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6 11:35:00藍色俄羅斯

0806溫德斯:寫詩送老友

得見大師,能得大師親炙,都是福份,德國導演文.溫德斯(Wim Wenders)很懂這個道理。

1995年,在他的協調奔走下,中風多年,已經不能言語的安東尼奧尼終於開拍了新片《雲端上的情與欲》,擔任製作統籌的溫德斯不但跟前跟後,張羅著拍片的大小細節,同時也在拍片現場學習大師的拍片方式,後來更寫成了一本「與安東尼奧尼一起的時光」,詳細記載了大師拍片的事蹟,不管他們的理念有多少落差,不管溫德斯一直不同意安東尼奧尼運用雙機拍戲的堅持,等到最後影片完成時,溫德斯其實已經替一代電影大師留下了極其精彩詳備的創作實錄。

或許這因為有這份情誼,安東尼奧尼的葬禮上,溫德斯就一直陪伴在安東尼奧尼的遺孀身旁,而且發表了一首名為「大師再見 Goodbye Maestro」的小詩,簡單明白又乾淨氣爽地大師一生做了詩意的註解,我想,葬禮上聽著他唸這首詩的安氏影迷,一定都會點頭稱是的。我不揣淺陋,試譯如下:

As sad as I was to learn 聽聞你辭世時,
that you are gone, 我心哀傷
as happy I was to hear 聽聞你安祥告別時,
that you went in peace, 我心欣喜
the way you wanted to, 清楚俐落
conscious and clear. 就是你要的方式
Awareness and clarity, 洞見明白
perception and rigour 認知精確
were your strengths, 都是你的能量
and you relied on them 這一生
all through your life 都仰仗它們
and up to your death. 直到最後。
Modernity for you 所謂的現代,對你而言
was not a fleeting trend 並非盲目風潮
but to fully seize 而是全然掌握
contemporary life 當代生活
while anticipating 而且預見
its possible futures. 可能未來。
I am proud 何其榮幸
that I had the privilege 何其驕傲
to meet you, 能夠遇見你
and that I was allowed to see 認識你

每個人做事的方法各不相同,大師亦有老杇之日,然而即使在大師的夕陽時光,能夠親炙大師風采,進而體悟他的心靈與手法,都是無上福份,溫德斯一方面促成了大師能再完成一部作品,一方面從旁記下大師言行錄,那不只是膜拜大師的信徒信念而已,更非敬老尊賢的後進禮儀,而是他從創作者的高度變換成催生者時,一次搶救文化資產的霹靂行動了。



英國衛報在大師過世後整理出一系列的報導,其中明確標出了六部安氏最重要的代表,看過這六部片的朋友,或許還想加上《欲海含羞花》與《夜》兩片,以成就八美圖;沒看過這六部片的朋友,或許也有了一個按圖索驥,日後贍仰大師的參考片單了。這也是媒體應該扮演的參考資訊提供者的角色了。

當然,衛報更犀利的地方在於找了一位名叫Hugh Montgomery的記者,採訪了安氏當年在英國拍攝《春光乍限》時的合作演員莎拉.米爾絲(Sarah Miles),憶述了他們最難忘的合作經驗。

莎拉.米爾絲後來因為主演《雷恩的女兒》揚名國際,但在《春光乍洩》中,她只是一位性關係隨便的摩登女郎,第一場戲就是要脫光光和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做愛,她問安氏這個男人和她到底什麼關係,不料卻被安氏罵了一句:「少囉嗦,莎拉,那一點都不重要。」她也有點火,臭著臉拍完這場戲,就不想再有瓜葛了。

後來則是聽說安氏在拍《春光乍現》的最後一場默劇演員面對球網,對著空氣演出打網球的戲份時,她和編劇家丈夫Robert Bolt都很好奇,於是趕往現場探班,看了半天後,莎拉忍不住問導演說:「你到底在拍什麼東西啊?」安氏很曖昧地對她笑了笑說:「莎拉,這場戲是拍給影評人看的。」影評人不是最愛玄奇的畫面嗎?越是看不懂,越覺得奧妙有學問嗎?安氏的坦率,卻也道出電影創作者遊走在商業、藝術和評論之間的走鋼索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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