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9 18:10:00貞德

台北愛情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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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考上師大史研所的那個下午,我沒有打電話給日軒,我直接跑到他的銀行去,我和他在辦公室裡跳起舞來,他抱著我打轉,我看到辦公室的百葉窗外圍了一些人,但我不在意,我想沉醉在幸福裡,我吻著他..。

我曾以為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我第一次覺得我是很完整的,我什麼都有了,但是原來最幸福的事,只是你要學著不去在意那失去的東西。

2001年的日出,是我和日軒自己去看的,小文出國了,而小玉在東部實習,我們的純女人俱樂部只偶爾在網路上聚會,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了,真正的朋友不就是這樣? 只要曾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過,我們便永遠記得了。

那一年,我們去墾丁等待第一個日出

「多虧了她們那麼忙,妳才能留個日出給我」

我笑著打他,我們坐在教師會館旁的海灘上等日出

放著凱撒飯店的高級套房不住,日軒說住凱撒只是因為省得找地方吃早餐,我說早餐我還是想吃麥當勞

「第三次一起看日出」我說

遠遠的海上有小小的燈光,是船吧 .我想

「不用數了,以後會有數不完的日出」

「我不想要天亮了,我只想要跟你一起等待的感覺」

我摟著日軒,我突然有一種很不安全的感覺,太幸福了,不是嗎?

「天亮了也好,我想看清妳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日軒突然這麼說

我竟不知怎麼回答,我是不是應該抱他抱的更緊,原來他也會擔心

「其實有時候我總覺得沒有我妳也可以過的很好」他苦笑..

「沒有這回事 」

「可是,不就是這樣嗎??就是愛上了啊!!」

他用手撫著我的頭髮,我把頭枕在他的肩上,他唱起伍佰的浪人情歌,這是他第一次唱歌給我聽,卻是這樣的歌,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從來沒去體會他是用怎樣的心情在愛我的。

我想起那首歌的最後的口白「我們也在海上蓋一間屋吧」我說,我想那一定很浪漫

「妳得先跟我說你想要飄到哪,我才要蓋」 他笑著回答

那一天的日出很美,第一次看到從海裡浮上來的太陽,海上像灑了金粉一樣,會不會有幾條海豚從海裡躍起,發出像唱情歌一樣的聲音?我開始想房子要蓋在哪裡?

我沒想到蓋在哪都是一樣的,再多美麗的日出也不能和不停的漂泊抵銷,那一個回飯店休息的早上,我作了一個變成海豚的夢,日軒在海上的屋裡看我,我很努力很努力的跳出海面,只為了看他。

其實那時候的日軒,是有很多很多事的,他常常跑法國,有時候一去就是十幾天,他把銀行的工作辭掉,他說家族的事業要在法國另闢戰場,他是分公司的負責人,當然不能閒著..不過就算是去法國,他也還是會每天打電話給我,他說這不是報平安也不是要盯我,他只是因為他覺得我會喜歡他從法國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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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二時的一個三月的晚上,日軒又到法國去,他打了個電話給我

「外面在下雪呢,今年特別冷」

「真的啊,我也好想再看一次雪」

我想起我第一次看到雪是在澳洲的藍山國家公園,也是那時候我才肯相信雪是沒有味道的,我一直以為雪聞起來會有青草的香味

「阿Ane..」

「啊?」我從那片白色的回憶裡醒來

「我們結婚吧」

我聽到他重重的喘息聲,而自己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等我回去以後..給我回答好嗎?」

我一直沒有回應,他知道我需要時間考慮

從那個晚上起,我陷入嚴重的失眠,我和小文小玉提起,他們覺得我幸福的昏了頭了,這樣的男人已經沒得挑了,我挑了一個週末跑回高雄找馨慧,和她在玫瑰園聊了一個下午

「妳在遲疑什麼?」馨慧看著我問

「我還有想做的事」

我才24歲,還沒當國中老師,什麼都還沒有做,就算現在我算是半個老師了,我也才向自己的理想邁進一些而已,現在結婚就表示要放棄那些曾做過的努力

「那妳就實話實說啊,日軒不會不體諒妳的」

「拒絕和體諒是兩回事」我說

玫瑰園裡人不太多,我和馨慧就坐在走道後面還上了台階的座位,她不停的用手指抹著手裡的高腳杯

「妳自己都搞不清楚,我還能說什麼?」

我沒有說話

「把妳的想法跟他說啊..我也只能這樣說」馨慧有點無奈的說

「我很自私,對不對,我明明知道他的壓力」

我低著頭回答,眼淚滴進我最愛喝的冰水果茶裡,茶壞了味道可以再倒一杯,那我的愛情呢?壞了這一杯,我怕再也提不起一壺滿滿的感情。

日軒在一個禮拜之後回來台北,我不敢去接他,他在機場打電話給我,我也沒跟他說太多的話,他好像知道我的疑慮,匆匆的說完話就掛線了..。

當天晚上,日軒到我家樓下等我,我下樓見他。我們走到附近的公園散步,他跟我說著在法國發展的情形,刻意不提結婚的事,我也沒給他什麼答覆,過一會日軒就說隔天有重要的會議要先回去準備,我們沒聊很久就說了再見。

