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必有的）貓耳番外》—— 《南國》系列番外一


咱們是很純潔的、真正的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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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的孟韋，忙碌的一天是這麼開始的：先進主臥室，確定方先生方太太沒有在睡夢中停止呼吸。其次是孩子的臥室，檢查方家老大方孟敖。

 

接下來，一家人都（被方孟韋叫醒）起床之後，他還得蹲在浴室門外，依次看守這三口人，確定沒有誰淹死在唰唰響的淋浴間裡，或者呼啦一聲的馬桶裡。要是誰身上毛皮或者氣味有什麼不妥帖，他還得幫他們整理一番，不然出了門，丟的可是他方孟韋的臉。

 

然後，方孟韋到院子裡去，房子周圍，這一片他的領地裡，看看有什麼可以獵捕的，田鼠，小鳥之類，帶回去給他們補充營養。這一家沒有尖牙利爪、捕食能力，著實可憐。

 

最後，方孟韋才有那麼點兒空閒，享用自己的早點，都是方太太為他現煮的飯菜。飯後還得再來一片雞肉補補，保護這麼毫無自衛能力的一家三口是很費神費力的，咳。

 

事兒還沒完。接著方先生上班，方太太送孟敖去托兒所，方孟韋得巡視房子一周。前後院旮旯兒啊，樹梢頭啊，花架頂上啊，甚至二樓房頂啊，都得去。保衛領地這種事馬虎不得，狗雖然風風火火動靜挺大，但很多地方上不到，只會瞎嚷嚷。

 

有時候方孟韋連飯後雞肉都來不及吃，巡視完了才叼著到後院去，趴在後廊上曬太陽，邊觀察四周，邊吃。不容易啊，身為一隻保衛領地與子民的貓。

 

今天，方孟韋才看著方孟敖洗完臉刷完牙沒淹死在臉盆裡，再把他送到飯廳去，就聽見飯廳落地窗連著的後院裡，三兩聲急促的鳥叫。方孟韋沖過去扒開紗門，跳進院子裡一看，一隻陌生貓在牆頭匆匆跑過，叼著剛剛獵捕到的鳥，聽見他出來，回頭望了一眼，腳下沒停，跳出牆外，跑了。

 

牆那邊也是自己的領地！方孟韋跳上牆，那個纖長的深灰色影子已經不見了，空氣裡還嗅得出氣息，是煙熏著落葉的味道，看來不是跟人類合居的貓。此外還有點方孟韋久遠記憶裡的氣味，他一時想不起來。

 

方孟韋倒不氣惱。身為領導者，他很願意照料領地周圍那些弱小同類。帶孩子的母貓，剛離家的小貓，經過他的領地要一口飯吃，他都不計較。他只是好奇，這麼俐落的身手，一根羽毛都沒讓掙扎掉，到底是誰。

 

接下來幾天，他得空就在領地裡巡視，不過那只陌生貓都沒再出現。

 

 

 

 

 

 

這天中午，他看著放學回家的方孟敖洗完手臉，再送他到飯廳裡去。才走過來，就聽見隔壁院子裡撲騰的水聲！

 

他心知不妙，趕緊沖出去看，果然又是那只陌生貓，拖著一條魚，老遠的跑了。

 

這下子方孟韋著惱了。隔壁池子裡的魚，他是不碰的，免得給自己的朋友方先生方太太帶來麻煩。再說，那些魚的味道也不好，他試過一次。他還是比較喜歡吃肉。

 

現在那只貓好大膽，拖走了一條魚，這筆帳豈不是又要算在他方孟韋頭上？！

 

方孟韋跳出院門，撒開腳追。那些魚，因為味道不好嘛，隔壁人家老養著不吃，所以都挺肥，拖著跑，必定跑不快，一路上還留下了魚味兒，更容易追蹤。

 

打算得挺好，然而他直追到下一個街口，還是沒發現蹤影。蔣家的那只英國鬥牛犬可達，扒在院門上，老遠看見他跑過來，朝著他喊：

 

「從瑞文戴爾家院子穿過去啦。」

 

方孟韋朝他一點頭，猛然又止住腳，問：「到底哪家的？」

 

方孟韋知道自己不問的話，可達是想不起要告訴他的，雖然這狗挺和氣，畢竟腦子不拐彎。

 

「似乎是下三個街口，往西轉，數過去第三家，現在空著的。」

 

可達除了一天兩趟出門遛彎，成天扒著院門，附近動靜都清楚。

 

「好。」方孟韋一點頭，繼續嗅著魚味兒，還有那種煙熏著落葉的味道，往前追。

 

