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08 09:35:44Ronny

我不是恐怖份子

~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欣娣縱使已經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國度,但每每聽到遠處鳴來的警笛,那一幕幕的場景又快速地從腦海閃過-那天,夏日晴空萬里的波士頓Logan機場,原本是應該充滿著溫馨接送情的場景,但州警卻開著警車和防爆車,一路鳴笛而至,把Terminal C團團的圍住,然後全副武裝的朝著她衝過來-天哪!我只是一個沒人疼惜的台灣弱女子而已…

出國走走

欣娣在大學畢業後,發現自己雖然走過不少國家,但向來都是走馬看花,除了觀光購物,對國外生活還是沒有什麼特別刻骨銘心的體驗。她聽過很多人說,出國唸書不論是在閱歷或是生活上,都是一輩子難得的體驗。於是,她抱著浪漫的心態想出國留學。欣娣知道,人的青春有限,尤其是女人,如果還不趁機追逐夢想,等到結婚之後失去自由,她很快就會悔不當初。

家中最小的女孩,經濟許可欣娣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她決定出國去看看。

在對什麼托福、GRE考試都還沒有概念的時候,她就已經買好出國的機票,前往美國波士頓-據說波士頓學風鼎盛,學子眾多,而且又四季分明,一定是個享受讀書樂趣的好地方!她在劍橋市哈佛大學校總區附近租了個房子,就這樣地展開了她的美國留學生涯。

留學、留學,總得學些東西吧!前幾個星期,她就在哈佛廣場附近的書店和Pub閒逛,找找外國人聊聊天,雖然聊的話題不離吃喝玩樂,但也不失為增廣見聞,結交朋友的好方法。

就這樣地過了一兩個月。她發現出國留學,沒有找個學校念念,如何向台灣的鄉親父老交代?人家聽說她出國唸書,好歹也會問她念什麼學校吧!

她繳費註冊了附近大學的進修部,雖然學校並沒有發給進修部的學生學生證,但她現在也可算是名校學生了-進出校園拿著看起來很高深的原文教科書,從此可以抬頭挺胸的走在觀光客面前,享受那羨慕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和正式學生平起平坐,在他們的教室內上課交朋友!

寂寞芳心

就這樣的唸了一年的書,欣娣對波士頓的景物和人事已有不少的了解,也可以打入一般台灣學生的社交圈。她想想自己年紀也老大不小,該到了找對象的時候了。

欣娣想想,這邊有這麼多台灣來的留學生,雖然各人各有不同的類型和背景,但畢竟是經過層層篩選,才有辦法出來唸書,如果不是很優秀,至少家裡也是個大財主。

她看上了陳媽媽的二兒子。

陳媽媽當年出身窮苦留學生,一路上一直熬過來,終於在美國成家立業,既有教養又教子有方。陳媽媽好客,尤其是對留學生們,她拿當年流落美國街頭的心情將心比心,而令留學生們樂於親近。她便是在陳媽媽家,看到了她的二兒子威鋼。威鋼是個博士研究生,性情溫和,欣娣第一次看到他,覺得威鋼家世良好,又沒有富家闊少的不良習性,便藉機認識了威鋼。

在有了起步之後,便和所有競爭者處於出發點平等的地位。接著,總得要有更進一步的接觸才行,如此才有辦法創造更多相處的機會-她開始盤算著要如何的製造和威鋼親近的機會。

威鋼篤信佛法,欣娣便逢人就吃素,一則向威鋼顯示她也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再則在Party上圍著素菜轉來轉去,她鐵定比其他女孩還有機會和時間和威鋼膩在一起。不過威鋼每次還是擺出他那一百零一種笑容,她才覺得威鋼對她和其他女孩沒什麼兩樣!

欣娣想想,她一定是有了競爭者,所以威鋼才沒有對她明顯的表態!根據她的觀察,她的情敵非小娟莫屬!小娟在公共場合總是和威鋼同進同出,雖然還沒觀察到什麼親密的動作,但如果不趕快採取對策,小娟一定會捷足先登!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欣娣開始調查小娟的背景身世,她買了機票回台灣,把小娟大學時的學長找出來吃飯,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敢來和她搶威鋼!