那天之後,我和日軒斷了聯絡。他再沒來見我,沒打電話給我,我也沒去找他。

我去找小玉,又去了一趟太平山,但是我沒看到日出,不是因為那天是陰天,而是日出的前一刻,我在山谷邊放聲哭起來。

兩個星期後的一個晚上,我到家的時候,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BMW,日軒看到我,開了車門走下來,我快步走進大樓,他上前拉住我

「妳不想見我?」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他從後面抱住我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哽咽著說

後來他跟我上樓,我們在我家說了一個晚上的話

「我以為我們完了,四年了,還不夠證明嗎?」日軒無奈的說,我看著他

「你明知道我考慮的是什麼?」

「我也跟妳說過我不想綁著妳」

「那不一樣」我搖頭,他沒說話

「你真的很討厭,你知不知道」我抱著他哭起來

「你讓我覺得怎麼走都不對,可是這是我的生活啊」

他輕撫著我的頭,也輕聲說著對不起

「結婚的事先別提好了」日軒淡淡的說,我們沉默了很久

「我們先訂婚吧」我把頭埋在他懷裡小聲的回答

「其實我知道妳的心情,我都知道,我只覺得有點不公平」

日軒用力地抱著我,好像想把我揉進他的心裡一樣

我們決定之後,日軒和我回高雄一趟,告訴家人這個消息,爸媽都很高興,他們一直認為日軒是個很理想的老公,也認定我會嫁他。

我們定在五月訂婚,因為我還得寫論文,而日軒也還有法國那邊的事,再拖下去就要遇到農曆七月。

訂婚之後,我和日軒其實還是像以前一樣,有時候我覺得很奇怪,這樣他就能安心嗎?這也不過是個形式

我問過他,他說這是表示我至少把他當成生活的一部份了。

我笑他的傻,他早就是我生活裡的一部份了,不然我不會和他在一起那麼久;不過對我來說,愛情不能只是習慣,習慣太不清醒,我們再也沒提結婚這件事,那彷彿是一個封印,我們都找不到最好的時機破解。

從史研所畢業後,我回高雄實習一年,順利地拿到教師執照,日軒法國那邊的事,也開始步上軌道。

他三十多了,家裡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他沒跟我提過這些,但我知道,媽媽也常跟我說不要拖的太久,女人的臉是不說謊的,我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有些事是越想越糟糕。

結束實習的那年十月,他被董事會委任到法國經營分公司,他開完了會,便打電話跟我說這個消息,我很為他高興,這是他的夢想,他終於做到了,然而那一刻,我們怎麼都沒發現,我們各自的夢想離的好遠好遠?

而最可悲的是,我們被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就在他跟我說了要到法國經營分公司這消息後的第三天,我收到當初實習時學校所發的聘書,所有的事情就好像迷宮裡面的陷阱,總是會這樣的出現,而我們誰也走不出去。

日軒在連續幾天的籌備會議告一段落之後,急忙的趕到我家,我沒跟他提過聘書的事,我在掙扎,我知道這是早晚要面對的事,只是我們一直刻意逃避。

「分公司的高級主管已經選好了,十二月底就要動身」日軒意氣風發的說著

「在想什麼?」他拉住我的手..

「沒什麼」我搖搖頭

「阿Ane..」「妳跟我去法國吧;」
「去了法國,我這幾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妳還不想結婚?」

「我們可以結婚」我緩緩的說,不敢看日軒的表情; 「但我不會去法國」

「這算什麼?」他冷冷的看著我問

「日軒,我不能放下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低著頭說

「妳到底當我是什麼?」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我跟你說過的,你明明都懂的」

「懂又怎樣,再懂,妳也不會是我的」他苦笑

「原來妳沒有我也可以過的很好」

「不是這樣的,我愛你啊」我抱住日軒

「我們還是可以結婚,你去法國發展,我留在台灣..」

「現在不是結不結婚的問題;」他打斷我的話,

「現在的問題是,我快踏亂了愛妳的步伐了」

「我可以瘋狂的愛妳,愛到天昏地暗都可以,可是,妳有沒有懂過我的心情?」他擦去我臉上的眼淚

「我可以為妳放棄任何東西,可是,我在妳的眼裡看不到我,多可悲」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用力的搖頭

「你說過你會游向我的」

「我游過去了」日軒掉了眼淚「可是我想的太天真,妳畢竟是在海裡」

我還以為就算是我堅持要留在台灣,日軒也會一直一直付出他的等待和耐心, "海上是不該蓋屋的",這是不是日軒想的?