可達的情報沒錯。方孟韋站在那家門前車道上，稍加觀察，就知道這棟房子現在沒人住了，而且才搬走不久，門前草坪插著牌子，方孟韋知道上頭寫的是「出售」。

 

方孟韋皺皺鼻子，難道是被扔下的貓？這些沒有責任心榮譽感的人類！

 

他循著氣味，還有隱約的聲響，小心跳過圍牆，往後院走去。

 

他轉過一片被鏟掉的花壇，看見那只貓，遠遠站在院牆下，正看著他，那條魚丟在一邊地上。

 

對方沒有動作，他打量著對方是不是有幫手。那麼大一條魚，老遠拖回來，就因為餓？而且對方站的那個位置，也不是死角。嗯，非常聰明。

 

這是一隻深灰色虎斑貓，年齡跟自己差不多，纖長的四肢與尾巴，結實的腳爪，棕綠色的眼睛，稍微帶點白的下巴頦兒，矜持的嘴，整齊的鬍鬚，很俊。

 

方孟韋幾乎是好整以暇，乾脆坐了下來。他方孟韋一隻貓，從來不怕打架。這是對方的領地，他無意侵略，所以並不主動攻擊。再說，對方倒豎著尾巴，毛卻還收著，雖然戒備，但不急於出手，似乎比他還有顧忌。

 

突然幾聲嬌嫩的叫聲，兩隻小貓從樹叢裡跑了出來，倒把方孟韋嚇一跳。這兩隻小貓氣味跟那只灰俊貓很像，所以之前他沒察覺。原來這就是灰俊貓顧忌的原因。

 

小貓一跑出來，灰俊貓就有點兒慌，繃緊全身，盯住他，嘴上朝著小貓訓斥：「回去！」

 

方孟韋不動，免得對方誤會，雖然他很想以姿態表示自己無意侵犯，只是想要回那條魚。

 

兩隻小貓發現有陌生貓，吃了一驚，跌跌撞撞退了回去。

 

方孟韋等小傢伙完全藏了起來，才輕聲說：「呃，我說……」

 

灰俊貓盯住他，稍微放下了尾巴，允許他說話。

 

「那條魚，那些人會以為是我拿的。」

 

說完，雙方的眼睛都不自禁瞟向地上那條紅白相間的魚，除了鰓蓋還偶爾無力地掀動，已經不怎麼動彈了。

 

「別看它大，很難吃。」方孟韋說著，皺了皺鼻頭。

 

灰俊俊（方孟韋在心裡給他，嗯應該是「他」，起了這個名字）眼睛看著方孟韋，放開了原來壓低的耳朵，抿著嘴。

 

方孟韋看著他，慢慢趴了下來，爪子墊著下巴頦兒，放鬆。

 

半晌，灰俊俊才說：「現在還給你，也不成了呀。」

 

灰俊俊的聲音很好聽。方孟韋嗯了一聲。

 

「沒事，你還是喂孩子吃了吧。」方孟韋想了一下，又說：「雖然味道不好。」

 

灰俊俊看著他，眨了一下眼睛，說：「謝謝。」

 

方孟韋又嗯了一聲，才想起來說：「我走了啊。」

 

他慢慢起身，往進來的路退出去。要跳出圍牆之前，他回頭看，灰俊俊還站在原地，看著他。

 

他說：「帶著孩子不容易。你可以去我的領地，不過別抓魚啊。」

 

說完，他跳上牆頭，似乎聽見灰俊俊嗯了一聲。他再回頭，灰俊俊跟那條魚都不見了。

 

回家路上，蔣家的可達扒在院門上，沖他喊：「找到了？」

 

方孟韋走過來，點點頭。「他，本來就住在那房子裡的？」

 

「好像是。兩隻大的，現在只剩他了。」

 

方孟韋點點頭，繼續往家走，心裡有點悶。

 

 

 

 

 

接下來兩天，方孟韋都沒在領地裡遇見灰俊俊打獵，但偶爾會聞到他的味道，都是借道經過。哎，這個灰俊俊，自尊心也強了點。

 

到了第三天早上，方孟韋研究出來，灰俊俊可能是借道往那片野林子裡去打獵。那是公有地，有散步小徑，但是動植物都是原生的，還有個小池塘，獵物不少，不過距離比較遠，方孟韋自己都是偶爾興起了，才去發揮一番。

 

於是方孟韋巡視完自家周遭，雞肉點心還來不及吃，就出發了。

 

愈接近野林子，果然灰俊俊的氣味就愈新鮮。方孟韋不是來打獵的，不過為免驚擾了灰俊俊的獵物，他的腳步雖快，但是特別輕。他聽見，在仲秋的落葉裡，灰俊俊撲倒了一隻田鼠。

 

