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1-16 17:55:46眉間尺

※囈述小說:長久執著※

在玫塊色的眼鏡之下,她一雙迷失目光仿似老在望著很遠很遠的一個海島,縹緲於迷夢之中的海島。她的說話的神情其實非常鮮活,眉飛色舞地述說己和自己分手的男朋友的一切,語氣瀟灑自得,笑臉恰如青蘋果綠茶的透麗甜美。可是在在玫塊色的眼鏡之下的眼神,其實如何沉重。這個我是知道的。
溽暑在茶坊之外慵懶地流動著,車流如鯽,混和了時間的無序人潮在我的身旁拐彎。我與她──這個身裁比我稍高的女子,於台式茶坊中的靠窗位置與我對坐,近似甚麼宗教儀式一般的對坐。
「還記得上月初Alex就是在這店子的門口接我上班,那時候我不認識他的妻。」
她細細地說話的姿態夠使夏日醉醺,如酒的音調令時間與我隔絕。呆坐以及默然以及用欣賞音樂會的集中,用整整一個多小時,去了解一個美貌女子與有婦之夫之間的連續劇複雜的老土情節。我聽得很用心。
迷戀。痛苦。輾轉。一次約會就是一次喜悅,一次傷痛。從來就很留意比自己高的女子,或許因為從來都很想有一個愛護自己的姐姐。她是我混和了情意結以及一切童年空想的理想角色。
「沒想過自己竟可以如此地灑脫,分手當天便狠狠地將所有與他的合照拿到她的妻子手上,哈哈......當然還包括與他一起裸著身子的一些特寫,哈哈......」
記得她從高中二年級開始,就很喜歡無緣無故地找我聊天。每次她都是近似命令式的口吻要我伴她逃學,伴她到快餐店、茶餐廳之類的地方去聆聽她的失戀故事。那時候她的頭髮總是很長,長長的舖石街道,長長的腿長長的頸項,長長的夏日正午,她的美麗永遠無邊漫長。現在,她依然是束著長髮(而且還弄了負離子),長長的一頭橘色長髮,一段無限遼闊的長長的記憶依舊在我的臉前,是我賴以為生,長久地吸吮著的記憶──長長的初吻。
「JANET,算了吧,不要再沉溺在自己的想像之中了,在認識你之前開始,他便擁有一個完滿的家庭了。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從高中二年級起,每隔一年左右我便會向她說這句對白,對白卻總是合用的,因為她總是喜愛比她大十年以上的中年已婚男子:我們班的語文科老師,她工作的那間公司的營業部經理,周末都會會面一次的網球教練......
「宇衡,當我五分鐘的男朋友好嗎?」
「宇衡,當我五分鐘的男朋友好嗎?」
「宇衡,當我五分鐘的男朋友好嗎?」
「宇衡,當我五分鐘的男朋友好嗎?」
「宇衡,當我五分鐘的男朋友好嗎?」
就是這一句,腦海中纏繞了五年的一句。
我那時候還未成年,同樣是穿著校服的她,突然牽我的手拉我到街角說出這句對白:「宇衡,當我五分鐘的男朋友好嗎?」
然後擁抱著我決堤,再是長長的一吻,濡濕而放肆的,發洩一般的熱吻。
從開始我便迷戀著她,迷戀她細緻的五器,迷戀她的高,迷戀她的長,迷戀她叛逆而善解人意的性格,迷戀她眉梢中悲愴的年華,更迷戀她的執迷不悔,那恰似我對她一般的恒遠執迷。
我知道,那五分鐘裡邊她的確是喜歡著我的,因為我是隨傳隨到的代替品,我是供她用以舒展平衡心理的最好對像,我是傾聽過她最多心事、最了解她的一個人。她是喜歡我的,我執著地相信。
我從不願想我在她心目中是甚麼甚麼佔置,縱使我們聊過數不清的多個晚上,卻始終沒有讀得透她閃爍於這張二十歲臉孔之中的蒼老神貌。也使我在五年來對身旁的小女生近乎全無感覺,兩次分手之後才知道自己沒有與她們相戀過。
「好了,我舒服多了。宇衡,感謝你在這重要時刻來開解我。」她好像放下了甚麼重物般的伸一伸手臂,提起手袋便說要走。
正如她永遠比我高二吋五分一樣,她是我遠沒可能達到的境地。正如她永遠只喜歡負心的中年男人一樣,我長久地執迷於她。
目送她的身影隱沒在人群之中,當年長長的街道又隱現在眼裡,街道其實不存在。
我們究竟至何時才願意清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