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傍晚，我娘打電話給我說：『你今天要不要回來吃飯？』

『沒有耶，今天晚上要跳肚皮舞。』邊說我心裡邊納悶，因為我娘知道她女兒外務很多超級忙，每天來去自如根本懶得報告行蹤，基本上已經很久沒有主動打電話要我回家吃飯了。嗯！必有蹊蹺。

果不其然，我娘接著說：『我今天不太舒服耶，你什麼時候回來？』

說巧不巧，那天我剛好有去中醫院拿藥草膏打算回家貼，治治我那半好的感冒，於是跟我娘報了回家的時間，請她稍安勿躁。

回家時，爹娘和妹妹一起在廚房泡茶。我娘一臉病容，五官下垂有如「苦」字形。她見我如見救星，馬上乖乖地把清涼油拿給我，然後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等我伺候。又推又拿又貼藥膏之後，被我哄去睡覺。

接著下來幾天，我娘每天看到我都拼命拍馬屁，東一句「你真是學中醫的料子」，西一句「你好厲害，一捏病除」，簡直把我捧翻上天。

還好我算有理性，認真想想，我只不過連續兩次在她感冒發作初期即時幫忙處理，讓病情稍微緩解。說真的，連我自己都三不五時感冒，這點推拿三腳貓功夫，實在不足誇獎。

所以啊！我發現～～我娘正在用她的方法鼓勵我好好念中醫。

真是窩心，對吧？

發現這一點的我，心中不禁泛起濃濃的暖意，同時也回想起在人生不同的學習階段裡，我娘其實也是以這樣柔軟的方式，給了我許多低調的鼓勵。

印象中，她從來沒有拿著棍子叫我去唸書，也沒有阻止我看電視。只有催我去睡覺、幫我溫熱茶、放洗澡水等等記憶。

更溫暖一點的，還有趁我讀書時從背後給我一抱（當時可是極力掙扎），當我考不好時陪我掉眼淚（而且她都覺得明明考得算好），最重要的是每回有好表現時都替我高興（雖然那時覺得她都在跟別人炫耀）。


…聽起來，我們的親子關係應該挺不錯的，對吧？

…錯了。



從升上國中到三五年前為止，我跟我娘的關係其實不算太好。

什麼都可以吵，什麼都可以不爽，什麼都不好。

剛開始是我找她吵，為了莫名其妙的生理期情緒（真是無辜～），為了她去打牌（現在覺得有打牌真好～），為了她答應叫我起床結果忘記（雖然知道是為了讓我多睡一點～），為了她把我的內衣襪子洗不見（昨天我爹也為這件事抱怨～），覺得她不長進不學習（後來發現她其實偷學股票跟健康營養學～），不像別人媽媽會打扮會社交（後來也習慣她穿短褲出門～）………

後來是她找我吵，為了不喜歡我的男朋友（後來發現她不喜歡其實都有道理～），為了我莫名其妙的行蹤跟作息（現在已經習慣我出遠門前一天告知或是咻一聲就不見～），為了我那始終像被外星人入侵的房間（這一點應該已經哀莫大於心死～）………


…總之，我曾經很埋怨我娘，但是現在很感激。

…自己的歸因是：感謝天，我的青春期終於結束了！


停止爭戰之後，想起以前種種，才發覺得我娘真是很妙。

小時候，有一次她騎摩托車載我和弟弟回外婆家，騎著騎著，我發覺路線與以往不同，趕快提醒她：『這不是去外婆家的路。』

我娘不急不徐地繼續騎著，說：『不一樣的路還是可以到同樣的地方啊！』一派悠遊自在的態度搞得我很困惑。現在想想，這豈不正是「條條大路通羅馬」的意思嘛！說不定我求新求變的個性，多少有受到她這種隨機教育的啟迪。

再者，我娘真是一個有實驗與實踐精神的人，目前她的主要實踐場域是「養生方法」。

她曾經連續半年，天天熬煮大鍋「五行湯」，除了給家人喝之外，還供給廟裡的師父飲用。然後從甲魚油、紅糖水、膠原蛋白粉、好吃鈣片、龜鹿二仙丹、滴雞湯、靈芝到最近實驗的諾麗果，我們家總是隨時出現各種奇奇怪怪的有趣食品。她不會花心思在煮飯（大概也不是她的興趣），但一定會考慮飲食的健康，多用天然的食材，少用人工添加物。


然後，我娘常以「錢嫂」自居，逢年過節時總是大大方方地伸手向我們幾個小孩收紅包，從不推託客氣。

但是，經我細細觀察後發現，她其實不是真的那麼愛錢，只是在控管家中的收支平衡，同時也在教育小孩要懂得孝順與回饋。如果發現小孩子手頭比較緊時，她會主動慷慨贊助，也會盯著我們做好自己的理財功課。然後，她覺得妹妹初入社會工作辛苦，除了替她設想好理財方向之外，還幾乎義務地幫忙帶外孫。

當然！她也在外孫身上繼續實驗自己的健康理論。

所以我已經很習慣看到我家果汁機被用來攪拌魚肉、山藥、菠菜等等不可思議的幼兒食品，也習慣跟小朋友一起吃「炒過」的米煮成稀飯，據說可以清理腸胃。連醫師都說，我家的小朋友是同年紀孩子裡前百分之十高的，而且肌肉精壯得一點都不顯胖。

這一點，我娘自然驕傲得很。

如果說，我爹教導我關於知識與學習的重要，我娘則在情感上給了我豐富的刺激和安全的依靠。他們兩個就像太陽與月亮，帶給我不同的領會。

當然，他們兩個都非常非常的重要。

謝謝他們的相愛，讓我可以來世上玩這一遭。





▲關於我娘的文章，還可以看：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sanby86/3/1243091304/2004120618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