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章 雨，何時才會停?

窗外的雨，久不停歇地下著。時而吹起的狂風和不時炸響的雷聲，讓整個場景更顯悲涼──一如此城某民宅中，破碎的少女心。
當晚，「惡夢」赤裸裸在少女腦海中上演。無力，恥辱，羞慚…諸如此類，也許大人也經受不起的負面情感蜂擁而起，一刻不止的摧殘著少女年僅十五的心靈。
身心同步的顫抖中，少女無助而茫然的目光在不經意間掃過自己熟悉的書桌…毫無異狀，只是多了個原本不存在的東西──一柄泛著灰色流光的劍形項墜，觸動另一段被隱藏的記憶。

──那個人神共憤的日子，紀家。
皎潔如雪的月光，穿過落地窗映在少女略顯蒼白的臉龐。
輕撫著佳人的睡顏，少年坐在床邊久久不語。一聲輕嘆，少年以他特有的，溫柔沉穩的嗓音輕聲說：
「不知這麼做是對是錯，為了不干擾妳該走的路，我將妳對這些超乎常人想像的記憶去除。也許自明日起，我仍是妳所熟識的少年…」
動作輕柔的拭去玉人額上的薄汗，葉曉嵐續道：
「是的，如今在妳身邊的我已不只是『葉曉嵐』。現在的我有著另一個非人類存在的名字，而筱語也是。」
輕輕拉開被子，露出少女脖頸部分白皙的肌膚，右手隨意作出一件劍形鏈墜，在少女胸前比畫著：
「儘管極度不願將妳捲入我們的世界，但命運終究不是我能控制的。這東西封存著我的力量和部分的記憶，如何使用由妳決定…
「晏玥，不管『醒來』以後的妳如何想，我都不會為任何事嫌棄妳。如果妳感到傷心絕望，請別忘記，我在這裡…」
「唔…」
熟睡中的紀晏玥突然發出細微的呻吟，似乎是禁不住四月的微涼夜風。少年愣了會，隨即溫柔笑笑，並為少女蓋好棉被。輕輕拂開她額前散亂的髮絲，葉曉嵐起身微微一笑：
「一夜好眠，我的公主」

拿起桌上的項墜，少女愣愣的望著它發呆。片刻後，隨著信念的茁壯，眼角未乾的淚水悄悄下滑，卻在滴落的瞬間蒸發。與此同時，少女身上發出橘紅色的光芒，如火一般…
卍 卍
雨依舊下著，甚至有增大的傾向，伴隨著雷聲與風聲，一時間天地像是奏起了名為「命運」的樂章。
與外頭的喧鬧相比，屋內顯得極為靜謐。
看著窗外的雨，葉曉嵐沉默不語。馬筱語依在他的懷裏，一樣安靜。時間像是靜止一般，只有牆上的掛鐘能表現時間的流逝。
稍早之前，這個名為「洛神」的城市出現了新生的獸神靈波動，來自紀家的方向…答案不言而喻。
葉曉嵐心情無比複雜，他很清楚少女會怎麼想，但他更希望少女選擇忘記那段不堪的回憶。成為獸神靈，與葉曉嵐處在同樣的世界固然不是件壞事，卻必須從根本上與人類區隔開來，更要正式面對在暗處竄動著的妖族，這自然是少年不願見到的。
知曉「丈夫」心思的馬筱語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撫著斯人的背脊，試著緩解他的愁緒。
「唉…」一聲輕嘆，感受到熟悉氣息的少年打破寧靜。
「別愁了，你也是知曉人家心思的吧?既然人家如預料中的作出這個選擇，又何必如此哀聲嘆氣的?
「若是真覺得在這事兒虧欠人家，以後再千百倍的好好待她呀!」
那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毫無保留地映出丈夫的心思。
「也只能這樣了…」少年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是一嘆。
「噹─噹─」
「好了好了，快去接人家吧!」馬筱語一把拉起少年的手往門口走去。
「妳呀…」
「嘶─」
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紅，「有些不一樣」的紀晏玥。
原本只稍低於耳際的短髮一下增長至腰間，以高高的馬尾紮了起來，增添了些許英氣。身高稍漲了些許，連「女孩子最在意的那個地方」也…
整個身子透發出火一般的紅，鳳凰之力的表徵。

「那時，你說不會去計較過去的事?」紀晏玥神色平靜的問著。
「是的。」
「你也承諾過將真實的自己表現出來?」
「沒錯。」
「…」深深吸了口氣，少女試圖平穩自己的思緒，但那顫抖的聲線依舊表現出她無比激動的心情：
「不…不論未來如何，你都會好好待我、不嫌棄我?」
「當然。」
少年直視著她的雙眼，依她所願給予肯定的回答。
「那麼，我可以將自己的一生交託給你了?」少女邁著遲疑的步伐朝那人走去，卻被那人一把摟進懷中，輕柔而堅定地在她耳畔逐字道：
「盡我生命。」

