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10 22:30:56藍色俄羅斯

0510:樹梢上的羊

藝術家的眼睛和常人的眼睛很不一樣。對凡人而言,一粒砂就是一粒砂,但是詩人卻可以油生「一砂一世界」的感慨,帶給凡夫俗子無限寬廣的生命啟示。

希臘名導演狄奧.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的眼睛也和我們很不一樣。

他曾經說過:「婚紗、黑傘、雨水、霧氣和旅程都是我最鍾愛的旅程。」上述這五個元素幾乎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反覆出現,就算道具不新,但是每回他都能找出新的呈現方式,讓舊的象徵也能在新的框架上,以大家最熟悉的姿態和老朋友打招呼。

讓觀眾看見詩意般的構圖,基本上是安哲羅普洛斯的癖好,也成了他和死忠影迷的不成文盟約,每回去看他的電影,你總是會期待,他又如何「舊瓶裝新酒」,讓我們在似曾相識的構圖中看到一首新詩,一副新鮮意象。

我們都看過電線上棲息的麻雀,那是最平常的自然景觀,但是到了安哲羅普洛斯的手中,麻雀卻可以轉化成人,把人一個個掛在集中營的鐵絲網上,寂寞地等待救贖,就是他曾在《尤里西斯生命之旅》中震撼無數人心的構圖。這個構圖概念到了新作《希臘首部曲:悲傷草原》中,人變成了羊,十七隻羊就被倒吊掛在女主角艾倫妮的家門口的大樹上,沒有呻吟,只是靜靜地淌著血。

樹頭上的十七隻羊,其實是希臘父權主義的霸道象徵。艾倫妮曾被養父強暴流產過,養父甚至要娶她為妾,但是艾倫妮不肯委屈,她在新婚當天逃婚,和沒有血緣的哥哥亞歷克斯亡命天涯,悄悄成了親。在家鄉父老的心目中,艾倫妮是個沒大沒小,大逆不道的女孩,養父要娶她,她就得從命,怎麼可以逃婚,甚至還逼得親生父子要反目成仇。

父親過世後,家族父老在家門口掛上羊屍就是警告返鄉的亞歷克斯和艾倫妮,人已沓,仇未解,老父的恥辱,就算賠上羊屍羊血也洗刷不淨,所以寧可把他們家豢養的羊隻全數屠殺,也不讓返鄉的他們繼承祖產,享受現成。

十七頭羊吊死樹上的場景真是觸目驚心,不過,安哲羅普洛斯坦承這場戲其實是來自有一回遊走鄉間,看到一頭羊被吊在樹上,頸項還在滴著血的淒慘死狀,因為印象深刻,所以拍電影時就放大再放大,加多再加多,於是就從一頭羊添成了十七頭羊。為什麼是十七頭?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頭羊掛樹上,真的就不如十七頭羊那麼悲壯。導演的構圖美學,決定了數量,決定了影像的震撼能量!有多大的仇恨,才要犧牲這麼多的羊隻啊!

沈默的羔羊都是可憐的,沒有人會出面替他們抱不平,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導演不仁,以羊群為道具,羔羊無語,我亦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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