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25 00:24:07Ronny

機車先生的地下夫人

~這個在台北街頭的托福補習班,想盡各種方法,刻意來搭訕我的白馬王子,怎麼在一夕之間,竟然變成了一位機車先生?

雅娟坐在機車先生宿舍的頂樓上,痴痴的望著查理士河發呆。這座宿舍座落在查理士河畔,是一棟高達近三十層樓的單身學生宿舍。頂樓的交誼廳自然視野極佳,可坐看波士頓全景和美麗的查理士河。平時台灣來的同學常借用它來舉辦喜慶洋洋的節日活動,或者是跨校聯誼。雅娟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而且又哭紅著眼一個人在頂樓發呆,不時地引人側目。

說來說去,還不是機車先生惹的禍。

雅娟是在台北的托福補習班認識機車先生。請別小看托福、GRE等留學補習班,他們除了以學費換取成績的功力外,也是成功機率頗高的男女交誼中心。來到留學補習班的青年男女,有一共同的短期目標-托福考破六百,和長期目標-留學美國,在並肩作戰之下,準備考試寂寞難耐之時,難免互拋媚眼,尤其在每個人對前途不確定感的酵素發酵下,往往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之後的發展,只可以用「剪不斷、裡還亂」來形容。首先,美國之大,絕對非在台灣住久的人可以想像,從東岸到西岸,飛機單程就要飛六個小時,來回機票少說在四百美元之上,留學生就算是家裡有本錢,課業繁忙也沒法有空常常飛來飛去,只為去探望那個在出國前幾個月才認識的情人。就算在同一州,北加州開車到南加州要七、八個小時,東德州到西德州要開一天一夜…..。除非您來美國的目的真是以追求女友為職志,否則很少人會這樣拿自己的學業當賭注。

真有癡情者,在往來奔波,花費無數的交通費和電話費之後,便逐漸發現對方的真面目,一翻兩瞪眼和解除婚約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對男方個性人品還不明暸,就寄自己幸福於未知茫然的痛苦,是很多女孩子心中最大的折磨。

另外一種發展,就像雅娟一樣認命,她知道機車先生要來波士頓唸書,就放棄了紐約名校的入學許可,趕快在波士頓附近隨便申請一家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小學院就讀。事實上,也不是雅娟一廂情願,故事還是要從那該死的補習班說起。

機車先生畢業於台灣北部某一著名國立大學,以出國唸書為職志,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副有理想有抱負的樣子,走在校園裡,還挺像校園情殺案的男主角,隨時有被「追殺」的可能。雅娟其實也有點無辜,乖乖在托福補習班唸書,不知道招誰惹誰,竟然也招來了機車先生的垂青。她和機車先生,一起唸書,申請學校和準備出國手續,一同小手拉小手,出國去觀光,得確有過一段美好的回憶。出國前幾個月,機車先生還常常的到雅娟家走動,向雅娟的父母保證到美國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直到那一天,雅娟接到一封信,署名是機車先生「親密女友」的信,雅娟才覺得她決定託付終身的另一半有點不對勁。

機車先生的「親密女友」對雅娟寫了一封情文並茂的信,信中首先描述著她和機車先生的感情和親密關係,最後結論是拜託雅娟,不要當缺德的第三者,好好的成全他們的未來。信中內容深情款款,令讀者無不動容,唯獨雅娟花容失色,馬上興師問罪的打電話去問機車先生,但是他卻支支吾吾的向雅娟解釋了半天。

在整夜的失眠之後,雅娟得出一個結論,機車先生愛的只是她一人,誰沒有荒唐的過去?雅娟決定要更加的疼惜機車先生,只因他的過去有一個殘缺的愛,這男人是多麼令人心疼!

雅娟在確定波士頓的那家小學院要收她唸研究所後,便和機車先生訂好前往波士頓的機票,一起收拾行囊。一切都在雅娟的計畫當中,她打算陪在機車先生身旁,好好的照顧他,讓他能全心全意的唸書,早日拿到名校的博士學位,再幫他成家立業,為他生兒育女。

就在出國前幾天,又發生了一件更加離奇的事,讓雅娟又是哭笑不得!

