我捏著小咪的臉皮,說:「整天亂哭一通,醜死了,趕快交一個男朋友吧,不要跑去深山當尼姑。」
 
    輪胎印女跟菜刀猛男看我忙著發癡,相顧一笑,便飛走了。
 
    至於粉紅女,則偷偷躲在窗戶緣木上坐下,背對著我。
 
    我拿起褲袋裡燒爛的鑽戒盒,打開,拿出閃閃發光的戒指。
 
    「祝妳找到幸福,不,願幸福找到妳;這枚屬於妳我的鑽戒,我來不及為妳套上,現在,我再問妳一次--------
 
    「小咪,我在這宇宙最愛的人,妳願意嫁給一直想娶妳的我嗎?」
 
    戒指閃閃發光。
 
    小咪緊緊抓著照片,將照片幾乎撕裂,心神激盪。
 
    「再不說話就是默認囉?」我笑著,把戒指套在小咪的左手中指上。
 
    終於,我為此生摯愛戴上了戒指。
 
    終於。
 
    「再見。」我跳下桌子,說:「不要傻呼呼地出家啊!」
 
    粉紅女回頭看著我,臉上都是新鮮的熱淚。
 
    「妳也很愛哭。」我笑著,拉著粉紅女飄出思念的角落。
 
 
 
 
 
 
 
 
 
    麥當勞,涼爽的冷氣。
 
    「以前我大學時,聽說在英國有個怪人宣稱自己跟一頭母牛相戀,想在農場跟那頭無辜的母牛結婚,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命運的偶然,還是月老的惡作劇?」我說,舔著倒楣小孩手中的蛋捲冰淇淋。
 
    粉紅女哈哈大笑,說:「那件事很有名!前輩一代傳著一代流傳下來,在月老界是個經典笑話。」
 
    我嘻嘻笑:「快別這麼說,昨天我們去探望阿湯,他不是當著上百人面前猛親蔣公銅像嗎?這以後也會是月老界的笑談。」
 
    粉紅女喝著小孩的可樂,說:「不過呀,母牛那案子可不是月老做的,是邱比特的惡作劇。」
 
    我見怪不怪,說:「喔,西方的神職體系。」
 
    粉紅女點點頭,說:「我們下午再去看電影好不好?順便找個好男人配對早上看到的上班女郎。」
 
    我點點頭,說:「去哪看?我對高雄的戲院不太了解。」
 
    粉紅女說:「不必擔心,問問土地公哪家戲院設備最好就行了。」
 
    我說:「我們周遊台灣,倒也愜意啊。」
 
    粉紅女調皮地趴在桌上,挽著我的手:「有機會我們渡海去澎湖玩吧?」
 
    我遲疑了一下,說:「鬼可以浮潛嗎?」
 
    粉紅女笑著說:「不知道。」
 
    我舔著冰淇淋,說:「過些日子吧,我想等小咪心有所屬了,我才放心。我想每隔兩天就去看看小咪,要是我們跑去澎湖,風向不一定都順,來回時間就會很趕了。」
 
    粉紅女哀怨地說:「唉,我好可憐,以前我在世時,每個男人都處心積慮地想帶我出場,有的還願意花三十萬包我出國玩一星期,沒想到死了以後,居然身價暴跌--------
 
    我哈哈一笑,說:「走吧,問土地爺爺去。」
 
 
 
 
 
 
 
 
 
 
    土地爺爺正在海之冰屋裡面,跟六個月老聊天。
 
    「嗨!」我跟粉紅女打了招呼,拉把椅子坐下,桌上堆著臉盆大的剉冰。
 
    「粉紅色的美女,加上一塊燒焦的木炭,哇!我們遇到搞笑二人組了!」一個拿著自己斷腿的傢伙說道。
 
    「嘻嘻。」粉紅女似乎很高興,牽著我的手。
 
    「在聊什麼?要玩牌嗎?」我說,將撲克牌放在桌上。
 
    土地公是一個老婆婆,說:「他們剛剛告訴我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在月老界流傳的怪事。」
 
    粉紅女幫我搥背,問:「什麼怪事?」
 
    一個嚼著檳榔,臉上躺著五道刀疤的月老說:「俺聽剛剛南下的月老提起,中部有一個女孩子,一連綁上二十八條紅線都沒法子配對,聽說還把紅線燒掉了,真是見鬼了。」
 
    我大驚,說:「這女孩是不是住彰化?」
 
    刀疤男說:「好像是。」
 
    粉紅女疑道:「怎麼會是二十八條紅線這麼多?」
 
    一個眉心插著一顆子彈的女人說:「本來聽說是燒掉六條,不過後來又有好奇的月老親自跑去穿紅線,看看紅線是怎麼被燒掉的。」
 
    一個沒有喉嚨的女孩子說:「聽說其中還有不少條紅線動用了念力。」
 
    刀疤男接著說:「俺等會也要北上看看,看那女孩子是怎麼一回事------也許俺也會綁條紅線看看!」
 
    眉心子彈女說:「據說這件事已經呈報給大月老了,祂老人家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還委託彰化分區的城隍調查。初步已經排除是女孩子想出家的原因,因為出家人也會被紅線惡整。」
 
    我喃喃說道:「連大月老也不知道?幾千年來都沒有紅線被燒掉嗎?」
 
    一個資深的斷腿月老說:「大月老以前跟我泡茶時提到過,月老的歷史上只出現過九次這樣的情形,每一次都是淒涼的愛情故事。」
 
    土地老婆婆說:「就像梁祝那樣吧?」
 
    斷腿月老點頭說:「嗯,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愛情故事。」
 
    我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海之冰,說:「粉紅女,我們去彰化好不好?」
 
    粉紅女點點頭,牽著我跳上路過的狂風。
 
    「再見!搞笑的!」七個鬼大叫。
 
 
 
 
 
 
    這道狂風好急,就跟我的心一樣。
 
    「你怎麼追回小咪的?」粉紅女輕輕靠在我的肩上,說:「我想聽聽你的愛情,補足我所失去的。」
 
    「如果我的故事可以補足妳的苦,」我看著身旁的旗袍美女,說:「那我全都說給妳聽。」
 
 
 
 
 
 
 
    基本上,我討厭挨槍。
 
    那是基本上。
 
    有些情況,我不反對吃子彈。
 
    「碰!」人群散開,伴隨著尖叫與鮮血。
 
    我倒地,看著趴在一旁的小咪,雙手仍緊緊抱著她。
 
    我實在喜歡這雙充滿關切與驚慌的眼睛。
 
    平日中槍的機會太低,而這顆子彈來的正是時候。
 
    銀行搶匪跨上機車,揚長而去前,竟對著玻璃大門開了一槍,我趕忙抱著小咪倒下,但速度實在沒有子彈快,我的肩上似乎流著鮮血。
 
    如果上天曾經幫過我,恐怕就是賞我這顆子彈吧?
 
 
 
 
 
 
 
    粉紅女撥開我的袖子,看著肩上的傷疤,說:「每個男人都吹噓願意為了愛人而死,你這笨蛋倒真的做到了。」
 
    我笑著說:「這是信念。」
 
    粉紅女奇道:「信念?」
 
    我說道:「信念。我認定小咪是我的妻子,在她嫁給我之前,我們是不會死的。」
 
    粉紅女說:「你的愛情觀好自我。」
 
    好自我?
 