他放心了，朝著那個方向走，在小徑上露出自己的形跡與聲響，一面說：「是我。」

 

灰俊俊先是停住腳步，確定了是他的氣味與聲音，才繼續往這邊過來。看見他的時候，朝他轉了轉耳朵。方孟韋看見他嘴裡果然叼著一隻很肥美的田鼠。

 

兩隻貓心情都很不錯，高高舉著尾巴，走到距離大約只有一米的時候，停了下來，從空氣裡嗅著對方。

 

方孟韋說：「好俊的身手！這老鼠真肥！」

 

方孟韋的長處之一就是特別會說話，誠懇的神態及語氣絕不會讓他貓誤解。

 

灰俊俊把田鼠放在爪子上，朝他點點頭，說：「我才發現這裡好多獵物。就是路遠了點。」

 

「嗯，我也是偶爾才來。」

 

灰俊俊看著他，停了一會兒，突然問：「怎麼樣，你那天回去？」

 

方孟韋楞了一下，才想起來他指的是哪件事。

 

「啊，沒什麼，我刻意多吃了一碗飯，表示我的確沒吃那條魚，所以餓得很。」

 

灰俊俊頭一低，發出輕輕的笑聲，然後抬起臉來，漂亮的綠眼睛看著他。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小傢伙們吃飽了就好。」

 

灰俊俊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停了一下，又說：「你說的沒錯，的確味道不怎麼樣。」

 

說著，與方孟韋相視而笑。

 

「我先走一步了。不能離家太久。」灰俊俊說著，重新叼起田鼠，朝著方孟韋點點頭，繼續快步往前走。

 

「我也回去。」方孟韋跟在他旁邊，然後想起來一件事。「我待會兒去找你，可以嗎？」

 

灰俊俊偏過頭看他，嗯了一聲。

 

「我到了就叫門。」

 

灰俊俊又嗯了一聲，聽起來又有點像剛才那種輕輕的笑聲。然後他撒開腳步，在秋天的林子裡，沿著來時的路徑，輕快奔跑起來。

 

方孟韋懸了兩天的心，跟著輕快了起來。他看見灰俊俊稍微回過頭，望了他一眼，於是也笑了一聲，跟著跑上去。

 

 

 

 

 

灰俊俊聽見方孟韋叫門，於是請他進來。方孟韋跳上圍牆，又輕輕落到院子裡。

 

灰俊俊走過來，方孟韋坐下，把叼著的雞胸肉往他那邊擱，說：「給你——給你們吃的。」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灰俊俊身上還有一絲微弱的血腥氣，但是腳爪鬍鬚已經梳理得乾乾淨淨了。那只田鼠雖肥，但是那兩個小貓也不小了，可能斷奶不久，說不定只是剛好夠喂飽，灰俊俊自己沒吃什麼。

 

灰俊俊愣了一瞬，然後說：「謝謝你。」

 

方孟韋看著他，說：「我還記得我那麼點大的時候，成天餓。」

 

灰俊俊也看著他，微笑說：「跟你合居的那家人，沒給你吃夠麼？我看你長得很壯呀。」

 

方孟韋聽他誇自己，很高興。「那時候我還沒到方家呢，跟我媽，我妹妹在一起。」

 

灰俊俊嗯了一聲，沒說話。方孟韋說：「你先去喂孩子吧。」

 

灰俊俊又說了一聲謝謝，叼起雞肉，往後院走。方孟韋輕聲說：「也別喂撐了，你自己得吃點。」

 

灰俊俊停下來，看著他，點點頭。然後又往後院走去。

 

他們一家三口在後院吃雞肉，方孟韋隱約聽見小貓興奮的聲音，大概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不知道還能留下多少給灰俊俊，方孟韋趴著曬太陽，一面想。

 

灰俊俊安頓好了小貓，走出來，笑著跟他說，「饞得舌頭都要吞掉了」。

 

方孟韋也笑了，看他在太陽底下舔了舔爪子，然後也在草皮上趴了下來。

 

「灰俊俊，你一直住這兒嗎？」

 

灰俊俊轉過頭來看他，眼睛裡閃過驚訝的神情。方孟韋這才發現，自己把心裡為他起的名字叫出來了。

 

灰俊俊忍住笑，說：「一直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小忠，孫小忠。」

 

方孟韋說：「我叫孟韋，方孟韋。」

 

灰俊俊孫小忠，微笑著說：「我聽說過你。」

 

