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是我的光。

從韓知城回來的那天起，班上的氛圍變得比較奇怪。

班上的重心一下從韓知城變成虛無，所有人的話題也變得不太統一。

平常最照顧韓知城的金昇玟已經被問的頭昏眼花，

要問真的，他也不知道韓知城發生什麼事。

他只知道中午時間，韓知城不再和他一起吃飯。

中午時間就這樣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在位子上讀書，

拚死拚活的讀。

下課時間的閒聊三句內結束，問起家裡的事一概不談。

其他同學見狀也識趣的不再圍繞韓知城的座位。

況且一聚集，旁邊的李旻浩就會用一種下一秒生命就會逝去的眼神瞪著自己。

看這個樣子，知道韓知城狀況的人大概只有李旻浩，

但卻沒有人敢去問，連親近的徐彰彬和黃鉉辰也不是能問的對象。

殊不知李旻浩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從那天起，李旻浩再也沒有「正當的」陪韓知城回家。

硬要說的話，其實李旻浩寧願相信小孩是真的因為自己前陣子的冷漠而疏遠自己。

但很明顯，情況已經不是那麼簡單。

雖然韓知城總是拒絕自己的要求，但李旻浩還是會跟在韓知城後面走。

從校門口到樓下，點到點之間都保持多步的距離。

他不敢保證韓知城都沒發現自己的存在，

但既然韓知城沒有戳破，他就會繼續跟著。

說是確保那人安全到家也好，也想找出一點線索。

「今天找你們來，是想詢問你們有沒有表演的意願」

班導師啜了一口熱茶，眼尾已經有些微歲月的痕跡，

站在桌邊的韓知城和徐彰彬沒有回話，心裡各異。

男人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都會樂器，」

「知城會吉他、會唱歌」

「彰彬也待過樂團，對吧？」

「老師沒有要為難你們，但每班要派一組表演是事實」

「至少要有一位的」

正在低潮的韓知城甚至把那把吉他鎖進了衣櫥最深處的小格子裡。

他是絕對不會再碰那些了。

想到奶奶，想到去世的爺爺，

他沒有心力，也沒有資格再去碰音樂。

即便那是他少數喜歡的事物。

「老師…」「老師，我不行」

徐彰彬首先開口，口氣是堅決和少有的冷淡。

記憶裡，徐彰彬不曾是這個模樣。

他溫和，做事有條理，即便和自己講了很多摸不著邊際的話，他知道徐彰彬是把自己當朋友，也為了自己好的。

只是此刻，那人眉眼間都是幾近零度的冷漠。

韓知城不擅長過問人家的家事，畢竟自己的事他也不曾和別人述談。

但此時此刻，他的好奇心是大過於一切的。

「為什麼呢？」

導師問出口。

「抱歉，老師。我不能再碰音樂了」

徐彰彬幾乎是把韓知城要搬的那套說詞一字不漏地傳達了。

一瞬間，整間辦公室靜了下來。

老師蹙眉，沒有說話，指節輕打桌面。

「那知城呢？」

霎那間，韓知城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可能是他從老師的那雙墨瞳中看出求情，也可能是認為徐彰彬的理由肯定比自己充份。

韓知城抬眼望向徐彰彬，那人過長的瀏海在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他看不清年上者的情緒。

他喜歡聽故事。

他喜歡聽奶奶給他說的床邊故事。

那是無邊無際的放鬆，和前所未有的溫柔。

但此時此刻，他想聽徐彰彬的故事，卻不是為了入眠。

最後，還是韓知城應下了這場演出。

怕給韓知城帶來太大壓力，老師還再三強調只需要表演一首曲子就好。

其實他的心中，還是有更主要的人選的。

韓知城在考試之後，論名氣、論認真程度，翻車的機率比徐彰彬低得多。

但韓知城年紀尚小，要一個人在全校師生面前演出或許心臟是不夠大顆的。

擔心得多，只好請徐彰彬做幕後的幫手，訓練韓知城的技術和心理素質。

「想問我什麼？」

走出辦公室後，徐彰彬苦笑地問道。

韓知城慌亂了一下，又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想拒絕的」

韓知城低下頭，或許這個不是很需要隱瞞的東西，

一個換一個，不虧吧？

「我爺爺…過世了」

「現在的我，理所應當的要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

「然後努力撐起這個家」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音樂，

但我不得不捨棄。

「那把對我很重要的吉他」

韓知城倏地眼眶酸澀，霧氣凝結在眼角。

「我把它藏起來了」

徐彰彬沒有說話。

「我從小，就沒有爸媽」

「是爺爺奶奶把我帶大」

韓知城抬起頭，眼淚就傾瀉而出。

「我，只剩奶奶了」

一陣沈默，韓知城甚至都沒有發現徐彰彬把他帶到了天臺。

「那要換我來說說嗎？」

徐彰彬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方深藍色的紙盒和一支價格不菲的客製打火機。

「交流大會結束之後，彼此都當不知情」

「然後合作愉快」

那天天空很藍，甚至萬里無雲。

韓知城突然天馬行空，想著，要是能爬上去，他也要添幾朵小雲。

不然這片藍天過於孤獨了。

他憎恨孤獨。

「我，有個喜歡的人」

徐彰彬的開頭來得猝不及防，吞雲吐霧之間，也圓了韓知城想畫雲的夢想。

菸的氣味很嗆，焦油一瞬間衝進鼻腔，韓知城默默退了幾步。

徐彰彬瞭然，掐滅了剛點燃的煙。

「他和你同歲」

「或許，我也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才會覺得親切感很重吧」

「也才對你說出那些話」

「不過是過來人罷了」

兩個少年的背影略為單薄，卻背起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沈重故事。

傲骨一身，也會摔得粉碎。

「我們是鄰居，從小就玩在一塊」

「我從小就被送去學了很多樂器」

「他特別喜歡我唱歌，喜歡我彈琴」

「所以他的生日禮物，每年都是我為他寫的歌」

「歌名」

徐彰彬轉過身，耳尖血紅。

「都是我那年總結，想和他說的話」

「那首，我還沒送出去」

他就永遠沈睡在那個春天。

和遍地的春泥長相眠。

「我這輩子對音樂的熱愛，皆是因他而起」

「當然也會因他而去」

一陣風吹起髮絲，思緒萬千飄渺。

-

「所以小松鼠要表演？」

李旻浩抄起抽屜裡的棒棒糖，撕開包裝紙。

「靠，草莓味」

「嗯」

徐彰彬收拾好書包，起身。

「每天放學都會去音樂教室練習」

「別來瞎攪和」

嘿！要他不要去是天方夜譚。

李旻浩看著同樣也在收拾的韓知城，默默地笑了。

根據韓知城之後的說法，笑的很齷齪。

「草莓味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韓知城沒頭沒尾的了這句，抬腳跑了。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