    粉紅女幽幽地說:「也好感人。」
 
    我繼續說道:「總之,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後,就必須挺著沒力的右手上聯考戰場,寫的速度慢,加上腦子還昏昏的,所以只考上了東海。」
 
    粉紅女接口道:「我猜猜,小咪也填了東海?」
 
    我得意地說:「沒錯,只是中了一顆子彈,就贏得美人心,實在應該常常中槍。小咪被我的真情感動,於是放棄去台大跟學長相會,跟我一起念了東海。」
 
    粉紅女偷偷拭淚,說:「聽你說了這麼多,我心裡突然揪了一下。」
 
    我扮個鬼臉,說:「說不定,妳已經愛上我了。」
 
    粉紅女捶了我一下,嗔道:「我是感嘆自己都沒遇到好男人,他們都是純種的色狼。」
 
    我看著難過的粉紅女,說:「別難過啦,別忘了有個色狼正抱著蔣公銅像猛親咧!」
 
    粉紅女哽咽地說:「那後來呢?你們在大學成為男女朋友了?」
 
    我紅著臉,不,應該看不出來,總之我難為情地說:「雪特,小咪只是跟我念了同一所大學,卻不當我的女朋友,害我莫名其妙又追了她四年,跟她一起唸書、打工、同一個社團、同樣的營隊、同樣的朋友。總之,她就是不給我追到。」
 
    粉紅女也搞不懂,說:「她好變態。」
 
    我說:「我當時也覺得,所以在我畢業前夕終於狠下心來,交了一個大一學妹當女友。」
 
 
 
 
 
 
    粉紅女吃吃笑開:「你的信念呢?」
 
    我說:「永遠如一。」
 
 
 
 
 
 
 
 
 
 
 
 
 
    「不是吧?據我的了解,這是荷爾蒙的關係吧!」粉紅女親著我的脖子,說:「黑人牙膏,你上了你學妹對不對?」
 
    我發窘道:「是荷爾蒙沒錯,但我懶鳥狠乖,沒上我學妹。」
 
    粉紅女感覺狂風驟弱,於是牽著我跳上另一陣勁風。
 
    我繼續說著生前的故事。
 
 
 
 
 
 
 
 
 
    東海大學畢業典禮,大草皮。
 
    數百個人圍觀一場鬧劇。
 
    「你去死去死啦!我以後都不要見到你!」女孩大哭,推開男孩的照相機。
 
    「應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吧!」男孩摟著另一個女孩,怒吼。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機器人大戰、為我念精誠、陪我唸書、拉著我蹺課看電影、為我----為我擋子彈--------都是騙人的!」女孩把鮮花摔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的努力一直都沒用!都沒用!我追妳那麼久妳都不肯跟我在一起,別人一牽妳,妳就跟人家跑了!我算什麼!上個月妳網友說要追妳,妳竟然說要好好考慮一下?!幹!我比不上一個妳從未看過的男人嗎?」男孩把相機丟在地上,憤怒地咆哮。
 
    「嗚~~~~」女孩蹲在地上,氣得大哭大鬧。
 
    男孩從未見過女孩子這麼胡鬧,氣竟消了一半。
 
    「對不起。」男孩子嘆口氣說。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女孩咬著嘴唇,看著草地上的小野菊。
 
    「對不起,我真的追不到妳。」男孩子轉身,就要走。
 
    就要走。
 
    就要走出女孩子的生命。
 
    「不要走!」女孩大叫。
 
    男孩不明白,但停了下來。
 
    「我-----我不是不當你的女朋友----我只是要你一直追我!」女孩紅著眼,大聲說:「我只是很喜歡很喜歡你追我的感覺-------我好怕你跟我在一起以後,就突然不要我了嘛~~~~~~~~~
 
    女孩一直哭,男孩也一直哭。
 
    圍觀的數百人,也一起哭。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啦~~~~~~~~~你知不知道這年頭要找到一個真正願意幫我擋子彈的人,有多------~~~有多困難~~~~~」女孩的鼻涕跟眼淚攪和在一起。
 
    男孩身旁的女孩掙脫了男孩,淡淡一笑:「你們才是最登對的,再不走,我要被大家用石頭砸扁了。」
 
    男孩歉然說:「sorry------」看著女孩摀著臉跑出人群。
 
    男孩看著摯愛的女孩哭花的小臉,覺得這張臉真是人間最美的景色。
 
    「看這裡。」男孩撿起草地上的照相機,對準女孩。
 
    「走開啦!」女孩摀著臉,不讓男孩拍照。
 
    「我搞不懂,一下要我滾,一下子說我走了妳會死掉,一下子又叫我走開。」男孩笑著,把臉上的眼淚都笑落了。
 
    「我哪有說我會死掉!」女孩抽抽噎噎地笑了。
 
    「嫁給我!」男孩大叫。
 
    「不要!」女孩也大叫。
 
    「至少當我的女朋友吧!我連妳的手都沒牽過!」男孩嘶吼著。
 
    女孩別過臉,但隱藏不住幸福的笑意。
 
    「答應他吧!」一個穿著畢業服的長髮女孩擦著眼淚道。
 
    「答應他吧,讓我在畢業前留下一個難忘的美好回憶吧!」一個拿著籃球,畢業服亂穿的男生大叫。
 
    「答應他吧!」「答應他吧!」「答應他吧!」「答應他吧!」
 
    男孩拿著相機,賊兮兮地等待他期待的瞬間。
 
    女孩擦掉眼淚,說出男孩子期待十四年的咒語。
 
 
 
 
    「女朋友就女朋友。」
 
    「喀擦!」
 
 
 
 
 
 
 
    說著說著,我跟粉紅女飄到了小咪家的上空。
 
    「看來小咪變成了月老傳奇。」粉紅女嘖嘖稱奇道。
 
    「可不是?那是我擋子彈換來的。」我看著腳下上百名月老。
 
    是的,大約五百多名好奇的月老聚集在小咪窗外竊竊討論,還有十幾名死神偷閒跑來聚會,外帶八個翹頭的土地,鬼容之盛大前所未見,嚇得二十條街以內的狗狗夾著尾巴不敢作聲。
 
    「又燒起來啦!居然一次燒掉十條!」
 
    小咪房裡傳來一陣驚呼,衝出十對興奮的月老。
 
    其中一個大鬍子喊道:「記錄推向四百二十一條!這次一次燒十條啊!每一條都有念力啊!」
 
    不知怎地,我心底隱隱生疼,驕傲與高興全都被淹沒了。
 
    「進去吧。」粉紅女拉著我,滑進小咪的窗口。
 
 
 
 
 
 
 
 

 

 

 

 

 

 

 

 

 

 

 

 

 

 

 

 

 

 

 

 
    小咪剛洗完澡,正坐在書桌上吹頭髮。
 
    我坐在桌子上,苦笑道:「小咪,妳那麼愛我啊?真想不到。」
 
    小咪當然沒有說話,但是眼淚卻流了下來。
 
    「真神奇,你們大概有心電感應吧。」菜刀猛男坐在窗口上,難以置信地說:「這是小咪今天第一次哭。」
 
 
 
 
    我低頭吻著小咪,看著她手指上的戒指。
 
    這個戒指當然不是實體,卻牢牢地鑲住小咪的中指,我看著這個意義非凡的戒指,說:「妳知不知道,當我死之前,能聽到妳答應我的求婚,我有多麼高興,所以,我不是被雷打死的,而是高興死的。」
 
 
 