台北之行後,她倒稍微鬆了一口氣-小娟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比家產還差她家一大截!倒是小娟也跟著威鋼吃齋拜佛,真令欣娣捏了一把冷汗,如果她不再加把勁,威鋼遲早是小娟的囊中物。

緊迫釘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欣娣知道威鋼做研究常常做的昏天暗地,心靈一定寂寞空虛!就常去學校陪他看他好了!欣娣試了幾次,但是學校研究大樓門禁森嚴,就算編造了理由,尾隨他人混進了大門第一道關卡,但裡面還有各種不同的安全系統。欣娣也曾好幾次混進大樓第一層關卡,但是美國人的門禁系統真的不只「有一套」,讓她常常在夜深時獨自守在研究大樓外面-她還是碰不到威鋼。

欣娣想想這樣不行,每個校警都幾乎快認識她這個三更半夜不回家的癡情奇女子了,她還是不得其門而入!總得想想其他辦法,所謂守株待兔-就算威鋼在學校混的再晚,他總得回家洗澡睡覺吧!她決定每天晚上十點後,就去陳媽媽家等他回家,順便也陪陪無聊的陳媽媽,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陳媽媽也可以是她最好的武器,只要陳媽媽喜歡她,孝順的威剛絕對不會拒絕她的。

陳媽媽好客,對每個來到她家的人總是照顧備至,又是點心又是水果,讓人縱使身處異鄉,也有回到家的感覺。陳媽媽剛開始當然也很歡迎欣娣,每天晚上來陪她,但是陳媽媽開始發現欣娣「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夜深了,已經聊到沒什麼話題好聊,欣娣不回家也就算了,竟還常常拿起自己的大哥大,打電話回台灣和朋友聊天,然後在陳媽媽前面晃啊晃。不管欣娣是不是刻意的在陳媽媽面前炫耀她是個多金的千金小姐,一定配得上她們家威鋼,可是當陳媽媽看到年輕的學生花錢如此恣意灑脫,心中不禁也涼了半截。

前幾次,欣娣在陳媽媽家等威鋼,過了半夜十二點、一點、兩點,不管多晚,她都可以等到威鋼回來,又寒暄,又遞茶。陳媽媽其實也夠慘的,平時她累了就上床睡覺,兒子半夜回家,自己會開門進屋。現在,她竟然要和欣娣這個客人一起等兒子回家,看看欣娣對自己兒子噓寒問暖獻慇勤,心滿意足的離開後,自己才可以就寢休息。這是陳媽媽第一次知道她的兒子如此用功,不過心疼之下,也一直的嘀咕博士班不是人唸的,要威鋼趕緊去找個工作才是實在。

威鋼其實也有夠衰,實驗做不出來,搞到三更半夜,想要回家休息,偏偏又被一個癡情奇女子在家裡守株待兔、死纏爛打!這也就算了,竟然連自己老媽都開始不諒解他的學術研究生活起來了!

威鋼學聰明了!半夜回家之前,總會先打個電話回家,要老媽先做「戰情回報」-問問家裡有沒有任何狀況發生,欣娣不離開,他就不回家,威鋼第一次感覺到回家的路是如此的遙遠。

又過了半夜一點了,陳媽媽坐在沙發上,眼皮就快合起來,欣娣還不回去,而且拿起白紙,開始折起紙鶴來。大紙鶴小紙鶴,欣娣折出興致,折好之後還在陳媽媽家到處掛。

等不到威鋼回家,欣娣在兩點過後,在陳媽媽強烈的暗示下,就會自己摸著鼻子回家。一個禮拜連續碰釘子,陳媽媽家的白紙鶴已經掛的滿坑滿谷-電視上、茶几上、冰箱上、客廳、廁所、門口,還有沿著天花板垂下來….。欣娣開始想要改變戰略!她不再到陳媽媽家苦苦熬夜守候了,陳媽媽倒是如釋重負、樂的輕鬆,趕緊把像符咒一樣,在她家到處掛的白紙鶴全部拿出去扔了!

既然狡兔有三窟,「守株待兔」不成,就來個「調虎離山」,拿著肥羊肉,把威鋼這隻虎騙離他的窟!

她向威鋼說要買一輛車,而且要請威鋼教她學開車。

欣娣告訴陳媽媽,她不會開車,家裡又沒有停車位,車子買回來就要擺在陳媽媽家的車庫,讓威鋼用,所以,車子的品牌、款式,就看威鋼喜歡哪一種就買哪一種。

陳媽媽聽了差點沒吐血,陳媽媽家的車位都被自己家的車填滿了,那還容得下欣娣的車!更何況她家威鋼還沒落魄到有外人買車給他開啊!