在斯人懷中，感受著一直以來陪伴著自己的溫暖。靠著那不怎麼結實的胸膛，卻是深深感到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似乎就在此刻，那個輕如鴻毛又重於泰山的承諾，讓彼此的心緊緊相依，兩人的命運正式搭接在一起。
無涯的柔情一點一滴地治癒著那顆破碎的心，包圍著三人走入家門。而身後的天空，那連日來的大雨卻是在不覺間停歇。陽光如許，袪盡殘存此地的陰影。

依著多年來的生活模式，少年早早起了床，一番梳洗後在銀髮佳人的溫柔笑顏中享受著她的高超手藝，隨即推門而出。
和煦的陽光籠罩著洛神城的街頭，朝雨過後的街景充斥著許久不見的蓬勃生氣。一段斜坡的盡頭，少年將目光鎖定在遠處紅髮少女的身影。對上那殷殷期盼的眼神，相視一笑，三人牽著手齊步走向明亮的未來。
卍 卍
──於是，再這個充滿希望的早晨發生了一件令無數鐵錚錚地漢子們愕然跪地的大事。「那個消息」讓全MARS的男學生，甚至最應保持鎮靜的教職員工們都方寸大亂地奔走著反覆其真實性──迎接這一騷亂景象的，自然是葉曉嵐那千古不變的悠然笑臉。
理應身處風暴中心的少年此刻卻饒有興致的看著兩女應付那潮水般蜂擁不絕的人群。算來算去，葉曉嵐終究是低估了「那個畫面」的震撼性…
那是深具歷史性的一幕，而且必定成為這學園流傳千古的謎。
洛神城第一才女與學園男女公認第一美女，最清麗與最成熟的兩朵洛神之花，此刻卻齊齊落在一…心照不宣，有些話實在傷感情。在這驚天的震撼下，紛紛碎落在地的當然不只有各式眼鏡，更有無數少年們心中的純純之夢。
作為一個外表庸庸凡凡、毫不突顯的學生，此情此景或許能拿來自豪一生吧?如此想著的少年在看到嚴剛讚許的目光後，不禁掛起一絲有些欠打的笑容，卻惹來兩女薄嗔的白眼…

不論風暴來的有多猛烈，總是撐不了多久的。在那個「洛神災難日」的隔天，三C便幾乎恢復成往日寧靜的樣子──表面上是如此，不過葉曉嵐卻從絲絲縷縷、近乎無所不在的敵意中明白，自己的日子不會悠閒多久了。但是…
「好奇怪呀，爸跟媽完全沒有提到這事呢，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事的呀…」
少女一口氣喝完手中所剩不多的草莓奶茶，微蹙著眉喃喃道。昨夜想當然應大風大浪的紀家餐桌竟出乎意料地風平浪靜，令抱著赴死決心返家的少女大為不解。那時的紀晏玥端著飯碗忐忑地等待暴風雨的來襲，不料紀家夫母卻只是盯著自家女兒緊張的俏臉數秒便繼續用膳，一點事也沒有。
「也許是被我們的感情打動了吧?」略作思索之後，少年望著遠方的雲彩意味深長地說著。
「呿，沒個正經…」沒有多想的少女自然是一聲嬌嗔，紅著臉戳了下葉曉嵐的胸膛，隨即幽幽地自語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一旁的馬筱語溫柔地微笑著與少年對視，聰穎如她自然猜得到對方此時的心思。
(感覺真好…)少年摟著兩位佳人，微微瞇起眼睛：
(也許，過去這兩年可以自在些的…)

葉曉嵐看似玩笑的話語，卻是與事實相去不遠。社會隨著科技發展而變遷，價值觀也不例外。孩子們的早熟早在近年獲得家長的認同，因此──
「紀家父母從來沒有反對過小倆口的感情。」
相反的，紀父對葉曉嵐的「大巧若拙」讚譽有加，自開始便是抱著支持的態度觀察兩小感情的發展。而當年的反應自然是，也是兩老商量後的決定，透過兩小的反應考驗其感情的真實度──然而，結果卻有些讓人失望。
兩小瞞得過周遭同學，卻瞞不過社會經驗豐富的兩老。儘管他們那欲蓋彌彰的諸種行徑另兩老莞爾，卻隨著時間的拖長令紀母愈發不悅，就在她再隱忍不住、就要出面的同時…

自家女兒在螢幕上的笑容是如此可人，卻是許久不曾在家裏出現了。那怎樣也藏不住的幸福笑意，令兩老在欣慰的同時也不住感嘆：「女大不中留吶…」
至於畫面上另一名銀髮少女的身分，只要自家女兒開心，怎樣也無所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