 
    粉紅女站在一旁,看著桌上的照片。捕捉小咪答應當我女朋友瞬間的照片。
 
    十幾名月老擠進房間,窗戶也擠滿了鬼臉,個個竊竊私語著我。
 
    我貼著小咪的臉,感到吹風機的蒸蒸熱氣,說:「我是高興死了,所以妳放下我吧,跟妳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妳並沒有虧欠我什麼,要是有,還記得我欠妳六千多個便當嗎?早就抵光光了。」
 
    小咪緊緊握著吹風機,一動不動,任熱風將頭髮吹得焦燙。
 
    我看著小咪那雙快被淚水淹死的眼睛,說:「放下我吧,試著接受新的感情,不要再堅持一個願意幫妳擋子彈的傻瓜了,街上還有很多好男人,雖然不見得願意替妳挨子彈,卻有賓士車替妳遮風擋雨,樂意跟妳共渡白頭,我這就吩咐下去,叫全台灣的上萬月老替妳徵婚,讓妳一輩子幸福。」
 
    粉紅女嘆了口氣,房裡的月老開始大喊:「傳下去!幫這個女孩子找一個好男人!」
 
 
 
 
 
 
    「交給我們吧!傳說中的搞笑二人組!」
 
    「交給我們吧!」
 
    「好男人我認識最多了!交給老娘!」
 
    「這裡這麼多月老!儘管放心交給我們!」
 
 
 
 
 
 
    鼓勵打氣聲此起彼落,最後變成震耳欲聾的巨吼,還引起城隍爺派士兵來調查為何整夜都那麼吵。
 
    「我走了,我還會回來看看妳,直到妳找到歸宿為止。」我跳下桌子,看著小咪的背影緩緩飄離,粉紅女坐在我的肩膀上,大喊:「大家散了吧!去替小咪找個好對象吧!看看誰有本事綁上一條紅線,結束這個傳說!」
 
    五百多名月老於是各自乘風離去,死神背著鐮刀,莞爾地邊走邊談論,土地公也坐在民宅屋頂,拿著轄區內的人事資料研究著,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粉紅女翻身摟住我的脖子,說:「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聳聳肩。
 
    我不知道。
 
 
 
 
 
 
 
    接下來的一星期,我跟粉紅女接到大月老兩隻喜鵲帶來的任務,幫一個艷星和一個棒球明星牽線,再替小S跟黃子佼補上一條紅線。
 
    其餘的時間,我跟粉紅女看遍院線電影,玩遍台灣大大小小的遊樂場。
 
    「我活著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麼快樂。」粉紅女坐在摩天輪上,邊替一對熱戀中的男女綁上紅線,一邊開心地說。
 
    「真的嗎?」我喜歡看女孩子笑。
 
    「真的,雖然我不會認定所有的男人都是色狼,但是我身邊的男人真的都是滿腦子精蟲,每一個都只想帶我上賓館開房間,沒有一個願意帶我來遊樂園。」粉紅女玩著旗袍上的線頭,說:「所以我都跟一些好姊妹來遊樂園玩,或是自己來玩,自己一個人看電影------
 
    我看著粉紅女,真誠地說道:「妳很漂亮,人又善良,只是妳的環境讓妳遇不到真心的男人。」
 
    粉紅女一雙妙目看著我,細語軟綿:「沒想到我的幸福,是從我死後才開始。」
 
    我不好意思地說:「別那麼說,我也很喜歡到處玩、看電影。」
 
    粉紅女盯著我,甜甜一笑:「笨蛋,我的幸福才不是到處玩、看電影。」
 
    我身體燥熱,暗暗心驚。
 
    粉紅女原本粉嫩的臉顯得更紅了,說:「我的幸福,是有一個好男人陪我玩、帶我看電影,卻對我動壞腦筋。」
 
 
 
 
    該來的,逃不過。
 
    這一刻總會來的。我不笨。
 
 
 
 
 
 
    「如果不是因為小咪,我恐怕早就對妳不軌了。」我窘迫地說。
 
    「可是你沒有啊。」粉紅女嘻嘻笑。
 
    「而且我好黑,妳聞聞看,我身上都是一股燒焦的味道。」我捲起袖子。
 
    「我也有股瓦斯味啊。好像隨時都會爆炸。」粉紅女調皮地笑,偎了過來。
 
    我哈哈大笑,粉紅女也笑得花枝亂顫。
 
    摩天輪停下來了。
 
    「要繼續坐嗎?」我說。
 
    「我想去玩雲霄飛車。」粉紅女喜孜孜地說。
 
    「好啊!可是我們御風飛行這麼久,雲霄飛車不夠看啦!」我說,但仍跟粉紅女走向雲霄飛車。
 
    粉紅女突然靠緊我,認真地說:「那我們就假裝自己是人嘛,做一點人會做的事------
 
    我替粉紅女生命的殘缺感到遺憾,心中也湧起莫名的守護感。
 
 
 
 
 
 
 
 
 
 
 
 
    這算是出軌嗎?
 
    小咪活著,我卻死了。
 
    但我對小咪的愛沒死。小咪對我的愛也更加強烈。
 
    強烈到燒掉無數姻緣的紅線。
 
 
 
 
 
 
 
    「好過癮啊~~~」粉紅女蹦蹦跳跳的,又說:「我們去滑水吧!」
 
    我翻著觔斗前進,跟粉紅女跳上氣墊船。
 
    順著電動水流,我跟粉紅女悠閒地躺在船上,相視而笑。
 
    「我知道你忘不了小咪。」粉紅女撥著水。
 
    「嗯。」我苦笑。
 
    「要是小咪結婚了,你打算去投胎嗎?」粉紅女的手有點不安。
 
    「不敢,自從上次我們幫阿湯跟蔣公銅像配對以後,我就不敢肖想投胎的事了,我估計我會變成一顆鼻屎。」我說。
 
    粉紅女眼睛一亮,說:「真的嗎!那我們一起當幾千年的月老好不好!」
 
    我哈哈大笑,說:「那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粉紅女誠摯地說:「你一定要好好考慮喔。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我可沒把握將來投胎轉世還會遇到這樣的好人。」
 
    我感動地看著她,說:「謝謝。原來我這塊木炭這麼受歡迎。」
 
    粉紅女點點頭,說:「我是說真的,也許我出身風塵不懂得矜持,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也知道你深深愛著小咪,但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這正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
 
    我傻笑著,黃昏的陽光照在粉紅女的臉上、旗袍上,真的很美。
 
    粉紅女握緊我的手,說:「把我當備胎、把我當朋友、把我當知己,都沒關係的,只希望你也能慢慢喜歡我。」
 
    我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蠻喜歡妳的。」
 
    粉紅女嘻嘻一笑,說:「我早就知道啦!」
 
    夕陽就落在小船身後,就跟所有的三流愛情小說說的,那麼美。
 
    人的心裡會有矛盾,鬼也是。
 
    而美景,往往只會加深心中的矛盾,把我困鎖在難以言喻的心境。
 
    也許我可以寫一篇「鬼對人愛人、人愛鬼、鬼愛人、鬼愛鬼之看法」的論文,反正我有你想像不到的鉅額時間。
 
 
 