方孟韋哈哈了一聲。「老可達說的？」

 

「對。他說你不為難帶小貓的貓。」

 

「唔，沒錯。」方孟韋舒服得眯起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裡翻了個身，一身半長的黃色毛皮，顯得油光水滑。

 

孫小忠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我是一直住這兒。」

 

方孟韋翻起來，看著他。「人呢？」

 

「孫奶奶急病走了。兒子來收了房子。」

 

呵呵，要了房子，不要貓。方孟韋停了一下，又問：「孩子的媽呢？我看你是一個貓帶孩子？」

 

孫小忠側過身，半蜷了起來。「他們倆是我姊姊的孩子。我姊姊被車撞了，也走了。」

 

方孟韋呆了一呆。他在草皮上半滾過來，伸出一隻爪，輕輕碰了碰孫小忠的前爪，然後趴起來，看著他，說：

 

「我媽媽，我妹妹，也是。」

 

孫小忠讓他摸住自己的前爪，一會兒，才問：「後來你才去了方家？」

 

「嗯。」方孟韋思索了一會兒，下了一句評語：「跟撫養小貓比起來，那一家人也不讓貓省心，要是沒我看著，每天都能淹死自己。」

 

「嗯，我明白。」孫小忠點點頭，表示同意。

 

 

 

 

 

方孟韋跟孫小忠這麼曬著太陽，方孟韋正要向他提議出門逛逛，就聽見後院裡小貓細碎的腳步聲，議論聲。他倆抬起頭，果然看見兩個小貓從房子後頭探頭探腦。

 

方孟韋跟孫小忠互看了一眼。方孟韋說：「我先走了。」

 

孫小忠嘆了口氣。「沒事。可以讓他們認識你。」說著，他朝小貓說了一聲：「出來。」

 

小貓得了允許，興奮地竄了出來，卻又躲在孫小忠身子後邊。方孟韋上次就看清楚了，一個三花，一個黑禮服。

 

三花望著方孟韋，低聲說：「是雞肉！」又好奇，又警戒。

 

黑禮服傻氣一點，直接喊了一聲：「雞肉舅舅！」

 

方孟韋要笑不敢笑，看著孫小忠。

 

「我不在家的時候，絕對不可以跑出來！」孫小忠把小黑禮服扒拉過來，洗了洗耳朵，又說：「不可以亂叫，這是孟韋舅舅！」

 

他順了順小黑禮服的頭毛，嘀咕了一句「怎麼一會兒就滾得花狗似的」，一面接著說：「別貓或者其他動物來的時候，也不可以跑出來！」

 

「孟韋舅舅來的時候，可以嗎？」

 

孫小忠停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猶豫，或者忍住笑，然後回答：「跟我在一起，可以！」

 

方孟韋聽到這裡，已經笑得忍不住在草皮上打了幾個滾，沾了一身枯黃的碎草。

 

「舅舅！你看，孟韋舅舅也滾成花狗了！」通常三花都是機敏的女孩兒，果然一眼看出破綻。

 

還被孫小忠按住的小黑禮服不服氣，跟著姊姊喊了一句：「舅舅去幫孟韋舅舅洗臉！」

 

孫小忠還沒回答，方孟韋笑得咳了一聲，翻起身來，說：

 

「我是大貓，能自己洗，你們小傢伙才應該跟你舅舅好好學學，洗出來將來跟他一個俊模樣。」

 

孫小忠被這一大二小鬧騰，虎的翻身站起，叼住小黑禮服的後頸，往後院走。小三花乖乖跟著回去，還朝著方孟韋點了點頭，跟她舅舅一樣的禮節。

 

孫小忠再走出來，方孟韋剛洗好臉，正在梳理身上。

 

「不錯不錯，果然是大貓了，能自己洗臉了。」孫小忠繞著他走了一圈，一本正經地點頭贊許。

 

「多謝誇獎。我自己覺得，脖子邊上還有點不平整？」方孟韋扭過頭，朝著站在背後的孫小忠說。

 

孫小忠走近來，然後說：「是有點兒。」

 

「您指正指正？」方孟韋轉過臉來，看著孫小忠說。

 

孫小忠低聲笑著，靠過去幫方孟韋舔了起來。

 

方孟韋舒服極了，從媽媽妹妹走了之後，就沒有貓這麼為他梳理過了。他瞇起眼睛，發出輕輕的呼嚕聲。

 

「好了。」孫小忠說著，還舉爪為他梳了兩下。

 

「謝謝。」方孟韋說著，轉過臉來，也舔了一舔孫小忠的耳朵，表示感謝回禮。果然，孫小忠臉上沒什麼雞肉味兒，一定都讓那兩個小饞貓吃了。

 