日軒輕輕把我推開「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日軒走了,他的背影在哭泣,而我卻無能為力,我太自私,在意的太多,所以不該得到幸福。

之後的幾天,日軒都沒來找我,我們是真的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我知道長距離的愛情沒有幾個是好結局,諾言不適合和時差拔河,可是我不能就這樣對我努力那麼久的目標放手,卻也不能要再向日軒多做什麼要求。愛情走到絕境的時候,每一個決定都是肝腸寸斷。

過了快一個禮拜,日軒約我在敦南路上的一家咖啡館見面,他沒有來接我。我到的時候,日軒已經在裡頭了,我走近他,在他的對面坐下

「我幫妳點了柳橙汁」

他笑笑的說,他知道我不喝咖啡的,我總說咖啡太苦,所以應該只用眼睛和鼻子品嚐。

侍者把柳橙汁送來,我低著頭不停拿吸管拌著,良久才說出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會去法國」

「我知道」我抬起頭看他

「我也不會為了妳留在台灣」他淡淡的吐出著句話

我點點頭,眼淚不聽話的掉了下來

「我們出去走走吧」
他站起身,拿起了掛在椅子上的西裝外套,他牽著我的手往外走,我靜靜的跟在他後面,我們在敦南大道旁的人行道上沒有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我忍不住地抱住他

「分手了?是不是?」

我把臉埋在他懷裡,他用手緊緊環著我

「阿Ane..我已經沒有退的餘地..」日軒在我耳邊輕輕的說

我還能說什麼,不讓步的是我,日軒已經退到盡頭,但是我的眼淚還是不停的掉

「別哭了」日軒抬起我的臉,抹去我的眼淚,溫柔地低頭吻我

我們在大街上擁吻,敦南大道上車潮依舊擁擠,來來往往的人也一樣匆忙,我們引人注目嗎?我不知道, 這世上的每一秒有好多戀人為了好多的原因分開,可是像我們一樣相愛的有多少? 可不可以不要只有我們,我會覺得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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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28 陰  pm.10:23
天空是一片鐵灰色,空氣很冷,我開始穿起那件米白色的大衣, 也圍起咖啡色的圍巾。

去學校的時候,竟然忘了帶手套,手冷的有點痛,班長很可愛,知道我怕冷,竟然要同學把門窗都關緊,後面的小胖還熱出一身的汗。

從學期的一半開始教,本來還蠻讓我害怕的,可是,那些小孩真的很可愛,我好喜歡他們。

很冷的時候,總會很想抱一杯熱牛奶躲進棉被裡,今天就早點睡吧。

日軒,到法國了嗎?還是還在天空?早上上課的時候,我好像一直聽到飛機起飛的聲音,我想我還是別去送他的好,不能笑著說再見,對彼此都是折磨。

和日軒從此再沒聯絡,我很努力地把自己投入那片我想要的天空,每天忙著學生的事,甚至自願去帶那些所謂的放牛班,或許被當成是剛出社會、充滿一片熱誠的那種天真的年輕人,但我不在意,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媽媽對我還是很不諒解的,而我也不想多說什麼!雖然身邊對我示好的男人很多,可是,那樣全心付出的愛情一次就夠了,就像我從來不期望會在墾丁再看到一次2001年的第一個日出。

一年多後的寒假,我和馨慧相約一起去澳洲度假,在布里斯班的一個下午,我們經過了一個叫「天堂島」的地方,那是一個用人工運河隔出來的島,島上全是大大的木屋,每一戶也都有自己的遊艇,我想起我常常幻想的那棟白色大木屋,我一棟一棟的看,我想找一棟我夢想中的大木屋,有一棟真的是白色的屋頂,屋簷下也有著寬寬的走廊。

但我一直清楚的知道我不會找到我想要的那一棟的,因為我想要的大木屋裡,該有日軒。我專注地看著天堂島和一艘艘的游艇,我趴在巴士的窗邊,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抓住些什麼。

回台灣的那天,我收到日軒的信,寄到的時間是在那年我去台北找他的日子的前兩天,我小心翼翼的拆開他給我的信

「阿Ane:

這一年妳還好嗎?沒什麼事,只是想送妳一首陪了我一年的歌

齊秦
我在異鄉的夜半醒來   看著完全陌生的窗外
沒有一盞熟悉的燈可以打開   原來習慣是那麼難改
我在異鄉的街道徘徊   聽著完全陌生的對白
當初那麼多的勇氣讓我離開   我卻連時差都調不回來
我的夜晚是妳的白天   當我思念時妳正入眠
帶的手錶是妳的時間   回想著妳疼愛我的臉
我的夜晚是妳的白天   當妳醒時我夢裡相見
只為了和妳再見一面   我會不分晝夜的想念

我真的很想妳,只是我的決心和對妳的愛一樣堅定

日軒 Feb.5 於巴黎」

掉在信紙上的眼淚,把日軒的字暈成一片藍色,藍藍的,不深不淺,好像一片海,而我們各在海的一邊,傻傻地堅持著自己的堅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