 
    本來我打算逛完遊樂場,就要飄到彰化看看小咪的,但卻在遊樂場門口遇到一件鳥事。
 
    鳥事的主角,當然是個鳥人。
 
    一個流氓橫著張臉走路,撞到一個小孩,小孩手中的甜筒掉在流氓的鞋子上,竟令流氓火大地將小孩一把抓起,塞進垃圾桶裡。
 
    那小孩大聲哭喊,頭探出垃圾桶咒罵著:「幹!你死定了!我會叫外星人揍扁你!叫比克打死你!用死光把你融化!把你~~~~~
 
    流氓愈聽愈火,撿起地上碎掉的甜筒塗在小孩的臉上,還把垃圾桶踢倒,讓胡言亂語的小孩隨著垃圾桶一路滾下階梯,直到撞到大樹才停了下來。
 
    我在一旁看得更火大,罵道:「shit!不知道這個傢伙被死神盯上了沒有?」
 
    粉紅女拿出紅線交給我,頑皮地說:「他罪不致死。」
 
    我忍住狂笑,說:「對,罪不致死。」說完,便用紅線將流氓跟遊樂園入口處的石獅子綁在一起。
 
    對了,我又動用了強大的念力。
 
    過了一分鐘,我跟粉紅女看著流氓抱著石獅子猛打手槍,引來上百名不斷爆笑的遊客圍觀,最後流氓筋疲力盡地把精液射在石獅子的嘴裡時,遊區警衛終於摀著鼻子把流氓架走,我和粉紅女則坐在地上狂笑。
 
 
 
 
 
 
 
    「你們一定是搞笑二人組吧?」兩個坐在樹上的月老不可置信地大笑。
 
    「YesWe are!」我大叫,粉紅女則笑到沒有力氣講話。
 
    「給你們一個忠告!千萬別投胎啊!」樹上的月老哈哈大笑。
 
    「那還用你說!」我跟粉紅女笑成一團。
 
    「你真的很特別!」粉紅女忍不住親吻我。
 
    「我說過了,這個叫無厘頭。」我說。
 
 
 
 
 
 
 
    我決定了。
 
    既然我一不怕投胎,二不想投胎,所以不如趁著我的職責之便,施展我心中的正義,將壞人就地正法。
 
    陰德?
 
    如果正義換不來陰德,那麼這種陰德不要也罷。
 
    粉紅女雖然說我偏激,但卻義無反顧地贊成我的想法,她說:「這種事情再多做一百遍,量你也不敢跑去投胎轉世,那很好啊!」
 
 
 
 
 
 
 
    這就是女人的偉大之處。
 
    真的很偉大。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我跟粉紅女甚少返回無聊的地獄,幾乎都賴在人間。
 
    我常常站在小咪上班經過的路口,看著小咪慢吞吞地從眼前走過,看著她努力讓生活步入常軌的樣子,我的心往往在瞬間揪成一團。
 
    有時我會去她上班的地方,坐在她身邊的招財竹盆栽上,陪她上半天班。
 
    小咪喜歡看晚場的二輪電影,就跟以前一樣,於是我也跟了進去,牽著她的手,摸著戒指的靈體------我不清楚我看電影的時間多些,還是看著小咪的時間多些。
 
    小咪在人前很堅強,暗地裡卻偷偷擦眼淚。我將這一切瞧在眼裡,除了難過,只好拜託土地公幫我多照料一下小咪。
 
    我一直期待某天的到來,在那一天來臨前,我是離不開小咪的。
 
    那一天,我會看到小咪神采飛揚地走在路上,身邊跟著一個善良幽默的好男人,兩個人的手指間,繫上一條美麗的紅線。
 
 
 
 
 
 
    雖然我一定會哭,我知道。
 
    但是,我卻非哭這一場不可。
 
 
 
 
 
 
 
    「壞人。」粉紅女指著在街上,公然毆打一個老公公的兩個不良少年。
 
    「我們快點行動,免得老公公被打死!」我跟粉紅女各自抄起一條紅線,衝向那兩個將頭髮染成綠色的不良少年。
 
    「怎麼綁?」粉紅女著急地說。
 
    「念在他們年輕有救,趁著紅燈,我綁這台計程車,妳綁路邊那台賓士,快!」我大叫,集中念力跟粉紅女一齊將紅線甩出。
 
    其中一個不良少年突然發腿狂奔,追著疾駛的計程車。算他幸運,那輛計程車跑得不見蹤影。
 
    不過延展性至少地球一圈的紅線,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另一個少年就慘了。那台賓士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
 
    他抱著那台賓士轎車的車尾,脫下褲子,將醜陋的陰莖塞進賓士的排氣管內,狂野豪邁地活塞抽動。
 
    霎時之間,所有的車子都停下來,搖下車窗,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剛剛被揍的老公公,似乎忘卻自己身上的傷,張大嘴看著瘋狂操幹賓士的有為青年。
 
    「你確定這是念在年輕無知的懲罰?」粉紅女笑彎了腰。
 
    「時代創造青年,青年創造時代。」我認真地說,看得粉紅女笑得根本站不起來。
 
    這時賓士的車主從便利商店走了出來,看到這一幕愛車被姦的慘烈畫面,手上的飲料跟餅乾只好響應地心引力運動,掉在地上。
 
    這名有為青年的確是條好漢,抓緊車屁股猛操不停,說不洩就不洩,幹得筋肉糾結汗流浹背,幹到數百人齊聲大罵,幹到記者拍照。
 
    終於,在記者快門按下的剎那,有為青年高度配合地一洩千里,面露疲態,溫柔地抱著賓士,軟掉的小鳥也滑出快噎死的排氣管。
 
    「幹!」賓士的車主終於回過神來,一拳扁向有為青年。
 
    這件事後來因為太髒了、太難以取信於人、太像作假,所以沒能登上新聞畫面,實在是全國同胞的福氣。
 
    這真是月老界的經典。
 
 
 
 
 
 
 
    我跟粉紅女坐在安全島上大笑,臉都快僵了。
 
    「How can you do this? I can't imagine what terrible thing you just did!
 
    洋腔洋調的聲音。
 
    我跟粉紅女轉頭一看,是一個高大挺拔、鼻高眼尖的西方白人,腳不沾地,背上有一對雪白的翅膀,赤身露體的甩著豪鳥。
 
    「他說什麼啊?」粉紅女說,緊緊偎著我。
 
    「他說我們怎麼可以做出這麼可怕的事,他簡直無法想像。」我說:「他是西方的邱比特吧?怎麼跑到台灣來?」
 
    「It's Chinese way Doesn't anyone punish you or manage you?」邱比特一副倨傲的樣子。
 
    不等粉紅女問我,我就說:「Hey manwe are not like youwe follow our destiny we create and accept the result by destiny alsonot God's doggie~~
 
    說完,我向粉紅女譯了一遍:「我說我們不像他是上帝的小狗,我們自己創造命運並坦然接受後果,妳看看,洋鬼子氣炸了。」
 
    是的,洋鬼子邱比特氣的臉都快漲爆了,手上的弓箭吱吱作響。
 
    我說:「Why are you hereTaiwan isn't God's land.
 
    邱比特哼了一聲,說:「I behaves great in Americaand this is the glory trip God gives mehe commanded me to win a game in Taiwan!」
 
    我跟粉紅女說:「他在美國表現很好,上帝派他來台灣贏一場遊戲, heywhat's game?」
 
    邱比特甩著小鳥,說:「God sent a thousand people to win the game you Chinese ghost lostyou should know-----the beautiful girl who refuses to fall in love!」
 
    我大吃一驚,說:「他們共有一千個人,全都是為了小咪來的,看樣子是要跟我們月老拼功力!他們要小咪再度談戀愛!」
 
    粉紅女也嚇了一跳,說:「那怎麼辦?」
 
    我陷入慌亂,但隨即心澄靈明,說:「那很好,五六百個月老都無法成功的事,換換邱比特品牌的魔法也許有用,妳知道的,我只要小咪幸福。」
 
    我對邱比特說:「May you win this gameThis is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邱比特怪異地笑了笑,說:「For whatYou're so strange!」
 
    我誠懇地說:「She is my love foreverI beg you-----give her a lovely man!」
 
    邱比特點點頭,笑著說:「My GodIt's you make the girl a legend!」
 
    我無語,只好苦笑。
 
    邱比特雙翅微震,一飛沖天,大叫:「But that's all rightIt's just a piece of cake to us!」
 
    我跟粉紅女看著邱比特飛向滿天的邱比特集團,暗暗詫異。
 
    「看樣子有一場大架要吵了。」我說。
 
    「吵架?我看不要發生戰爭就不錯了!」粉紅女笑著說。
 
 
 
 
 
 
    吵架?戰爭?
 
