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樂 暴 烈 而 煩 躁 ， 燈 光 璀 璨 亂 舞 。 這 兒 ， 每 個 人 的 情 緒 都 在 暴 走 。
　　很 辛 苦 ， 腦 子 熜 是 有 一 把 聲 音 在 鬧 叫 著 。 我 只 好 把 臉 貼 伏 在 熒 光 幕 之 上 ， 任 排 泄 物 一 般 的 音 效 ， 把 靈 魂 沖 把 ， 洗 滌 。
　　「 阿 健 ， 你 認 為 我 還 會 有 退 路 嗎 ？ 我 們 都 是 不 被 關 愛 的 孩 子 ． ． ． ． ． ． 」 阿 鬼 老 是 在 我 身 旁 不 停 地 說 著 話 。
　　我 的 頭 很 重 ， 煩 悶 像 雨 積 雲 一 樣 儲 在 頭 裡 。 我 沒 法 回 應 阿 鬼 的 說 話 ， 只 能 以 死 魚 般 的 眼 神 定 眼 望 他 。
　　小 豆 在 那 邊 ， 埋 頭 地 在 玩 最 新 款 號 的 捽 碟 機 。 看 著 她 的 背 影 ， 使 我 想 起 停 在 母 親 的 頭 髮 上 邊 的 蝴 蝶 。
　　凌 晨 三 時 ， 這 間 通 宵 營 業 的 遊 戲 機 中 心 依 然 擠 滿 了 人 。 一 堆 又 一 堆 熟 悉 的 臉 ， 不 過 是 一 堆 又 一 堆 錯 疊 的 顏 色 ， 在 河 面 飄 浮 的 垃 圾 。
　　我 感 到 自 己 開 始 完 全 進 入 ”狀 態 ”了 ， 眼 前 的 四 堵 牆 壁 ， 正 在 悲 哀 地 哭 泣 。 哭 泣 ？ 為 何 所 有 牆 壁 都 同 時 間 一 起 哭 泣 呢 ？ 但 它 們 的 而 且 確 在 大 聲 痛 哭 ， 那 種 哭 泣 是 一 種 毫 無 保 留 的 ， 要 全 世 界 也 要 注 視 它 們 的 嚎 啕 大 哭 。 歇 斯 底 里 。 天 花 板 也 因 它 們 而 塌 下 來 。
　　「 我 實 在 意 想 不 到 ， 在 十 八 歲 之 前 ， 我 便 擁 有 自 己 的 住 宅 單 位 ． ． ． ． ． ． 權 哥 對 我 真 好 。 」 阿 鬼 很 興 奮 地 繼 續 說 。
　　小 豆 玩 得 太 起 勁 了 ， 蝴 蝶 在 她 的 領 巾 之 中 混 著 鮮 紅 色 的 菸 味 ， 她 後 頸 的 汗 毛 輕 輕 地 閃 著 絕 望 光 茫 。
　　冰 一 般 的 熒 光 幕 ， 使 我 熨 熱 的 臉 非 常 舒 服 。 這 刻 ， 我 對 於 媽 媽 ， 己 經 全 無 怨 恨 了 。
嗯 ， 媽 媽 。
　　近 千 元 一 瓶 的 藥 丸 ， 真 昂 貴 。 但 由 ”瓜 子 ”、 ”縮 水 ”和 啤 酒 而 混 成 的 真 實 世 界 ， 我 終 於 親 身 來 到 。
　　虐 待 狂 般 的 配 樂 把 靈 魂 洗 得 很 痛 很 痛 。 四 面 牆 壁 便 哭 得 更 加 淒 厲 。 哭 聲 之 中 ， 夾 有 一 股 腐 屍 惡 臭 。
　　小 豆 從 遠 處 走 回 來 ， 也 不 知 道 她 嘴 裡 在 說 著 甚 麼 ， 只 是 牽 著 我 的 手 ， 大 聲 地 無 憂 笑 著 。
　　阿 鬼 這 時 依 然 喋 喋 不 休 ： 「 我 必 定 會 完 成 權 哥 派 給 我 做 的 任 務 ， 除 了 你 ─ ─ 阿 健 之 外 ， 他 是 世 上 待 我 最 好 的 人 ． ． ． ． ． ． 」
　　接 著 阿 鬼 抓 高 自 己 閃 黑 色 的 襯 衫 ， 像 炫 耀 著 勳 章 一 樣 展 覽 他 的 二 十 多 道 還 在 淌 血 的 刀 傷 。
　　火 色 的 濃 烈 腥 香 隨 即 便 溢 滿 了 一 地 ， 壯 麗 的 死 亡 終 於 使 我 流 出 眼 淚 。
　　這 時 躺 在 病 床 上 的 媽 媽 ， 以 帶 著 微 顫 的 手 撫 擦 著 我 的 眼 淚 ， 說 ： 「 對 不 起 ， 請 你 不 要 責 怪 你 的 父 親 ， 好 嗎 ？ 」 這 是 記 憶 中 ， 她 說 得 最 無 奈 的 一 句 話 。
　　生 與 在 這 刻 只 是 一 抹 模 糊 的 閃 爍 ， 只 有 死 亡 的 絢 爛 才 能 感 覺 到 自 己 的 真 實 存 在 。
　　我 的 死 黨 ， 十 多 個 不 曾 熟 悉 的 臉 ， 正 在 興 高 采 烈 的 拋 玩 著 啤 酒 罐 。 對 ， 這 就 是 存 在 。 喧 嘩 毋 需 理 智 ， 徹 骨 疼 痛 的 麻 痺 也 停 不 了 動 聽 的 籟 音 。
哈 哈 ， 一 切 都 太 遲 了 。
　　小 豆 靜 靜 地 依 偎 著 我 ， 好 像 睡 死 了 似 的 ， 看 清 楚 她 細 緻 的 臉 之 後 ， 才 發 覺 她 原 來 是 如 此 陌 生 ， 實 在 記 不 起 她 是 誰 ？
　　我 摟 著 她 ， 以 如 蛇 緩 慢 的 目 光 看 著 媽 媽 和 阿 鬼 的 屍 體 。 瞳 仁 ， 就 在 身 後 錯 落 的 笑 聲 之 中 陷 落 。 哭 泣 牆 壁 全 都 塌 在 我 的 身 上 ， 眼 淚 都 因 我 而 燃 燒 為 突 然 極 靜 。 我 終 於 ， 也 閤 上 眼 睛 了 ， 繼 續 地 聆 聽 阿 鬼 對 我 們 的 童 年 憶 述 。
　　「 健 ！ 你 還 記 得 起 來 嗎 ？ ”阿 鬼 ”這 個 別 名 也 是 你 給 我 起 的 ， 那 時 候 ， 初 中 的 班 主 任 胡 老 師 都 很 討 厭 我 們 ． ． ． ． ． ． 」

06/14/2000 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