有別於上次的那封信,雅娟這次是接到一通電話,女主角竟然又是另外一人,這次她自稱是機車先生的「祕密戀人」。「秘密戀人」在電話的一端輕輕的啜泣,用著哀怨的聲音求著雅娟,請她不要帶走她的機車先生。

雅娟想想,這「秘密戀人」的情節大概是和上次那個寫信給她的「親密女友」差不了多少,是機車先生「年幼無知」的荒唐過去,現在自從雅娟出現後,她才是機車先生的最愛、唯一和未來。

但是沒想到這次的劇情是更加的聳動。「秘密戀人」告訴雅娟,她這個月生理期異常,該來的沒來,懷疑是上個月機車先生不小心在她體內播了種!雅娟聽了有如晴天霹靂,整個人攤在電話旁,換她在電話的這頭不停的啜泣。

雅娟最後還是振作起精神,問「秘密戀人」到底想要怎麼辦?

「秘密戀人」說她要去醫院做驗孕檢查,請求機車先生和雅娟緩個幾天再去美國-至少要讓機車先生知道結果,再行讓他做出負責任的決定-看看機車先生到底應該帶誰去美國唸書!

雅娟想想,搞不好那個女人是捏造故事,想搶走她心愛的男人吧!雅娟馬上又打了電話質問機車先生,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機車先生這次又支支吾吾,好像老媽那輛發也發不動的十年光陽「速克達」。

機車先生承認了上個月和那女子有那回事,但他信誓旦旦的告訴雅娟,是「秘密戀人」寂寞難耐,苦苦的哀求他和她一夜銷魂,但他從來沒對她動過真感情。

雅娟雖是大夢初醒,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行李打包好,手續辦好,飛機再過兩天就要起飛;更糗的是-所有親戚朋友們送行的飯局都吃完了!雅娟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在電話一頭大聲的哭了起來。

機車先生又拿出她對女人的本事,對雅娟又哄又騙,眼看還是沒法止住雅娟的淚水,機車先生終於使出他以退為進的殺手澗,對雅娟說到:「好嘛!我知道我就是那麼賤!但我就是沒辦法停止愛妳!!」

雅娟馬上從心窩裡甜了起來。她心想,反正再過兩天就要離開台灣,和機車先生遠走高飛,「秘密戀人」就算再怎樣死纏爛打,砲火也越不過遼闊的太平洋和美洲大陸。等到離開台灣的那一剎那,他和機車先生就可以從新開始,塑造他們的美麗未來。

在「秘密戀人」殘餘砲火追擊下,雅娟和機車先生躲躲閃閃,連進機場過海關都要四處張望,深怕有人為他們擺出了「十八相送」的排場。最後終於登上飛機,雅娟如釋重負的依偎在機車先生懷裡,現在的機車先生好比是一輛全新的「野狼一二五」,要帶著她四檔直上落磯山!

抵達波士頓後,機車先生馬上搬進學校的單身研究生宿舍,雅娟在宿舍和機車先生打了一兩天地鋪,但終究非長久之計,接下來就是要找棲身之處。在權衡了自己到學校距離和照顧機車先生的原則下,雅娟在哈佛廣場附近找到了住所,和一群台灣來的女孩住在一起。

為了省下等地鐵及公車的麻煩,雅娟花了幾十塊買了一輛二手腳踏車,反正波士頓的夏天及初秋,常常碧空如洗,天清氣爽,順著Memorial Drive, 沿著景色如畫的查理士河畔,慢慢騎不到十五分鐘的路程,就可以抵達機車先生住的宿舍。

她和機車先生在波士頓相依為命的日子從此展開。九月初各學校陸續開學,雅娟也有她自己繁忙的課業。但她總是每天忙著在四點以前結束一切學校工作,回到家梳洗乾淨,換上洋裝,採著那輛二手淑女車,沿著河邊騎向那在河邊的學校,一路上看著沿河邊跑步的人們朝氣滿滿,雅娟也對她的未來充滿著希望。

查理士河在切過BU橋之後,河面驟然寬廣,讓雅娟的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機車先生的宿舍到了,雅娟習慣性的鎖好腳踏車,進門按電梯,進到機車先生的房間,開始洗米做飯,要在他下課到家之前把晚餐準備好。