車子還是買了,欣娣精心安排個接車計畫-他要威剛幫忙,請他陪她去紐約把新車給開回來!

威剛當然沒上當,買車在波士頓就有,幹嘛辛苦的花單程四個小時車程,大老遠跑到紐約去買?

但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威剛還是陪欣娣去拿車,只不過原則還是要遵守-絕不能和欣娣在外面過夜,就算他流水無情,沾惹到有意的落花一樣會惹人閒言閒語,搞不好還會「屍骨無存」,連跳到黃河洗不清!

那天,他們是一大早坐車去紐約,威剛在天黑之前就把車子開回波士頓。欣娣的計畫還是沒有得逞。

換股操作

眼看情敵小娟一步步的超前她,都快達陣得分了,欣娣決定改變計畫-放棄威剛,把目標改向威剛的哥哥雄勇。雄勇學醫,是學校女孩子們的「萬人迷」,雄勇在醫院實習,也是常常忙得昏天暗地,夜不歸家。但不同於他弟弟威剛的研究環境,醫院二十四小時永遠是敞開大門的,她可以在雄勇值大夜班時到醫院去陪他。雄勇輪到哪一家醫院,只要在波士頓附近,她下課有空一定風雨無阻的到醫院報到。而就算雄勇輪調到西岸,欣娣也照樣在週末買個機票就飛去看他!

欣娣勇往直前的精神固然令人感動,只不過雄勇也是毛毛的,哪有追弟弟追不到就換哥哥,而且-「為什麼我要成為別人的第二選擇,我真的比弟弟差嗎!」雄勇不避諱讓欣娣常常地來找他,甚至是一起外出遊玩,但是雄勇的分際拿捏的是很清楚的-他從不會和她單獨照相。

有一次欣娣從東岸飛到西岸去看雄勇,恰巧和雄勇及他的親戚朋友們,一起呼朋引伴去郊遊。欣娣見機不可失,一直要在大家面前表現出和雄勇之間的卿卿我我,以昭告天下,宣示主權!但是雄勇就是不吃那套,一直的和她刻意的保持距離,甚至是團體照,他也故意避開和欣娣站在一起。

欣娣雖然很失望,但她仍然保持一貫自認的幽默和風趣-一副傻大姊的模樣。欣娣常常想擬她和雄勇一起共同生活的情景,是那麼的美麗和真實,雖然欣娣不久前才把她想像中的「最佳男主角」從弟弟威鋼換成哥哥雄勇。

有夢最美

從前台北有句競選口號說:「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反正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欣娣自己就開始編織屬於她自己的美夢-雖然威鋼對他不理不睬,另結新歡,但還好還有個雄勇陪她!欣娣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了!

就算雄勇不在她身旁,只要有點時間讓她閒下來,下課之後在哈佛廣場旁的咖啡廳做個白日夢,隔壁桌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士彷彿就是雄勇的化身,濃眉大眼就像是在挑逗著她的寂寞芳心,讓她情不自禁的閉起了眼睛,等待他溫熱的唇。

慢慢的,在她的腦海中,夢想和現實是沒有區別的。

過了沒多久,陳媽媽就滿頭霧水的常常接到欣娣要找雄勇的電話。

「陳媽媽好!我要找雄勇,我要和他確認晚上要去看電影的事!」

「雄勇?他一個月前就到加州的醫院實習去了!人不在波士頓啊!」

欣娣心想︰「真的?昨天我才和他在咖啡廳碰面的呀!難道昨天和她在一起的是威鋼?」

又接著問下去:「雄勇不在家?那麼威鋼在不在?」

「威鋼剛回家吃完晚飯,又去了實驗室,他說今天晚上可能要在實驗室過夜!」

欣娣半信半疑的把電話給掛了,她相信陳媽媽故意在阻饒她和雄勇在一起。

「雄勇一定會在電影院門口等我的!」,欣娣化了妝,漂漂亮亮的走出家門。

連欣娣的同學也發現她好像有一點不對勁,她講的故事總是很傳奇,不是英雄救美︰「我昨天晚上回家,在門口遇到壞人,還好雄勇及時出現,幫我解圍。」;就是「美女救雄」︰「上午我男朋友在醫院被女病患糾纏不休的時候,打電話叫我去救他!」

同學們雖然覺得她的故事有點不可思議,但是欣娣除了對男朋友有超出常人的幻想之外,其他的生活及思考模式都還正常,欣娣的朋友們不認識雄勇,無法探知事情的真相,也就姑且聽之!