    都好。
 
    只要成功終結小咪悲傷的傳奇,都好。
 
 
 
 
 
 
 
 
 
 
 
 
    邱比特大舉來台的事情一個小時內便驚動了月老界,各地的城隍也加派了較平日倍數的巡兵巡邏,以免月老跟邱比特發生衝突。
 
    我跟粉紅女跟幾個資深的月老聊過,邱比特出現在台灣其實並不奇怪,因為台灣也有信仰基督教的信徒,而且外國人也不少,表現優良的邱比特常常會被指派到亞洲國家渡假,順便射射愛神之箭。
 
    月老的紅線可以跨越國界,邱比特的箭也不遑多讓,兩者各有千秋;月老的紅線可以使相隔兩地甚遠的兩人墜入難以掙脫的緣份,而邱比特的箭卻只能將走在一起、睡在一起、坐在一起的兩人,一箭精準貫穿,使得近距離的兩人從此愛得難分難解。
 
    也就是說,月老的念力雖比不上邱比特的愛情魔法,但紅線卻可以使緣份超越千里,愛神箭卻只侷限於一箭貫穿的近距離兩人。
 
 
 
 
    「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邱比特-----會不會太瞧不起咱啦!」獨眼月老這樣埋怨。
 
    「聽說是要去彰化,去那個剛死掉男友的女孩那裡!」城隍的巡兵說。
 
    「聽說邱比特的愛情魔法跟箭法,都遠勝月老的紅線,看樣子你們月老要丟臉啦~~~」一個吃著冰棒的死神笑道。
 
    「馬的,我們也組團去美國跟歐洲!」菜刀猛男說。
 
    我跟粉紅女坐在樹梢,看著一百多名月老從頭上御風而過,個個神情激昂,從方向來看應是前往彰化。
 
    此刻,我心中全無月老的尊嚴,只求邱比特大勝凱旋。
 
 
 
 
    然後大哭一場。
 
 
 
 
 
 
 
    兩個小時後,全台灣的月老全都聚集在彰化上空,三千五百一十六名月老飄浮在小咪家上,手中各執紅線,聲勢極為驚人。
 
    但聲勢更驚人的不在天空,而在地面上。街上、屋頂上,站滿了上萬名彰化城隍的駐兵,以及從鄰近縣市借調來的鬼兵,以防止月老跟邱比特之間的衝突。
 
    我因為身分特殊,於是跟粉紅女坐在小咪的床上,緊張地等待月老們的決定。
 
    「無論如何,今天妳一定要脫離對我的思念!」我內心糾結地看著正在上網的小咪。
 
    「大家聽好!」一個資歷長達一百年的死不投胎月老,大聲地宣佈:「趁著邱比特迷路找不到這裡,我們一起集中念力,灌輸在這條特粗的紅線上,再綁在女孩的手上,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對!不要讓那幾隻拿著弓箭的大鳥看扁我們了!」
 
    三千多名月老集中念力,灌輸在百年月老手上的粗大紅線上,百年月老大喝一聲,飛甩紅線穿過窗戶,套住小咪的左手中指,粉紅女趕忙緊緊將之綁住。
 
    小咪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呆呆地看著電腦螢幕。
 
    我手心都是冷汗,看著表情呆滯的小咪發慌。
 
    是時候了嗎?
 
    小咪的中指依舊被強大的紅線纏住。
 
    粉紅女緊張地握著我的手,說:「黑人牙膏,會成功的。」
 
    窗外三千多明月老也在期待著,我想,大家額上的汗珠一齊落下的話,一定是場苦悶的鹹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月老們的眉色逐漸打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成功啦!紅線綁上去啦!」坐在窗口的月老振臂大叫,一時之間歡呼聲響徹雲霄,成千名月老的集體狂吼是很駭人的,連地上的城隍駐兵都沾染到月老的喜悅,規律地踏步,「扣扣扣」的震天價響。
 
    而我,又不小心領悟到一個哲理。
 
    "在歡呼中獨自難過,是格外痛苦的。"
 
 
 
 
 
 
    小咪一動不動,眼睛卻溼了,中指上的紅線微微顫抖,好像在跟我道別。
 
   「愛哭鬼。」我輕輕說,自己也流下眼淚。
 
   「才怪。」小咪哭著說。
 
 
 
 
 
 
 
 
 
 
 
 
 
 
 
 
 
 
 
 
 
    粉紅女突然用力捏著我的手。
 
    我的心頓時懸空。
 
    然後摔落。
 
 
 
 
 
 
 
 
 
 
 
 
 
    紅線呢?
 
 
 
 
 
 
 
 
 
 
 
 
 
 
 
 
 
 
 
 
 
 
 
 
 
    紅線呢?
 
 
 
 
 
 
 
 
 
 
 
 
 
 
 
 
 
 
 
 
 
 
 
 
    「幹!」
 
    窗口上的月老慘然大罵,看著紅線冒出陣陣裊煙,燒了起來!
 
 
 
 
 
 
 
 
 
 
 
 
 
    小咪緩緩回頭,淒然看著我。
 
    驚心動魄。
 
 
 
 
 
 
 
 
 
 
 
 
 
 
 
 
    「妳看得見我?」我張大嘴巴。
 
    「一直一直------」小咪咬著嘴唇,甩掉手指上的燃燒的紅線。
 
    「我------」我說不出話來。
 
    「不要走!」小咪大哭,撲在我懷裡。
 
 
 
 
 
 
 
 
 
 
 
 
 
 
 
 
 
 
 
    走?
 
 
 
 
    「我當然不走!」
 
    我抱著小咪,抱著期待了一輩子的妻子。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是命運嗎?
 
