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13 10:32:48民宿資訊

翻譯家已在路上

翻譯家已在路上


•桑塔格在一篇關於文學翻譯的演講中,說文學翻論文翻譯譯基本上是一種“不可能的任務”。在世界上所有的行當中,翻譯家的魔力在於這種魔術一般的“通感”,但它同時是一個被強行推到幕後的隱匿者——幾乎所有的翻譯家都必定具備這種甘於站到發言者背後的美德

王永年的身份有很多,但他最為人所知的就是翻譯家,他大概也最愛這個身份——據說,晚年的王永年深居簡出,翻譯的工作卻一直沒有停下:當博爾赫斯的詩歌、小說和凱魯亞克的《在路上》無數次被年輕人心懷忐忑地翻開,王永年作為譯介者便又一次成為一種語言與另一種語言、一個靈魂與另一個靈魂之間的“靈媒”。他精通英文、俄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等多種外語;他翻譯的歐•亨利系列小說出版多種版本,備受英美文學研究者的好評;他從意大利原文翻譯《十日談》、《耶路撒冷的解放》,是中國從原文翻譯《十日談》的第一人;《博爾赫斯全集》中絕大部分的篇章都譯自他的筆下;而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則讓美國嬉皮一代上路的衝動再次催促了無數中國年輕人。
還記得在大學空無一人的宿舍裡,午後逃課睡醒後,順手翻開薄薄一本博爾赫斯,讀到那篇《小徑分叉的花園》,其中有一句:我們並不存在於這種時間的大多數裡;在某一些時間裡,您存在,而我不存在;在另一些時間裡,我存在,而您不存在;在再一些時間裡,您我都存在……這句話進入頭腦,反應兩秒鐘,立刻便一片澄明。再如《詩人》中有這樣的句子,“他心想,我再也看不到充滿神話般恐懼的天空,也看不到自己將被歲月催老的臉龐”,驚艷之余仍忍不住心儀:“神話般恐懼的天空”是一種什麼樣天空?……

遺憾的是,彼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所讀到的每一個字,都是經由王永年的筆傳遞,卻一絲精魂也沒有被遺失。但想想又覺得釋然,王永年作為翻譯家的樂趣並不在於我在讀書的那一刻意識到他。

作為曾在新華社擔任譯審30多年的新聞工作者,王永年利用工作之外的時間翻譯了大量外國文學。他曾將“通順”作為一生翻譯的標准。平實而不事張揚的翻譯風格也成為他的最大特色,但也因此,他失去了許多過於追求文字快感的讀者。

例如關於《博爾赫斯全集》,每過一段時間總會有人跳出來說王永年翻譯得不好、不夠美,但好在博爾赫斯的作品本身並不侍奉“美”這個東西。真正懂得書的人會明白,讀博爾赫斯是一生翻譯社的事,忽然活過某一歲,就會明白,王永年筆下的博爾赫斯,是最雋永的。正如卡爾維諾在閱讀博爾赫斯的時候發現了某種簡潔寫作的詩學,比冗贅優越,比精煉更精煉。而作為一個追求准確的翻譯者,王永年的譯作注定不會以曉暢作噱頭,他說:“有的人翻譯的東西就疙疙瘩瘩,我不會。”

80歲開始的《在路上》

在王永年漫長的翻譯之路上,博爾赫斯只不過是他文字生涯中的一部分。1959年起任新華社西班牙語譯審時,就開始翻譯世界文學名著,其中翻譯的歐•亨利小說暢銷多年。他又從意大利文翻譯了《十日談》,是中國最早的一個。他翻譯的博爾赫斯全集大部分篇章中,詩文選集《巴比倫彩票》是公認的最傳神、最精准的中譯本。

最令人感喟的是,2006年應上海譯文出版社邀請翻譯《在路上》時,王永年已經八十多歲。基於老一輩人的老派價值觀,王永年必是不喜歡凱魯亞克以及“垮掉的一代”的,而這個年齡翻譯一本荷爾蒙如論文修改此旺盛的書,到底是一種奇緣還是痛苦,我想它們之間也並不矛盾。《在路上》新譯本出來後,很多人吐槽覺得英文論文不好,認為不如文楚安早年的譯本,但王永年仍然賦予這本書一種獨特的氣質中翻英翻譯:那並不是瞬間勃發的激情,而是一種經過克制、壓榨和晾曬之後的熱烈。我也仍然覺得他的譯筆嚴謹而精美,比如第十二章寫到薩爾到了一個小鎮特雷西,“落日留下長長的影子,一片血紅……天色很快就暗下來了,葡萄色的黃昏,紫色的黃昏。籠罩在柑橘林和狹長的瓜田上;太陽是榨過汁的葡萄紫,夾雜著勃艮第紅,田地是愛情和西班牙神秘劇的顏色。”面對這樣的句子,除了覺得驚艷,似乎再找不出別的詞形容。

王永年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舊上海長大的他,中學時代就掌握四門外語,青年時代更是著名作家張愛玲在聖約翰大學的同學。“文革”中很多知識分子受到打擊,但作為一個單純的翻譯者,他反而在時代的厄運中陰差陽錯地尋覓到一方棲身之地。回首那段幽暗的歲月,王永年感慨不已:“‘文革’那些年,我過得挺安穩的。不是運氣好,是人好啊!”

在王永年的觀念中,翻譯僅僅是一種職業,沒有那麼神聖和高貴,他不願意將翻譯工作的意義過於拔高。就翻譯的報酬,王永年曾對媒體說英文潤稿道:“翻譯稿費一般是千字60元,翻譯《在路上》也是按這個標准,翻一本書賺不到1萬塊錢。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就是這個價錢,一直沒變過,給翻譯翻錢會多一點,一般都是商業文件,但要得比較急。翻譯《博爾赫斯全集》,也就不到2萬塊錢,那本書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每天譯一點,定時定量,一點一點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