「小忠，我餓了。咱倆去找點吃的？」

 

「好。」

 

孫小忠到後院去，再次告誡了兩個小貓一番，這才跟著方孟韋出門。

 

 

 

 

 

「我帶你去比較近的地方，以後你可以自己去。」方孟韋笑著對旁邊的孫小忠說。

 

「好。」

 

方孟韋發現，孫小忠是很溫柔的貓。他倆走在社區路邊的草皮上，頭上不時有樹葉沙沙飄落，但是仲秋的太陽還很好，方孟韋心情很愉快。

 

「先到這一家。」

 

他倆走到一家平房前面，前院有一位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清理秋日裡逐漸枯黃的草花。方孟韋高高舉著尾巴，朝她走過去。

 

「哎呀，我的奶油甜心，你來啦！」老太太看見方孟韋走過來，高興得朝他伸手。

 

方孟韋一面走，喵了一聲，一面回頭看孫小忠，然後停下來等他。孫小忠本來在觀望，於是只好走過去。

 

「哎呀呀！小奶油帶朋友來啦！」老太太伸手招呼孫小忠，語氣簡直比孫子孫女來看她更加欣慰。

 

方孟韋見孫小忠走過來，於是再往前走了一點，停在老太太前面，稍微蹭住她的褲管。孫小忠也就跟著過來，坐在另一邊。由於孫奶奶的緣故，孫小忠對於老太太的種類頗能分辨，這一位是無害的，只是有點熱情。

 

「小奶油啊，你的朋友生得真俊！我看，是你媳婦兒吧？」老太太笑呵呵看著眼前這一對漂亮貓。

 

方孟韋訕訕的瞄了孫小忠一眼，低聲說：「老太太，眼神兒不好。」

 

孫小忠也低低嗯了一聲，倒是神色如常。

 

方孟韋抬頭看著老太太，朝她喵了一聲，比他之前撒歡的時候不知道乖巧了多少，孫小忠在心裡暗笑。

 

「哈哈，我猜對了吧！」老太太笑著，慢慢站起來。「你帶媳婦兒來看我，得請你們吃點好的呀！」

 

老太太推開後院的木門，孫小忠就跟著她還有方孟韋，走進後院去。進去之後，他們倆等在後廊上，老太太陸續從屋子裡拿出來很多吃食，有一碗清水，一碗貓糧，一碗雞肝拌飯，一碗雞肉絲，一碗魚肉。

 

孫小忠已經很久沒見過這些了。他疑惑的是，要是方孟韋老這麼吃，怎麼不見胖。

 

「不知道你媳婦兒愛吃什麼呢？都嘗嘗吧！」老太太自己端著一杯茶，在後廊的扶手椅坐下，敦促著兩隻小貓。

 

「小忠，你先選喜歡的吃吧。我常來。」方孟韋靠過去，輕輕蹭他，把他往食物那邊帶。

 

「哎呀，你看看，小倆口多親熱！小奶油啊，你平常也不怎麼吃，你媳婦兒怕羞，你陪她吃點呀！」

 

方孟韋喵了一聲，吃了一口雞肝拌飯，又叼起一口雞肉，送到孫小忠跟前。甘家老太太直誇方孟韋體貼。

 

孫小忠朝他覷起眼。

 

「老太太平時一個人寂寞，咱們來看她，熱鬧一點。」方孟韋很誠懇。

 

孫小忠想到了孫奶奶，於是點點頭，吃了方孟韋送過來的雞肉絲，然後又走過去，開始吃雞肝拌飯。

 

其實方孟韋並不餓，他只吃了幾口雞肉，剩下的，他想給孫小忠叼回去。

 

他倆一面吃，這位甘家老太太一面對他倆絮叨，還給孫小忠起了個名兒，翠翠，因為他的眼睛是綠色的。

 

 

 

 

 

他倆回到孫小忠的家，喂了兩隻小饞貓雞肉絲還有魚肉，然後在樹陰底下納涼。

 

「我本來以為，你這麼神氣的貓，是不屑於做這種事的呢。」孫小忠瞇著眼睛，輕輕說，「從前孫奶奶說過，有貓自己有家，還到處串門兒，把自己吃得好胖。」

 

他說著，輕聲笑了起來。

 

方孟韋蠻不在乎，翻個身，伸足了懶腰，再撓撓胸口，舔舔爪。「打好關係，有需要的時候，就可以去呀。明天我再帶你去別家。」

 

「唔。」孫小忠想，果然猜的沒錯，孟韋是為了讓自己吃飯，才帶自己去的。

 