直到那一天,欣娣上了許多電視台的新聞快報及晚間新聞,大家才知道欣娣真的是有點問題,欣娣真的得了「相思病」。

恐怖份子

欣娣是航空公司的常客,每個星期由東岸到西岸一小飛,每幾個星期就越洋一大飛,說白一點,她是航空公司的「衣食父母」,但沒想到她的前途也差點栽在他們手上。

那天起床晚,而且前一天晚上又想念她的雄勇,還有掛念她們的未來,翻來覆去也沒睡好覺。起床後,欣娣匆匆忙忙地叫了計程車,趕到波士頓機場,她要先飛到西岸看雄勇,再轉機回台灣。沒想到在櫃台都已經完成報到手續,行李也進了托運中心,航空公司卻廣播飛機因故延遲登機及延後起飛的消息。

欣娣實在是又氣又悶,早知道就不必趕的如此匆忙。像大多數台灣來的女孩一樣,逛街購物「大血拼」是考試考完了或是心情不好時的最佳「消氣」方式,欣娣就走進機場的免稅商店區開始「血拼」(Shopping)起來。「東市買長鞭,西市買駿馬…」,欣娣想起了國中課本上的「木蘭辭」,買了化妝品要給媽媽和妹妹,買了洋煙洋酒送爸爸,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民族英雄花木蘭一樣,出國求學是為報效國家,同時還不忘孝順父母,買個東西給他們,讓他們欣慰一下︰「給女兒出國的錢還是沒有白花吧!」結帳後想想,飛機也該開始登機了吧!

可是當欣娣走到登機口,竟然發現飛機已經飛走了!

欣娣實在是氣急敗壞,「哪有這種航空公司?」,這班飛機飛走了,如果再等下一班飛機,那她怎麼趕的及去醫院看雄勇後再趕回機場轉機回台?在航空公司櫃台小姐的安撫下,欣娣決定晚一天出發好了,自己逛商店過了頭,也要承擔一點責任,「不過行李總該還給我吧!」,欣娣想想便開口向他們要行李。

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欣娣的行李被飛機載走了,服務人員告訴欣娣,她的行李正在前往西岸的途中!欣娣可惱火了,「這是什麼航空公司?」,不但一點服務品質都沒有,萬一被恐怖份子知道這一項安全漏洞,把炸彈放進行李,送進飛機,然後逃之夭夭,那麼全飛機上的人都會難逃一劫。

先是被「放鴿子」,再來是行李被航空公司莫名其妙的載走,欣娣決定要好好的教訓他們一下!

「You sent out my baggage and leave me here, what if there is a bomb in my trunk?」

櫃台服務人員聽到「Bomb」(炸彈),可緊張了!馬上反問欣娣︰「Are you saying that there is bomb in your trunk?」,欣娣看到他們這副緊張模樣,心裡痛快地暗罵活該,然後更是理直氣壯的說︰「Yes!!」

櫃台人員二話不說,趕緊打電話通知機場安全單位。塔台命令飛機趕緊折返波士頓緊急降落;同一時間,麻塞諸塞州的州警蜂擁而上,當場把欣娣逮捕。欣娣不到一個小時,便上了各大電視台的新聞快報,記者用著緊張的口吻做旁白︰「來自台灣的波士頓某大學學生,涉嫌在美國國內班機上放置炸彈!」,畫面則是欣娣倚在門邊一副憔悴的模樣!

欣娣請了最好的律師來幫她洗清罪名,耗了幾個月,她終於無罪開釋。欣娣從來沒有想到她的美國留學之旅,是以這樣的下場做總結。

欣娣的美國留學夢不再美麗。她收拾好行李,回到了台灣,飽受摧殘的心靈開始接受藥物的治療。雄勇與威剛,在她的記憶中逐漸的褪色,漸漸的,她開始區分出夢想與現實,唯一她無法忘記的還是那句話,那句當天麻州州警在機場逮捕她時,她所講出的第一句話,也是她最想告訴陳媽媽的一句話︰

「我不是恐怖份子!」,這是欣娣在美國留學,用無盡的愛與血淚,還有金錢,所學來最刻骨銘心的記憶。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男是女,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