雅娟總是熟練的把微波爐,烤箱,電爐,電鍋同時打開;米飯用電鍋,鮭魚用烤箱,小炒用電爐;還有,要隨時留意打開窗戶排氣,否則炒菜的油煙不小心又觸動火災警報器,還要爬上爬下的去把警報器從天花板拔下來-如果動作太慢,搞不好校警伯伯又跑上來囉囉唆唆,會讓她來不及在機車先生到家之前把飯做好。

三菜一湯,在機車先生還沒到家之前就在餐桌上擺好,再切好水果放入冰箱。

然後,最令雅娟心跳加速的時刻就到了-她笑臉迎接機車先生進門,遞上拖鞋,接過書包,她和機車先生浪漫一晚就從這豐盛的晚餐開始,到奉上水果之後結束。雅娟怕打擾了他唸書的時間,就踏著暮色,心滿意足的騎著腳踏車,再沿著河面閃爍著路燈月光的查理士河,回到自己的住處。

接著,她就要趕快攤開學校的教科書,明天教作業,後天要報告……為了機車先生,她又要開夜車了。但雅娟深信這樣的付出是值得的,因為有了另一半共度的留學生涯,才是沒有殘缺的。

不過不到幾個星期,雅娟還是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她對機車先生雖然是照顧有加,但是他從來不帶她在公開場合出現,更別說出去參加一些同學會所辦的社交活動。有時機車先生打電話給她,告訴她明天外面有飯局,隔天不用來做飯,她的心情便跌落谷底。因為她從不知道機車先生到底去哪裡?去什麼樣的聚會?會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留學海外的孤男寡女,若不小心搭上線,會不會不小心「擦槍走火」?

後來,機車先生索性電話也不打了!那天,中秋過後一個星期,新英格蘭地區的早晚已經涼的像是台灣的冬天。雅娟還是忙著在傍晚之前把學校的事全部搞定,然後頂著傍晚的涼風騎著車,到了機車先生的宿舍,一切的動作都很熟悉地在三菜一湯上桌後完成。但只有機車先生的心,令她不再熟悉。

從六點等到七點,雅娟怕飯菜涼了,吃起來不再那麼美味,還把它們一盤盤的放進電鍋中保溫,再一個人邊念書邊等著他。再等到八點,書再也念不下去了!

她越想思緒越亂,想到昨天晚上和室友們聊「八卦」新聞時,她們警告她有關機車先生的傳聞,說機車先生現在成天到晚和那些大學部的小學妹混在一起,活像個「春風少年兄」!想到這裡,雅娟不禁越來越激動,她再也按耐不住了。

穿上外套,背上書包,剛走出門想要回家,但卻越想越不甘心,她一定要看看機車先生到底和哪一個學妹混在一起。

於是她坐著電梯,直上頂樓,坐在窗戶旁,朝向機車先生回家的路上,一路的望過去。時間就分秒的過去,她還是看不到機車先生的蹤影,於是就一個人在頂樓發呆,校園內運動場燈光明亮而刺眼,讓她的視野逐漸模糊,於是就抽抽慉慉地哭了起來。

機車先生彷彿這時便成了Yamaha「追風135」,浪漫不羈的在外馳騁,讓雅娟怎麼抓都抓不住!

有人說男人與生俱有的劣根性: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懂的去珍惜。雅娟想想,她大概是對機車先生太好了,讓他根本不懂得去珍惜她。男人往往在失去感情後,才懂得珍惜。

既然機車先生如此的不懂珍惜,那麼,就先放他寂寞一陣子,讓他覺悟一下。感情的事如果對方不知珍惜和領悟,那麼,剩下的只是不值得的一廂情願。

雅娟得到這個沈痛的領悟,然後兀自騎著腳踏車,慢慢的在寒風中沿著昏暗的河畔,回到了哈佛廣場附近的家。

雅娟暫時不理機車先生了!她要看看機車先生失去她後會有什麼反應,以及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少?