    我無暇知道,雙手卻緊緊抱住我誤以為曾經失去,實際上卻未曾遺落的妻子。
 
    「我一直一直都看得到你-----都看得到你!」小咪哭著:「從你第一個晚上來,我就看得到你-----
 
    我心中悲傷與興奮雜然交處,說:「那妳為何不跟我說?害我傷心得快要再死一次!」
 
    小咪的鼻涕跟眼淚糊成一團,說:「我怕你知道了,會不來看我會不來看我~~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離開我,逼我把你忘記!」
 
    我愣了一下,憐惜道:「白癡,要是妳看得見我,我會開心得要命!管他人鬼疏途等狗屁,誰都無法攔阻我跟妳在一起。」
 
    小咪號啕大哭,說:「你有毛病啊!我都答應要當你的老婆了,你還叫那麼多奇奇怪怪的鬼幫我牽紅線!你明明是不要我了!」
 
    我摸著頭說:「我哪知道?我看妳每天都這麼傷心,恨不得趕快找一個好男人陪陪妳-----妳呢?怎麼有辦法燒掉紅線?什麼時候有陰陽眼的?」
 
    小咪抽抽噎噎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從那一道雷擊中你,我被震波彈開後,我就看得到到處走動的鬼魂,我每天都在等,都在等你來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燒掉紅線的,就算燒不掉,我也會把它拆下來!」
 
    說著說著,我有些窘迫說:「可是我現在又黑又臭,妳不怕我?」
 
    小咪大聲說道:「不怕不怕!」說完,又緊緊抱著我。
 
    此時,我內心喜悅無限,再無疑惑,衝到窗口大喊:「各位月老弟兄!這女孩子是我的前世妻子!她跟我再也分不開了!請大家放棄吧!」
 
    三千多個月老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我想起以前粉紅女跟我說的紅線特殊用法------
 
    「以前有月老太過癡迷前世未死的女友或男友,於是將紅線用念力各綁在人鬼身上以祈求再續前緣,這只會導致三種情況。第一種,最罕見的一種,就是不久後導致活著的人死亡,這真是冤孽。第二種情況,就是立刻去投胎,兩人或許真能續緣相戀,這也是部份老少配的緣由。第三種情況,也是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紅線立刻斷掉,或是隨著月老投胎時軼失在輪迴的洪流裡。」
 
 
 
 
 
 
 
 
 
 
    我不願冒著讓小咪死亡的風險,因為小咪還要照顧逐漸年邁的父母,所以我只打算象徵性地使用紅線,等大家散去便立刻將紅線拆下。
 
    為了安撫上千個情緒縕亂的月老,我拿起紅線大喊:「大家放心!月老傳說永遠都是月老傳說!也只能被月老自己終結!」
 
    我拿起紅線套上自己的中指,想再套上小咪時,突然間一道悍然而至的白光將紅線擊斷,直透入房間牆上。
 
    我看著牆上,一枝閃閃發光的愛神箭。
 
    「Don't cheat us!」
 
    一千個邱比特已經飛在雲端,個個手持弓箭、拉滿弓。
 
    「And you all should know it's wrong and illegal to fallin love with the living girl!」為首的邱比特大聲喊道,面色不善。
 
    「Don't break my dream!」我怒吼,又拿出一條紅線。
 
    為首的邱比特再度掄起弓弦,厲聲喊道:「If you do that stupid thing againyou would die twice!」
 
    我知道鬼要是被鬼神之力再殺死一次,就會失去元神,無知無覺地滅絕,當然也無法輪迴;面對百步穿楊的邱比特,我一時不敢甩出紅線。
 
 
 
 
 
 
    此時百年月老大叫:「邱比特!來台灣就講我們聽得懂的話,不要洋腔雜文!」
 
    邱比特之中也有擅使華語者,便喊道:「我們在美國已經選定一個十年難見的好男人了!你們月老別干預我們行事!愛情是沒有宗教跟國界的,任何掌控愛情的力量都被准許在任何地方施行,你們膽敢阻饒此一天律!」
 
    月老一陣大笑,紛紛喊道:「那那個好男人呢?你們的箭只有一丁點射程,還要一箭貫穿兩人方能奏效,難道可以一箭射到美國?」
 
    數千名月老恣意狂笑,不料邱比特卻說:「是又怎樣?!拿出我們邱比特最以引為傲的寶貝,宙斯神弓!」
 
    為首的邱比特打開手中的盒子,盒中乍現奪目奇光,出現一張巨弓跟一支巨箭,說道:「今天要你們瞧瞧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情魔力,一百年只能射出一箭的宙斯神弓,配合宙斯親製的愛情巨箭有多厲害。」語畢,所有的邱比特合力拉滿巨弓弦,將一支垝木長的巨箭搭在弦上,吱吱作響。
 
 
 
 
 
 
 
 
 
    我大駭,生怕這巨箭會傷害脆弱的小咪,於是想挺身保護,沒想到被粉紅女跟幾個月老用力拉住,粉紅女說:「這箭傷不了凡人,卻能將你射得魂飛魄散!」
 
    小咪看著天空中的巨箭,眼神堅定地說:「沒什麼,你都幫我擋一顆子彈了,這箭傷不了我的,更動搖不了我的決心。」
 
    天空中的邱比特興奮地大喊:「大夥盡全力射出去,別怕!從這裡到美國的天空,沿途都有邱比特接力,將箭導引到布萊德比特身上!」
 
    三千個月老害怕巨箭的威力,趕忙讓出一條空中大路。
 
    我緊張地看著小咪,只見小咪擦掉滿臉的眼淚,笑著舉起左手,說:「我擁有全宇宙最幸福的祕密武器。」
 
    是我們的結婚戒指。
 
    「你們真登對。」粉紅女拉著我,苦笑著。
 
 
 
 
 
 
 
 
 
    「GO!」一千名邱比特鬆手。
 
    一支轟天閃電般的巨箭勢若劈天,流星般射向站在屋子中央的小咪!
 
    小咪舉起左手,等待著一百年來最震撼大地的愛情。
 
 
 
 
 
 
 
 
 
 
 
 
    箭停了。
 
    停在小咪舉起的戒指上,像是被生生攔住。
 
    聲勢天地動容的特大號愛情箭,難得百年出鞘,理當無男不催、無女不擋,什麼恐龍、千年老處女的,此刻都該像喝了五百大碗春藥那般渴求愛情。
 
    但,此刻的大箭,卻生硬地停在小咪的眼前,不敢繼續前進。
 
    「為什麼我前進不了?」愛情巨箭看著小咪。
 
    「有些事,是一萬年也不會變的。」小咪摸著巨箭,說:「對不起。」
 
 
 
 
 
 
 
    為首的老邱比特大吼:「箭!你瘋啦!」
 
    卻見愛情巨箭流著冷汗說:「如果真的撞上去,我會裂成碎片的,到時候看你怎麼跟上帝交代?」
 
    月老轟然大笑,笑得邱比特們大窘,只好悻悻地將巨箭扛在肩上,跟巨弓一齊收回盒中。
 
    「Damn itI never met such unbelievable thing!」邱比特嘴中碎碎罵道,一千個大鳥無奈地飛上天空,化作成千黑點。
 
    「Thank you all in all!」我大聲喊著。
 
 
 
 
    「真是傳奇。」百年死不投胎月老嘆道。
 
    「別打擾小倆口了!大夥散吧!工作都延宕了!」菜刀猛男大聲喊道,看著我笑了笑,跟著眾人御風離去,頭上的菜刀在夕陽下化作一個耀眼的光點。
 
 
 
 
    房間只剩下一個人,兩個鬼,還有一隻被嚇傻的小貓。
 
    「我要嫁給你。」小咪看著我,深情地說。
 
    我笑得闔不攏嘴,說:「我知道。」
 
    小咪咬著牙,說:「等我幾年,等我爸爸媽媽過世了,我一定去找你。」
 
    我猛點頭,說:「不急不急。」
 
    此時小咪四顧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麼。
 
    「你的拍檔呢?」小咪問道。
 
    我愣了一下。
 
 
 
 
 
 
 
 
 
    「粉紅女多半跟著大夥散了吧。」我說,心中頗為歉疚。
 
    我心亂如麻。
 
    我已經害得粉紅女不敢投胎了,但是,我卻-------
 
    在小咪死後,我真想跟小咪搭檔,再續前緣。
 
    「不要讓你的搭檔等太久,去找她吧。」小咪嘆了口氣,說:「我早就瞧出來,她其實很喜歡你。」
 
    我不置可否,吻了小咪一下,說:「我去找她。」
 
    小咪凝視著我,說:「你是笨蛋,也是壞蛋。」
 
    我揮手飛出窗外,說道:「無論如何,感謝那一道閃電讓你看得見我。」
 
    小咪摸著戒指,甜笑:「我永遠都是你的新娘子。」
 
 
 
