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


明天的我將會在離你很近的城市開會，學習成人世界圓融應對，在沈默裡觀望人情往來。



按既定行程的話，中午過後我即會提早離開，去古亭及中和的書局買兩本原以為早絕版的書，接著該會搭乘捷運到心愛的淡水走走，再繞道公館看看咪，然後南下歸返。



晚上接到爸爸的電話，劈頭便問跑到哪了，下午找不到人。不過重點當然是後頭的｜｜天氣冷喔，多穿點。爸爸找不到我的時間點，我正坐完館離開系電腦室去敦煌挑卡片，總是這樣便忽略了包包裡的手機聲響。一年比一年少的殷切問候裡，有我微微的疏懶抱歉，對所有的親愛朋友們。從小，我跟朋友都比跟家人親一點，因此不知不覺，三五個朋友都十多年晃過，歲月悠悠歲月悠悠怎能不驚……家裡會記得我怕冷、怕燙、迷糊丟三落四、坐火車會不小心發呆坐過頭等等瑣碎小事而不斷打電話來叮嚀囉唆的，也只有爸爸。但好玩的是，我從小到大最怕的也是嚴厲的他，一直到大學，這樣的懼怕才稍稍減緩。然而大學四年、碩班行進到第三年，我依舊不是貼心的女兒，難得回家、出門像丟掉似的。



這個冬天的喜宴不斷，在旁人的探問裡，也聞見了父母的擔憂。
身邊並不缺乏善意，但連自己也無法解釋自己某部分的莫名執拗到底所為何來？一位朋友說『只是看妳願不願意動心罷了！』呵，是啊！我一笑。會不會最後順勢走進了所謂人生必經的路，即使並非自己心所鍾愛？有朋友問。過去的我一定會斷然地說『絕對不會！要也要我心甘情願。』現在的我卻遲疑了，人生難料哪！這二○○二年即便什麼都沒教會我，至少讓我更深切明白了這件事。我只知道，我不願意爸爸在為他兩個兒子未來煩心之際，還要為他的小女兒傷心。而我也一直相信並認為，家人裡其實就爸爸最了解我，我的倔強、驕傲、再痛也不吭一聲。若有一天我最終選擇了世俗不相容的路來走，他雖然提著一份心放不了，該也是會衷心祝福我勇敢前行的罷。



什麼樣的繁華燦爛是我企盼的嗎？什麼樣的光環掌聲是我仰望的嗎？走著走著，這樣的敲叩仍不時襲來，一次一次又一次。走著走著，路上風景有狂風有驟雨；有我並不想知曉的人間醜惡。走著走著，覺得前路遙遙，我儘管總是踢踏揚聲也有軟弱迷惑。走著走著，到底該如何拿一把尺量這世間幻化而自在優游不傷？我也必須承認，在這樣時刻，我想念你。或者該說，我想念過往曾經與你自在放肆言談的那個我。時序經年已不再，實也不需再復返，成就過的光亮總是一次就夠。



又是歲末了，如同以往想起你。這一年卻不知怎麼覺得有點不同，是因為我終於認份地框在成人一份子的架子裡，也慢慢收起一點魯莽客氣應對了嗎？似乎是有一點那樣的味道了。



明天的我將會在離你很近的城市行走，傾聽冷風颼颼穿過髮梢留下的餘香，在孤寂裡喜愛自身圓滿。


新年快樂。


二○○二．十二．廿七　龍井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