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鳳凰颱風的第二天早晨，為了工作我起了大早，腳一踏地，心就跟著涼了一半，除了空氣裡一片潮濕之外，整片地板還漫了薄薄的一層水。

因為是第二次淹水，我很有經驗地迅速從廁所搬了水桶和抹布，開始沿著牆角與床腳吸水，水桶很快就滿了，反覆倒了三四次。

審視一下災情，所幸書本和雜物都放到乳膠箱裡，這次只淹濕幾件衣服和紙張。

上次颱風時淹水比較慘，有些角落的水高一兩公分，地面物品幾乎無一倖免，連床腳四周都嚴重淹水，簡直嚇死我！

所幸電腦有墊高，外插式硬碟好運地放在水沒淹到的地方，而重要的書本剛好都搬到床上，損失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

也多虧這兩次淹水，讓平日如火星末日般的房間，（因為勤擦地板的關係）難得露出星球表面，又因為丟了三大袋書本雜物，使房間觸目所及之處看來清爽許多。


02.

問題是，水到底從哪裡淹起來的呢？

第一次淹水的時候，父親和我很緊張的到處找禍源，花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沒有頭緒。最後父親有點生氣地問我說：『你是不是忘記關窗戶？』

這樣想起來，似乎出門的時候讓窗戶露了點縫隙，我只好尷尬地吐舌頭。

於是，我就是那個讓水漏進來的源頭跟禍首，只好甘願地慢慢花時間整理。

有此一慘痛經驗之後，「鳳凰」來儀時，我和父親都再三檢查窗戶，確定有牢牢地關上。

放颱風假那天，風大雨不大，房間完全沒有進水。這下兒似乎更證明上回淹水完全是我的疏忽，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不用提心吊膽地防淹水了。

可是，第二天醒來後，整個房間又再次令人傻眼地淹水了。

我確認，這次窗戶都有關得牢牢的，那見鬼的水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呢？

這次最嚴重的區域是床的四周，我用面紙塞住所有床腳與地面接觸的縫隙，面紙一下子就濕到癱軟，顯然床底有更豐沛的水源。我的床鋪位居房間正中央，那些水難道是從水泥正中央冒出來的嗎？

恐怖了。


03.

面對這個無解的問題，父親決定請專家出馬，找了抓漏專家。

話說颱風的第三天，地上依然有擦不完的水，父親說專家十一點會來。

我十點出門開會，打開門，看到一個穿黑色雨衣的中年阿伯騎摩托車停在我家門口。他問：『是不是有位先生請抓漏？』

啊，這位先生以為你十一點才來……

馬上急call老爸回家。

我想我那天大概穿得有點得體，抓漏專家的眼睛邊看我邊閃著星星，驕傲地跟我聊他在台中蓋別墅的事情（你蓋別墅關我啥事啊？我又不能住～），還邊企圖收集我的個人資料。

我憋著好笑的心情，邊道歉邊趕時間跟他說掰掰。

心裡竊笑：待會兒，等他看到我的末日房間，應該心情就會跟我淹水的房間一樣涼了。


04.

根據抓漏專家的報告結果，我房間的窗戶已經失去擋雨的功能，所以大雨加上合宜的方位，就會讓水一點一滴地滲進來，再藉由毛細現象，朝房間低窪的各處蔓延。

不管如何，現在除濕機每半天都可以蓄積滿滿一桶水。

那天，我跟向我拋媚眼的抓漏專家抱怨說：『很討厭！房子為什麼會淹水呢？』

大概是見怪不怪，抓漏專家回：『就像是人的身體會生病一樣，房子也會啊！』

非常有趣的答案。


05.

然後，今天蹲馬桶的時候，我突然冒出一個偉大的想法。正如很多偉人都在放空的時候獲得偉大的概念（例如華盛頓啊！），相信我的這個也不例外：

『如果身體和房子會生病，那人的”意識”呢？應該也會吧！』

活了數十載，從小小孩逐漸拉拔成有高度的大人，皮膚生皺紋，身體會老化，那人的意識呢？

佛教有「一念三千」的說法。

一念三千中的「一念」，也稱一心，指心念活動的最短時刻，心念多短呢？《仁王般若經》卷上記載：「九十剎那為一念，一念中，一剎那經九百生滅。」《往生論註》說：「二十念名為一瞬，二十瞬名為一彈指。」凡此，都說明心念的速度之快，無與倫比。（註一）

換句話說，人活得越久，經歷的意識或念頭越多，它們會否生皺紋、老化或漏水呢？

關於這個問題，彼時我的馬桶書提供了一個還不錯的答案：『你無法體認到執著本身，因為你一直專注在你所執著的對象身上，心裡想到的盡是你所執著的人、事物或經驗。你以為你想得到某個東西，其實你真正得到的只是對它的執著罷了。如果你能直接體認到執著，並且覺知到那份感受，你就會停止對它的迷戀。』（註二）


然後，今天晚上跟大弟有番談話，他跟我抱怨一件事情非常久，抱怨到我都快打瞌睡了，無論跟他好說歹說也絲毫不動搖這些令他痛苦無比的念頭。

正在困惑於他的執著時，我突然想起馬桶書上的這段話，對照來看，大弟正執著於他很在意的某個事件，這個念頭佔據了心的某個角落，偶爾就會跳出來咆哮一番，然後他也跟著抓狂咆哮一番。

我看著他，心裡突然深深地瞭解，除非有一天，他”自己”體會到這種緊抓不放的狀況是如何折磨著他（從心靈到身體皆是），他才能夠自己決定是否要放手。

旁人自以為是的開導，對他來說只是沒有意義的說教而已。

我最討厭說教了，所以當下立刻閉嘴，找藉口說要回房間睡覺。


06.

回到房間以後，我坐在床沿，環顧著暫時恢復秩序的空間。

心裡忍不住冒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問自己：
『我，我的意識，是否已經漏水而不自知呢？』
『我是否有來得及在意識漏水的第一時間阻止它的蔓延？』
『說不定已經淹到身不知處了呢？』
『漏水的源頭，在哪裡呢？』

這些問題實在非常有趣，但我現在沒辦法說出答案。

另外，我實在不建議各位讀者在上廁所時看太艱深的書………

我看到都快長痔瘡了 >.<











註一：我沒念佛經，這段是”股溝”來的，原文請看：http://blog.sina.com.tw/jigme/

註二：阿瑪斯 A. H. Almaas著，胡因夢譯（2004）。鑽石途徑II—存在與自由。台北市，心靈工坊出版。第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