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8 09:07:43scflower

寫在前面:
這是一九九八年冬天寫給yu的文字,作為她的生日禮物。
當相識的歲月將與不識的歲月平行或超過時,真的是點滴心頭呢。
不知道釀一壺酒要多久才夠精醇?
也不知道,這莽莽塵世中的真心,是否能在千垂百煉後更爐火純青、耐人回味。
只願,行到天涯後,仍可回眸對妳--一笑。



曾經在深深的夜,我俯首寫一封又一封的信給妳,只因為知道,妳懂。曾經在夜暮即將低垂的傍晚,扶著車把,我們一路結伴回家;送妳到巷口,妳用力揮手道別。曾經,妳騎長長的路來找我,只為遞給我一本特價買的書;懷抱著書本的厚實,看著妳興奮的神情,我微笑溫暖。曾經啊曾經,曾經相攜而行的歲月,現在回想起來,仍是滋味難訴,而點滴心頭。



高中聯考放榜的暑假,我早已預備好迎接挫敗,去唸私立高中。在親戚朋友殷切詢問聲中,我一邊重複著同樣的答案,一邊將那些痛恨已極的教科書丟棄;好像只要每丟一本,心裡的不平就能少一些。眾聲喧嘩,或韃或伐或撫或勉;我靜默在自己的世界裡,聽不到一聲懇切的聲音。一直到有一天,收到一封字跡有些眼熟卻又不確定的信,竟然是妳!在訝異之餘,也就這麼開始了我們這麼多年的相伴成習。



在同班一年的灰暗國三歲月裡,妳總是班上的佼佼者,而我總是掉車尾的那幾個;那時的座位是按成績好壞依次選擇的,成績差的,自然也就被分發至後面或旁邊的邊陲地帶。每每望著前面的你們,及以成績為優先考量的老師,我總會想到勞改營中的集體改造思想。對我來說,那是很不愉快的一年;在那一年,和妳其實也不特別靠近,卻是少數班上能說說話的朋友。記得妳說,最記得的就是我發呆出神的模樣。一向多話聒噪的我,在那年顯得異常的安靜;也不肯唸書,除了看他們所謂的閒書之外,就剩下發呆了。總是倚著三樓教室外的杆子,往下望,也不特別在看什麼;或許是想明白,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完吧!



而妳,如眾所望,考上了第一志願。我一面為妳高興,一面也為自己難過,以為又要失去一個朋友了。有時想,如果不是那封信,是不是國中畢業後我們就各自奔去了呢?世事總是那麼奇妙。而妳又怎是寡情重利之人呢?如果是,兵馬紛雜的國三,妳就不會理看來不太上進的我了吧,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妳啊!雖然居住在同一個城市,書信的往返卻從未間斷;多半是傷春悲秋的女兒情態,也會交換一下讀書心得,偶爾才提醒一下該用功了,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純粹的情誼,此生確已難再有。



對我來說,妳就像是一條大河,包容接納我各種的情緒川流。重考大學那年,是心境上很苦悶的一年;只為了給父母和自己一個交代,把自己逼的很緊,一直未見起色的成績讓我一度沮喪不已。此時已北上唸大學的妳,寄了張親手做的卡片來,說:會過去的。那張小卡也成了那年我很大的精神支柱,走不下去了就把它拿出來,然後告訴自己:會過去的!大一上結束一段多年感情,這段感情妳始終都明白著,結果妳也並不意外。妳只問我:他真的是妳要的嗎?雖然他說我無動於衷,我想我只是不形於色罷了;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都可能會有不捨,更何況是這麼一位多年的朋友呢?大家都看我灑脫不羈,只有妳見我心如帛裂。



總是希望,每場筵席都是可以不散的;總是以為,真心可以換真心。不知是該笑自己的天真,還是罵自己的無知?大二時友情上的挫折,跌的比自己想像的重得多,摔得我至今還在慢慢學爬。有太多的不明白啊!有人說:「人性就像是一座迷宮。」我終於明白了些,也只是一些。一直自豪的便是自己從不假面對人,但又如何呢?發著抖,撥電話給遠在觀音山下的妳,情緒極度不穩的我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了;妳一邊安撫著我,一邊也氣憤我怎會被人如此錯待。這樣一件使我在數不清的夜裡不成眠的事,也在妳的不曾遠離之下,終於落幕。我也終於學得,祇對真的人真,試著對假的人假。



還記得那個飄著雨的午後,在那個樓梯微陡的溫馨店裡,我細細訴說那段我幾乎已不太提起的過往,在我們一起走了五年之後。妳依然溫柔傾聽,聽完眼眶微溼,驚訝、不忍、疼惜全在裡頭了,那一幕我將長存心頭。好強的我一向不輕易示弱,也從不輕易落淚;可是怎麼一次一次,望著妳的信,淚水就這麼不聽使喚的滴呀滴,就要成河。也只有妳,可以讓我放心的撒嬌,收起平日的張牙舞爪,甘願做隻柔順的貓。



那次上山看妳,妳正陷入似乎永無止期的報告之中,昏天暗地,說快支撐不下去了。談了一陣子,終於妳決定換個跑道;做事一向堅持的妳,以第一名的成績,轉進自己一直想唸的西文系。新的環境、新的人事,一切都是新的;偶爾來信說,真的好孤單,也說,只有孤獨才能自由。日子過得最糟的時候,也總是信寫的最兇的時候;一封接著一封,寫完了,心也才平了一些。魚雁往返成了彼此這些年來的生活重心,至少也是一份重要的精神依靠;這學期通信明顯少了,也是我們都忙吧,或許也可說,是我們對於生命的承載力增強了吧!



情深於是情怯,對妳也是這樣的一份情懷。就是因為知道妳能明白我的開朗激昂,也能理解我的多愁優柔,於是在妳面前的我總是放肆。最無助的那段日子,妳說可以像大樹一樣,做我永遠的依靠。而現在努力讓腳步穩健下來的我,也多情的願意是妳疲累之後,可以偶爾棲息的港口。古人說,友直、友諒、友多聞,妳該當之無愧。也天真的希望,在擾攘多變的塵世裡,妳我能如山高水流,相互守候。



如同妳說的,就算是一朵小花,也能將大地點綴的生動活潑。無論我們現在的努力,有一天是否能得到同等的回報,至少這四年,我們曾經闖過!一直求的,不也就是這麼一份不悔嗎?


大恩不言謝。謹以此文,獻給親愛的妳。


一九九八.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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