她克制自己不再想他,不打給他電話,縱使如此,每天晚上她的內心中,還是特別期待電話鈴響起來。可惜,一個星期過去了,打電話來的人從來不是機車先生。縱使雅娟仍惦記著他,但是現在唯一讓雅娟不再傷心的方法就是忘記他。

忘掉一個愛人談何容易?有人告訴她,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認識新朋友,找到新戀人。那天萬聖節,聽說哈佛台灣同學會辦了一個到附近Salem女巫城的采風之旅,雅娟把她的室友們一起找去參加。雅娟和她的室友們感情好得似姊妹淘,更巧的是,她們的感情生活都和雅娟一樣崎嶇坎坷。

那天晚上,她們就和一群附近大學的男生出遊,並決定當晚暫時拋棄她們的感情枷鎖,約定說好她們全部是 Single and Available 的單身女郎。她們這群女孩知道,如果好的男孩子知道她們有了男朋友,會連想要靠近她們的慾望都沒有。她們雖然為了自己的後路而撒了個小謊,但是這也是給男孩們能有多一點機會去認識她們這樣的好女孩。

那天晚上,是她們四個姊妹淘自從這學期搬進來成為室友之後,最歡愉的一個時刻!剛認識的男孩們對她們真情流露,很貼心的在即將冬雪的夜晚充當護花使者,陪著她們到處逛,一場Party完,再接一場…直至天明才依依不捨的回家。雅娟再度的體會到單身是多麼的自由和美好。

她慢慢知道,縱使查理士河畔再美,也只是幻夢一場,她對波士頓而言,只是一個情感的過客!唯有紐約的曼哈坦,才是她真實的未來。她試著再和紐約名校的老師聯繫。

教授們馬上給了她回應,要她耶誕節前到學校面試。她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的前途。

雅娟想要重回紐約的消息傳到了機車先生耳中,沒想到機車先生也會開始緊張起來。也不顧得期末考的緊張時期,機車先生就開始打電話來給雅娟甜言蜜語,說什麼過去功課壓力太大,沒空照顧雅娟,他心中每晚都在滴血。雅娟心中暗想,大家說得沒錯,男人就是這麼賤,一定要讓他們嚐到苦頭之後才會懂得憐香惜玉。

考完期末考,Salem采風之旅認識的男孩阿坤又邀她一同出遊,前陣子因為功課忙和對機車先生在感情上的藕斷絲連,雅娟婉拒了他好幾次邀約,這次她終於答應明天要和他至羅德島一同郊遊。

但隔天一大早,雅娟讓阿坤在她家門外枯等幾十分鐘後,又把這約會臨時取消。只因為機車先生前一晚打電話給她,一付可憐兮兮的訴說著他最擅長的「三不」-不能忘掉她、不能離開她、不能不想她,讓雅娟又開始心疼起來,只好留下來陪他。

機車先生每次和雅娟膩在一起都對她又哄又吻又抱,弄得雅娟已經鐵掉的心,又打心底癢了起來,面對這柔情攻勢,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縱使對心愛的男人體貼浪漫又多情是女人的天性,但是也要看那男的值不值得她那份感情。雅娟不得又想起老媽那輛十幾年的光陽「速克達」,早已被時代淘汰了,老媽還老是捨不得把它丟掉,因為它伴隨老媽走過了年輕的歲月。有點像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味道,不過機車先生在層次上還差了一點,雅娟想想把後面一句改成為「棄之可『憐』」才更為貼切。

躺在他懷中溫習完最後一次溫存,她對機車先生已仁至義盡。雅娟玩膩了機車先生那種愛情遊戲,如今黃梁一夢,終將夢覺!機車先生如果真愛她,從波士頓到紐約四個小時的車程絕對不算是什麼!雅娟想要勇敢的走出那愛情的枷鎖,窗外自然會有藍天!她已經為機車先生失去太多!

是啊!從前在台灣有輛野狼「一二五」和三葉「追風一三五」,就可以很了不起的載著女孩去兜風,現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到處都可見到更大更重更快更穩的機車在飛馳!

雅娟終於走出查理士河畔,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在South Station坐進往紐約的灰狗巴士,她彷彿覺得好像跨上一部「哈雷」重機車,勇敢而堅強的,獨自邁向紐約曼哈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