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電影來批判世俗禮儀，往往會引發不同觀點的爭議，用電影來呈現人世的「奇景」，進而思考底層的「荒謬」，引發的震撼力道也許更強。

一向關心女性情欲的法國女導演凱莎琳．布蕾拉（Catherine Breillat），今年克服了中風病痛，不但交出了新作《情欲二重奏（Une vieille maîtresse）》，同時也到威尼斯影展擔任評審，李安的《色，戒》能得金獅，她也是關鍵的支持者（當然，也有人開玩笑打趣說《情欲二重奏》和《色，戒》同樣都有驚人的性愛體位畫面，她很能懂李安拍片的辛苦，以及藉由奇特體位說故事的象徵趣味。）

《情欲二重奏》可以著墨討論的面向很多，今天只談婚紗。

即將嫁做人婦的女孩子，都很渴望穿白紗，罩面紗的美麗時光，通常那是她一生中風華最明豔的時刻，新娘的白色禮服表示真誠與純潔，面紗呢，則有怕人驚豔因而強搶的歷史傳承，但也同樣象徵著青春和純潔。

《情欲二重奏》的前一個小時描寫風流倜儻的帥哥Ryno de Marigny（由Fu’ad Aït Aattou飾演）因為想要迎娶法國貴族女孩Hermangarde (由Roxane Mesquida飾演)，被迫向老太太清楚交代他和情場浪女Vellini (由《真愛之旅》的女主角Asia Argento飾演)長達十年的愛欲情仇，直到老太太安了心，他才能牽著Hermangarde的手走進禮堂。

那天，一身雪白的Hermangarde可說美若天仙，Ryno de Marigny也是風度翩翩，看在眾人眼裡，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這時，主持婚禮的神父開始唸起聖經哥林多前書的經文：
「凡男人禱告或是講道，蒙著頭、就羞辱自己的頭。
凡女人禱告或是講道，若不蒙著頭，就羞辱自己的頭，
因為這就如同剃了頭髮一樣。
女人若不蒙著頭，就該剪了頭髮。
女人若以剪髮剃髮為羞愧，就該蒙著頭。
男人本不該蒙著頭，因為他是上帝的形像和榮耀，
但女人是男人的榮耀。
起初，男人不是由女人而出，
女人乃是由男人而出。
並且男人不是為女人造的，
女人乃是為男人造的。 」

不是我故意用冗長的經文來充文章字數（不需要的，不是嗎？），而是電影中這場婚禮的神父祝禱之詞，就是這麼長，而且導演完全不加剪裁，就讓經文完整唸完，正因為如此冗長，可見導演是故意不加剪輯，所以就值得人們去深究其用心為何？

我不是教徒，我不明白這段經文的真正含意，只能就電影中出現的時機和戲劇效果來分析。

現代情愛講究男女（或女男）平等，現代男女在婚禮上聽到這麼要求女性順從男性，要求女性蒙頭的經文，恐怕會覺得渾身很不自在吧，雖然，《情欲二重奏》的故事發生在十八世紀，這樣的婚禮，這款頌詞，在那個年代或許是稀鬆平常的事，反正女人就應嫁雞隨雞，但在一部21世紀的電影中如此強調經文，卻足以讓現代觀眾驚覺那個年代的男尊女卑不平等情況，同時也呼應著電影中男女情愛說變就變，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女人再有辦法，還是難逃男人的反覆，辛苦追了半天，辛苦懷了身孕，還是無法永遠擁有男人的心鑰。

精緻的電影必然密度紮實，每一個場景和對話都要有深意，不會故意打空包彈，《情欲二重奏》雖然沒有在2007年的坎城影展得獎，但是就靠這場戲，所有女男不平等的控訴與批判，都已清楚展示，女人不是男人的肋骨，情欲世界中也不是男人的玩物或俘虜，婚嫁何等神聖，告誡了女人，卻束縛不了男人，真是很荒謬的。

面紗中的女人理應看到幸福滿滿的甜蜜模樣，何以我卻看到了男人強加的戒律呢？做為關心女性情欲自主的一位女導演，凱莎琳．布蕾拉的確更懂得用委婉的語法做出更強烈的嘲諷與辯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