「你以後可以自己去，多少補貼一點。你身手好，打獵養活自己沒問題。加上那兩個小饞貓，就不大夠了。」

 

「嗯。」孫小忠應了。孟韋誠心誠意，自己不能不受。

 

他看著孟韋舒坦得滿地打滾，突然想起來，笑著說：「你這模樣，倒是很像那誰，獅子。」

 

方孟韋一翻身，趴了起來，眼睛閃閃發亮，問他：「你見過獅子嗎？」

 

孫小忠搖搖頭。「只見過電視裡的。圖畫裡的。」

 

「哎，我也是。」方孟韋朝他靠過來一點，繼續說：「每次獅子在電視上，方太太就叫我：‘快看，你大表哥！’」

 

孫小忠吃了一驚。「也許你們真有什麼親戚關係呢。」

 

「我想也是。」方孟韋舔了舔自己的前臂，然後抬起頭，看著孫小忠，說：「你知道麼，你還真說對了，我的母名就是小獅子。」

 

母名是每只貓真正的名字。

 

孫小忠含笑看著他，說：「真的很像啊。」

 

方孟韋哈哈笑了一聲。「你的呢？」

 

「我嘛，」孫小忠忍不住笑著說：「你也已經猜著啦。」

 

方孟韋楞了一下。「俊俊？」

 

「是的。你好，小獅子。」

 

「你好，俊俊，我真高興認識你。」

 

 

 

 

 

於是每天早上，孫小忠去野林子打獵，方孟韋就等他回來經過，帶上雞肉一起去他家。可惜一個地方同時只能有一隻貓打獵，不然方孟韋很想顯擺一下自己的身手。

 

到了孫家，喂飽兩個小的，方孟韋就帶孫小忠出門吃飯，一天一家，居然已經吃了十家。從第一天在甘老太太家，孫小忠就發現，其實方孟韋串門兒不是為了吃，而是好玩兒，好奇，也為了巡視，因為這一整片都是他的領地。

 

到了中午，方孟韋得回去一趟，確保方孟敖沒淹死在臉盆裡，然後再帶上點心去找孫小忠，歇歇午覺，跟兩個小貓玩一陣。到了傍晚，孫小忠又出門獵捕，方孟韋就回家了。

 

方太太也發現了，最近白天裡方孟韋總是出入匆匆。她對他說：「孟韋，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啊？」

 

方孟韋朝她皺皺鼻子，女朋友，那有什麼意思！

 

 

 

 

 

這一天，方孟韋跟孫小忠從甘老太太家回來，很遠就看見，孫家門前停了兩輛車。他倆緊張起來，飛快跑回去。

 

到了門口，他倆把帶回來的雞肉藏在草皮裡，然後貼著車邊，潛行到大門前觀察。

 

屋子裡有人！三個人，正在走動說話。孫小忠趕緊跑到院牆下，院子裡沒有動靜，他稍微放了心。

 

方孟韋也湊在牆下聽過了，此時對他說：「先別進去，不然引得小傢伙胡亂跑出來，反而不好了。」

 

孫小忠點點頭。方孟韋抬頭看了看，說：「上屋頂吧。」

 

於是兩貓一前一後，輕輕跳上大半個人高的院牆，再跳上屋簷，走上斜頂，轉到後院去。

 

他倆從屋簷往後院俯瞰，並沒有異狀，兩個小貓似乎還躲在工具間裡。

 

突然屋子裡的說話聲愈來愈近，接著吱軋一聲，通往後院的落地玻璃窗被推開了。

 

方孟韋湊在孫小忠身邊，感覺他全身都繃緊了。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到方家的時候。

 

不過開門的人只停在屋子裡，說：「院子可得好好打理，這又是一筆開銷。」旁邊有人同意。然後門又關上了。

 

孫小忠與方孟韋在屋簷上守著，直到那些人出了大門，終於開車走遠，才跳進後院裡。

 

他倆聞嗅檢查了四周，孫小忠才跑到工具間門前，低聲說：「不怕，出來吧。」

 

之前天氣熱，這兩個小的從出生就睡樹叢裡。最近夜裡涼了，孫小忠在工具間門底下刨了一個凹洞出入，是白天藏身與夜裡睡覺的地方。

 

兩個小貓從門底下鑽出來，呆了一呆，才過來蹭住孫小忠，往他懷裡鑽。

 

「你們做得很好，沒跑出來。」孫小忠放軟了語氣，一面為兩個小貓梳理毛髮。

 

「那些人要做什麼？」小三花問。

 