 
 
 
 
 
 
 
    我站在新竹南寮的海堤上,已經等了一天了。
 
    這裡算是我跟粉紅女的「老地方」,她應該知道我在這裡等她。
 
    但,這次的情況很不同------
 
    我不怪粉紅女遲到,她有很充分的理由生我的氣。
 
    我看著水鬼在浪裡追逐游泳,又趴在車道中讓各式車輛碾過我,偶而飛升到高空中找尋粉紅女,就這樣,五個晝夜過去了。
 
    想起過去三個月來的相處,號稱「搞笑二人組」的日子真的很快樂。如果拋開對小咪痛苦思念的話。
 
    第七天了。
 
    我實在很想飛去彰化看看小咪,卻害怕粉紅女來了,我卻不在。
 
    當我單指倒立在海堤時,我突然一陣莫名的心驚。
 
   「是不是粉紅女抓狂,跑去投胎了?」
 
    我這樣想著,趕緊翻身拿出懷中的水晶,劈開時空,穿入久違的地獄。
 
 
 
 
 
 
 
 
 
 
    地獄之大令人破口大罵,我邊跑邊吼著粉紅女的名字,直到被鬼官攔下來。
 
    「我要找我的拍檔,我是月老!」我急道:「我怕她跑去投胎了,我要怎麼找到她?」
 
    鬼官搖搖頭,說道:「你這樣亂吼成何體統?要找你的月老夥伴,可以去問問大月老啊!就算她要投胎,也得跟大月老報備才行。」
 
    我趕忙穿過火焰森林,踩上懸崖邊的浮雲急上,遁入倒懸大湖,不一會便拔出水面,大吼:「大月老!大月老!」
 
 
 
 
 
 
 
 
 
 
 
 
    一群喜鵲載著一個慈祥的老人,大月老,飛到我面前。
 
    「什麼事?」大月老簡單地問。
 
    「我要找我的夥伴,粉紅女!我已經好幾天沒看見她了!請問大月老,粉紅女在哪裡,是不是跑去投胎了?」我問道。
 
    大月老摸著七尺長髯,沉思道:「粉紅女,我想想-------
 
    我本以為大月老會拿出水晶球之類的東西找尋粉紅女,卻只看到他老人家傻理傻氣的回想。
 
    「啊!我想起來了!她去投胎了------據說,是變成一隻穿山甲-----」大月老開心地說:「她即將出生在太平洋上的小船上,然後在一分鐘之內淹死,啊我就知道我還是老當益壯-----
 
    「幹!」我一拳扁向大月老。
 
    然後再一拳。
 
    再一拳。
 
    然後趕緊跳入水中。
 
 
 
 
 
 
 
 
 
    粉紅女------
 
    我真的對不起妳。
 
    我立刻去太平洋救妳。
 
 
 
 
 
 
 
 
 
 
    我拿出水晶劃破陰陽,躍入陽光普照的人間。
 
    「太平洋------幹!」我提氣狂奔,踩著海洋上的氣流急速飛行,但汪洋遼闊之極,四面八方的包圍著我,令我感到絕望與無助。
 
    但粉紅女因為我投胎成一隻哭八倒楣的穿山甲,我絕不能讓她就這樣溺死。
 
    我盲目亂飛,著急地尋找汪洋中的一隻穿山甲。
 
    也許穿山甲已經溺死。
 
    但也許沒有。
 
    「粉紅女~~~~~~~~~~~~~~~~~」我大哭,看著一望無際的碧海。
 
 
 
 
 
 
 
 
 
 
 
 
 
 
 
    如果愧疚是一種液體,我,已經淹死了。
 
 
 
 
 
 
 
 
 
 
 
 
 
 
 
 
 
 
 
    「笨蛋。」粉紅女站在我身後,淡淡地說。
 
 
 
 
 
 
 
 
 
 
 
 
 
    我呆呆地看著一身旗袍的粉紅女,說不出話來。
 
    如果吃驚是一種固體,我正在被砸死。
 
    粉紅女罵道:「你白癡啊!竟然揍了大月老!」
 
    我傻笑道:「他說妳投胎到太平洋,變成一隻穿山甲了。」
 
    粉紅女嘻嘻笑道:「笨蛋!用常識想也知道投胎是命運的祕密,誰都不知道的!連大月老也不可能知道箇中奧祕!」
 
    我怪笑道:「那大月老?」
 
    粉紅女用力敲了我一個爆栗,大笑:「你知道為什麼大月老不再出任務牽紅線嗎?因為他已經癡癡呆呆了,什麼事都記得顛顛倒倒的,他說的你就信,你白癡啊?!」
 
    我摸著頭,說:「那我死定了,這下子大月老不知道要怎麼罰我?」
 
    粉紅女哈哈大笑,說:「剛剛我去找大月老談我要投胎的事,大月老一臉鼻青臉腫的,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剛剛被一個月老扁了一頓,卻一直想不起是哪一個月老,所以很苦惱。他只記得那個月老黑黑的,很臭,好像要趕去太平洋投胎,我一想就知道是你,所以就跑來了。」
 
    我看見粉紅女實在高興,說:「好險妳沒真跑去投胎。」
 
    粉紅女嘆了口氣,說:「我想通了,我能怎麼樣呢?你跟小咪是一對的,我還是去投胎的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握緊粉紅女的手。
 
    粉紅女含著眼淚,說:「我知道你很愧疚,是啊,你的確應該愧疚,但是請你再找一個拍檔吧,我想去投胎了。」
 
    我難過地說:「妳不考慮繼續跟我搭檔嗎?距離小咪死掉還要好久的。還是,跟別人搭檔?總之,我捨不得妳。」
 
    粉紅女幽幽地說:「我瞧見你跑來太平洋找我,那種急切跟傷心的樣子,我真的很感動,我也更加明白小咪這麼愛你的原因。你真的很特別。」
 
    我說:「那就別去投胎吧!」
 
    粉紅女拉著我,坐在大海的波浪上,說:「你覺得,這個故事會怎麼結束?你不覺得怎麼結束,都是遺憾嗎?」
 
    我看著水裡嬉戲的海豚,說:「其實這世界上好男人、好男鬼很多,妳又那麼漂亮。」
 
    粉紅女瞪著我:「爛結尾。」
 
    我苦笑說:「那妳說呢?」
 
    粉紅女摸著海豚撒嬌的頭,說:「我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過,粉紅女暫時不去思考投胎的問題,我們中規中矩地牽了幾十條紅線,不敢再亂玩壞人。
 
    我每隔兩天就會去找小咪聊天,陪她上班,聽她抱怨,在我跟小咪相處的時間裡,粉紅女有時候也會同我們一起說說話,有時候會跟別的月老或土地公約會。每天粉紅女都會接到許多熱情的邀約,你該知道地獄美女有多亮眼。
 
    小咪能看見我、聽見我、感覺得到我,真的給了我莫大的幸福,雖然我生前不能真正娶到她,但我卻有幾十年的光陰可以等待小咪往生,兩人便可從此悠遊天地陰陽,享受甜美的永恆了。
 
    小咪是很孝順的,所以她不可能自殺跟我在一起,因為人間仍有她繫絆的爹娘。她說,自從妹妹出國留學後,很快就嫁給了英國的建築師,家裡只剩爸爸媽媽跟自己,她爸爸跟媽媽整天苦勸小咪早點戀愛,早點結婚生子讓他們放心,但怎麼可能呢?
 