「來看房子。可是不知道他們會對貓做什麼，所以一定要躲開，知道嗎？」

 

「知道。」兩個小貓回答。

 

「舅舅，雞肉呢？」小黑禮服舔著孫小忠的臉問。

 

孫小忠嘆口氣。

 

「讓你舅舅喂你們。」方孟韋把帶回來的雞肉放在地上，小貓就歡呼起來了。

 

 

 

 

 

吃完點心，方孟韋看著兩個小貓玩打獵，一面對孫小忠說：「要是那些人搬來，你們怎麼辦？」

 

「就得在我的領地另找一個住的地方了。」

 

方孟韋停了一會兒，又說：「天涼了。小傢伙沒過過冬天。」

 

這個地方不下雪，但是冬天，尤其夜裡，還是冷。方孟韋與孫小忠都是經過了一個冬天的大貓，何況那時候還有屋子住呢。

 

「我覺得工具間可以，不透風，有紙箱，破布。」孫小忠看看方孟韋，笑著說：「還有你拖來的那件毛衣。」說著，他靠過去，舔了舔方孟韋的腦門。

 

前兩天，方孟韋特地從領地邊緣，不知道哪家院子裡曬的，拖了一件毛背心來。

 

「可是冬天獵物會少點，小傢伙食量也大了。」方孟韋眯著眼，很舒服，也轉過頭來，為孫小忠梳理耳朵旁邊的毛皮。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把他們倆送去跟人合居。年紀太小了。當年我能熬下來，是運氣好。」

 

孫小忠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說的有道理。」

 

「俊俊，你看，我帶你去過的那幾家，都很不錯。你可以選一兩家。」

 

「嗯。我只是想，讓他們倆再學點本事。」孫小忠稍微轉過臉來，看著他。「不然，要是哪天，他們跟我，還有我姊姊，一樣了呢？」

 

「嗯，我懂。挑人家的時候也多注意。」方孟韋說著，笑了起來：「至於學本事，這容易，有咱倆當老師，還怕學不成一身本領嗎。」

 

孫小忠也笑了起來。「那是。首先裝乖巧、要吃喝的這個本事，就無貓能及。」

 

「您過獎啦！」方孟韋靠過去，舔著孫小忠的嘴邊還有下巴，一面說：「不過這個本事可有用了，可以請媳婦兒吃飯呀！」

 

孫小忠哈哈笑了一聲，把他撲倒在地上。

 

 

 

 

 

孫小忠與方孟韋加緊訓練兩隻小貓，準備把他們送到選中的人家去。又過了一個星期，已經是深秋了。

 

這天早上，方孟韋在家裡吃完飯要出門，才發現他平常走的，通往後院的落地窗，居然鎖了起來。

 

方先生上班去了。方太太帶著方孟敖去朋友家，要下午才回來，忘了留門給方孟韋。

 

方孟韋坐在玻璃門邊，望著後院。清早巡視自家周圍的時候，他沒聞到俊俊的味道。最近天冷了，而且那些人家請的食物也夠吃了，有時候俊俊就不跑那麼遠去野林子打獵。

 

方孟韋在屋子裡上下看了一圈，走到客廳裡，跳上沙發。沙發背後的窗戶臨著前院與車道，是他平時在家習慣的位子。

 

唉，一個貓在家，更覺得最近跟俊俊在一起，多有意思呀，連打盹也比自己一個貓打盹舒服。

 

方孟韋蜷在靠枕邊，盹著了。

 

 

 

 

 

「方孟韋！」

 

方孟韋猛然醒過來。他停了一下，跳上沙發椅背，扒著窗戶，往外看。

 

是下午了，蔣家的可達，被主人牽著繩遛呢，正好經過方家門前。

 

可達在門前人行道的矮樹叢邊，裝作低頭尋摸的樣子，一面說：「方孟韋！早上孫小忠跟徐老鴉打了一架！」

 

「什麼？！」方孟韋幾乎整個貓蹦上了紗窗。

 

「現在在家，應該沒事，你去看看吧！」可達說著，沒法再拖延，被主人拽走了。畢竟惹得方家的貓吼了起來，太不好意思。

 

那個徐老鴉，是八條街外一家披薩店後門的貓，又肥又壞。其實領地隔得夠遠，彼此誰也犯不著誰，但是他自以為老謀深算，曾經來社區找過碴，被方孟韋一頓咬了回去，不敢再來。孫小忠的領地距離他比較近，而且帶著小貓，大概因此他覺得可以趁隙而入，所以又來了。

 