    我可是小咪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
 
    也許,未曾有紅線綁在我倆身上。
 
    更何況,我死了。
 
    不過,這是愛情。愛情沒有公式。
 
    我常常看著小咪趴在我懷中睡著,流著口水的酣樣,真是人間絕景,實在應該被列為世界第九大奇蹟。
 
    雖然有時候我不免煩惱,要是小咪的爸爸媽媽身子一直壯健不死,那小咪不就成了人見人怪的老處女?不過這倒還好,只要我們開心,這點小事無妨。
 
 
 
 
 
 
 
    但是陰陽律法就不容人鬼戀了。
 
 
 
 
 
 
 
    「地獄忍受你們很久了,等著七天以後的天譴吧!」一個鬼官冷冷說道。
 
    「我死都死了,難道要我魂飛魄散?」我雙手叉腰,極為不爽。
 
    「有何不可?」鬼官拿出令牌,丟在我腳下。
 
    「一樣是鬼,幹嘛這麼機巴?我不過是等待小咪死掉以後,能跟我再度相會。」我把令牌一腳踢到牆邊。
 
    「但你整天出現在具有陰陽眼的女孩旁邊,擾亂她的心神,就是顛倒陰陽,毀壞律法!故意令該女不嫁,更是其心可誅。」鬼官大罵後,甩身離去。
 
 
 
 
 
 
 
    七天?
 
    開始倒數。
 
 
 
 
 
 
 
 
 
 
 
 
 
    你問我粉紅女怎麼了?
 
    她很好,每天都有約會,也每天跟我出任務。
 
    「你不怕七天以後的天譴?」粉紅女憂鬱地說。
 
    「怕。」簡單的回答。
 
    「那怎麼辦?」粉紅女握著我的手,不安地說。
 
    「等。」簡單的說明。
 
    「我不要你魂飛魄散。」粉紅女認真地說。
 
    「我也不想。總之,不要告訴小咪。」我坐在樹上,微笑地跟窗口邊的小咪揮揮手。
 
 
 
 
 
 
    天譴是什麼?
 
    我想盡辦法託月老弟兄到處打聽,得到各式各樣的答案。
 
    「天打雷劈,劈得你魂魄散盡。」喜歡配對同性戀的月老說。
 
    「是死神,一刀砍得你魂歸四方。」爆炸頭月老說。
 
    「是強迫投胎,嘿嘿-------投到哪兒,就自己想想吧!」只剩半顆頭的老月老說。
 
    對於這些恫嚇,我只能苦笑,或假裝不在意。
 
    王八蛋,其實我也怕死了魂飛魄散,無知無覺的幻滅於虛無之中,一定不會是令人愉快的經驗。
 
 
 
 
 
 
 
 
 
 
 
 
 
    粉紅女建議我寫一份悔過書,發個誓不再接觸小咪。
 
    「反正小咪一定不會背棄你的,你就乖乖等她過世後,就可以跟她長長久久啦!現在忍一忍幾十年,就可以換取小咪死後的無限機會!」粉紅女真摯地說:「總之,黑人牙膏,我不要看見你的愛情枯萎,更不願看見你化作虛無。」
 
    我聽話了,寫了好幾篇用詞懇切的悔過書,拜託粉紅女交給大月老、鬼官長老、城隍總部,期待地獄的判決改寫。
 
 
 
 
 
 
 
 
 
 
    第五天,我送小咪到南投參加公司的自強活動後,便飛到新竹南寮海堤上跟粉紅女相會。
 
    粉紅女神色緊張,卻又頗為複雜。
 
    「怎麼了?」我也沾染到緊張的空氣,說:「地獄的判決下來了沒?」
 
    粉紅女四處張望,拉著我跳下海堤,鑽進岩石堆中。
 
    一個長髮及肩,雙眼倒吊的紅衣女鬼,正坐在岩洞裡等我。
 
    是我剛剛下地獄時遇見的「長髮女人」,那個矢志復仇的厲鬼。
 
 
 
 
 
 
 
    我驚喜道:「嗨!好久不見!復仇成功了嗎?」
 
    長髮女人臉上掃過一陣喜悅,說:「七裂八剮,每個都跑不掉。」
 
    我點點頭,說:「那真是再好不過,可惜我衰透了,聽說上面要對我搞天譴。」
 
    長髮女人面色凝重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也算是你我有緣吧。我接到上面的密令,這個命令牽涉極廣,其中還包括你陽間的女友。」
 
    我驚問:「小咪?」
 
    長髮女人鄭重地說:「上面最近幾天有個相當驚人的大計畫,將會集結上千個死神共同執行,你的女友已被列入大計畫的附帶執行名單中。」
 
    我心中揣揣,問:「什麼大計畫?附帶執行名單是什麼意思?」
 
    長髮女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們也算有緣,我想我只能告訴你大計畫的內容,卻無法再多幫你一些,其實就算想幫,也幫不了。今天是九月十九號,後天,就是你女友的死期。」
 
    我聽了,雖然為小咪感到可惜與難過,但是我並沒有太深刻的震撼,畢竟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旅行,死後的生活大可以多采多姿,最重要的是,小咪可以提前跟我在一起了!
 
    只是可惜了小咪的孝心,她的父母都還健在,正需要親情與照顧的時候,小咪的死一定會重創兩老的生活。
 
    「謝謝妳告訴我。」我看著長髮女人,深深感激她的情報。
 
    長髮女人搖搖頭,說道:「你若是期待著你跟你女友將來的相會,唉,你就太樂觀了,上面交代死神集團,務必將你女友的魂魄直接送到孟婆橋,迅速頭胎轉世!」
 
    我大怒:「怎麼可以這樣胡來!小咪應該可以選擇當月老啊!」
 
    長髮女人一臉無辜,說:「這不是我們死神可以決定的,上面說為了懲罰並禁絕人鬼畸戀,決不能任由小咪死掉後還能跟你在一起,因為這會造成現任神職的期待心理,你想想,要是每個鬼都這樣影響陽間的人,一定會嚴重擾亂秩序的。總而言之,你跟小咪是到此為止了。」
 
 
 
 
 
 
 
 
 
    我一聽心都涼了。
 
    然後碎了。
 
 
 
 
 
 
 
    「我會保護小咪。」我捏著拳頭,堅定地說。
 
    「你只會找死,不,是魂飛魄散!」長髮女人拿出一把冥刀,說:「現在小咪的旁邊,大概已經有二十個死神守衛了吧,一旦你想接近小咪,就會被亂刀散魂,我勸你萬萬不要做出傻事!」
 
    粉紅女緊緊拉住我,說:「我不准你去!」
 
    我甩開粉紅女,飛上海堤叫道:「二十個!區區二十個!我去調一百個城隍兵幫我!我決不讓小咪死掉!」
 
    粉紅女大喊:「你救得了小咪一次,救不了永遠啊!」
 
    長髮女人也叫道:「城隍兵不敢幫你的!」
 
 
 
 
 
 
 
 
 
    我身影如電,來到新竹城隍廟。
 
    「城隍大爺!請幫幫我幫幫我!借我一些衛兵吧!」我跪在城隍爺腳下哭求。
 
    「很抱歉,我們接到命令,各地城隍都必須拒絕你任何請求。」城隍爺走進內房,不再出來,留下又驚又怒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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