方孟韋急壞了。這扇窗的玻璃開了三分之一，但紗窗是釘死的，沒法推開。他在方家一向注意自己的身份，從不破壞東西，現在也顧不得了，爪牙齊上，把紗窗撕開一個口子，鑽了出去。

 

他一路取近道狂奔，到了孫家，一躍而入，說：「是我！」

 

他站在院子裡，四周靜悄悄的，有俊俊的味道，兩個小傢伙的味道，還有血腥氣，貓的血。

 

他快步走進後院，又喊了一句：「是我！」

 

工具間裡有動靜，他不自覺松了一小口氣。

 

從工具間門下的凹洞裡，兩個小貓鑽了出來。他趕緊跑過去。

 

「孟韋舅舅！」兩個小貓毛髮蓬亂，蹭在他身邊，「舅舅流血了！」

 

「不怕，我來看看。」

 

方孟韋叫他：「俊俊！」

 

方孟韋的恐懼到了最頂點。

 

「小獅子。我沒事。」孫小忠輕輕說。

 

方孟韋喘了一口氣。

 

「我們想抓小鳥喂舅舅，沒抓到。」小三花告訴方孟韋。

 

「沒事。」方孟韋舔舔小貓腦門，安慰他們，接著問孫小忠：「你能出來嗎？」

 

「可以。」

 

「我們去幫舅舅。」兩個小貓說著，又鑽了回去。

 

不一會兒，孫小忠出來了，方孟韋趕緊貼上去看。

 

他從來沒見過俊俊這麼狼狽的樣子，沒洗臉，沒梳毛，有點發燒，淡淡的血腥氣來自右肩膀上一處咬傷，幸好不深。

 

方孟韋貼住他就沒放，輕輕為他舔傷口，洗臉。兩個小貓也鑽了出來，學著方孟韋的樣子。

 

孫小忠轉過臉看著他，一笑。「那個徐老鴉，你要是有幸再見到他，大概要認不得了。」

 

方孟韋哈哈笑了一聲。

 

「他那張臉，一輩子見不著最好。不過你這麼俊的身手，倒是讓我想去看一看了。」

 

 

 

 

 

「孟韋舅舅，我們快到了嗎？」

 

「對。看到前面那棵大樹了嗎？」

 

「看到了。」

 

「咱們先走到那棵大樹。」

 

方孟韋，孫小忠，像平時那樣，並肩走在社區路邊的草皮上。只不過，這次他們兩個中間，護著兩個小貓。

 

「舅舅，這裡是你的領地嗎？」

 

方孟韋擔心孫小忠說話消耗體力，於是代他回答：「這裡是我的領地了。」

 

「嗯。」

 

方孟韋看著孫小忠，孫小忠也轉過頭來看看他，表示自己沒事。

 

「對了，前面住著一隻狗，蔣家的可達，他會跟咱們打招呼，嗓門很大，你們別怕。」

 

「我不怕！」小黑禮服挺起胸說。

 

「狗？花狗？」小三花眼睛更亮了。

 

孫小忠笑了出來，方孟韋也笑了，彼此互看了一眼。

 

「對，他是花狗。」方孟韋說，「不過不是滾出來的，是天生的。」

 

孫小忠忍不住哈哈笑了。

 

「方孟韋！孫小忠！你沒事啊，太好了！」可達扒在院門上，朝著他們喊，嚇得兩個小貓嗚一聲躲在方孟韋身後。

 

「老可達，謝謝你。不過小點兒聲啊，別嚇著孩子。」方孟韋停住腳打招呼。

 

「啊呀，對不住。你們這是上哪兒啊？」

 

「搬到我家去。」方孟韋說。

 

「是該找個人家啦。天冷了，孩子小。」可達朝著孫小忠說：「方家人很可靠，你們放心吧。」

 

孫小忠點點頭。「方孟韋也這麼說，我相信他。」

 

 

 

 

 

方孟韋跟孫小忠帶著小貓，走過了那棵大樹，又往前走了一棵大樹。最後走到一棟淺藍色房子，走上白色欄杆的前廊，停在棕色的大門前。

 

屋子裡亮著溫暖的黃色燈光，窗戶裡——從方孟韋撓破的那扇紗窗裡，透出來一絲香氣，還有暖氣。

 

方孟韋看看孫小忠跟小貓。然後跳上窗臺，朝客廳裡喵了幾聲，望了一望，又跳下來，站在門口。

 

屋子裡響起欣慰的人聲，幾個人的腳步聲，趕到門前來。

 

門開了，方孟韋，孫小忠，帶著兩個小貓，被籠罩在溫暖的燈光，食物的香氣，還有驚喜的歡呼聲裡。

 

「咱們到家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