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 propriétaire 房東
留學那年,很幸運地從完成學業要回國的學生那裡接手一間大套房。18世紀末蓋的老宅,樓梯的木頭扶手很結實,經年累月被磨得光可鑑人,寬大的螺旋石階,可以抬著單車上下不顯侷促,從梯間窗外透進來的自然光,總是讓我在上樓時,覺得就要走進一個遙遠故事裡。
我的房間在二樓半,按舊時配置是女傭的起居空間,房東L住在二樓,約莫35歲的商人,相貌端正,體態保持的不錯;他有個同居多年的女友,身材瘦削,一臉嚴肅,但實際說上話就發現其實很友善。剛搬進這屋子時,去L家拜訪過一次,喝了餐前酒、吃頓晚飯,之後與L和他女友的來往,就只有在交房租時稍微聊天,偶爾出門遇見會點頭打招呼。除此之外,沒有更多交集。
一個秋天傍晚,L突然來按門鈴,問我晚上是否有空一起吃飯。這種社交邀請,我幾乎都會答應,做為操練語言的機會,也更深入認識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到了約定時間,我下樓走到他家門口,只見他一個人出來。
「你女友不一起去嗎?」我望著還沒關好的門問他。
「她回爸媽家去了,要三天後才會回來。」他關上門,回答我。
心下雖然稍有疑惑,但既然都赴約了,臨時找什麼理由取消都很顯得刻意,就依照計劃前往餐廳。
L選了間那個城市著稱的傳統菜式餐廳,除了得注意用餐禮儀之外,少不了佐餐的酒。他的品味不錯,晚餐豐盛而美味,酒更不在話下。在酒精的催化中,話題漸漸踩到了隱私線上。L開始訴說與女友雖然在一起很久,但偶爾還是有不和之處,也問了我是否有交往對象。一連串內容讓我想到,今晚的邀約恐怕他女友是不知情。
這頓晚餐接下來打的是甚麼算盤,這時我心裡大概有個底。於是我直言有個交往多年的女友,雖然她留在國內,但我們是彼此保持著承諾關係,希望藉這回答,能讓他打消後面的不管什麼念頭。策略看似有效,因為這個話題至此就停下了。我們恢復了一般閒聊,政治時事、電影書籍...到甜點吃完,就準備離開。
結帳時,我堅持付掉自己的部分。散步回住處的路上,他問了些關於我所學專業的事,以及未來計劃,也跟我分享他的工作。不談隱私的時候,他是很有意思的聊天對象,幽默且見多識廣,而隨著話題轉向,我也比較放鬆,因此當回到住處,乘著談興他約我進到家裡時,我沒有多想就跟著進去了。
一進門,我坐在沙發上,靠近門口的位置,環顧四周。上次來吃飯時剛認識,又是禮貌性的拜訪,多少有點緊張,沒能好好觀察。他們家的風格與裝飾都飄散著布爾喬亞氣味,面河大窗上掛著織花窗簾,沙發上是與傢俱顏色一致的抱枕和薄毯,厚重頂天的木製書架,擺放著一排排不知有沒有人讀過的紅皮或棕皮精裝書。
L從酒櫃裡拿出兩個酒杯,放好冰塊,倒了威士忌遞給我,之後就挨著我旁邊,坐下。
太近了。
我微微地往另一邊移動,把距離拉開,下意識地啜了一口手上的酒。當年還無法欣賞威士忌的美,入口一陣嗆辣,讓我咳了兩聲。他笑了,「慢慢喝。」邊說著,邊輕輕拍我的背。
「剛剛晚餐時妳說,妳交的是女朋友?」他盯著我因著這一晚各種混酒而微紅的臉,問道。
「是的,交往快六年了。」我很快地回答,避開他的視線。
「啊...蠻穩定的。那妳...有跟男人交往過嗎?」他再問,上半身朝我傾靠過來。
「沒有耶,她是我第一個交往對象...」他身上的香水味,讓我有點暈眩,我整個往後靠到一個抱枕上。
「噢...那麼,妳知道pénétration這個字嗎?」他順勢壓了上來,單手撐著沙發靠背,另一隻手取走我手裡的酒杯,放到桌上。
我趁這個隙從他兩手框住的狹小空間鑽了出來,起身離開沙發,往書櫃跟門的方向走去,內心很傻眼。
原來男人直接起來,可以口不擇言到這種程度。問我知不知道pénétration這個字?是欺負我法文可能沒那麼好?還是覺得這女生應該很好攻略?難道這個字對他們來說很普通?那個瞬間思考之後,我決定演一個語言程度很差的傻子。
「這個字,是什麼意思?」我站的位置一側對著門,另一側是沙發,轉過頭我用疑惑的表情問他。
這一問,L彷彿覺得我的反應很有趣,於是也起身,走過來,冷不防從背後抱住我說:
「是男人跟女人的性愛裡會發生的動作。」他貼著我的身體,下身的反應十分明顯,「妳現在...有感覺到我嗎?」他問。
也許是整個場面太過荒謬,我竟也任他抱著,但無視那個無賴的問題,反問他:「原來如此...所以你覺得,女人之間的性愛沒有這個動作嗎?」
實在太想教育這傢伙了,女人的性愛你懂個屁。
「我相信是不同的,不過,妳要試過才知道,是怎樣的不同。」他說完,吻上我的耳垂,輕輕的咬了一下,而手已經放在我胸前的釦子上,準備要解開它。
這一切,真的,都太匪夷所思了。
我深深吸一口氣,用力掙開他的懷抱,直接走到門邊把門打開,轉身看到他相當錯愕的表情。
「跟你一起用餐聊天很愉快,但是今晚我想我們對彼此都有些誤會。我對男人沒有興趣,男女之間的pénétration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並不想知道。那麼,晚安。」我一口氣說完。
「抱歉,是我唐突了。妳真的很迷人,我其實很早之前就想約妳,只是到今天才有機會。」他站在原地,沒有試圖再靠近我,也對我坦承他的想法,「真的非常抱歉,我明白妳的意思。但...今晚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要告訴我女友。」蛤?最後結論竟然是這個?!「她如果知道,我真的就完了。」說這句話時,晚餐聊天意氣風發,五分鐘前還賣弄著魅力的L消失了,我只看見一個萎頓怕事的男子。
靠!這是什麼孬種。敢做敢當啊!!
也罷。是我自己戒心太低,他沒有硬來,算是我幸運,就當作是學了一課《男人的話術》。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Ça reste entre nous. 讓你女友知道,對我並沒有好處。祝你晚安。」
我往樓上房間走去,開門之前回頭看,L正好把門關起來。荒唐詭異的一夜就此結束。
從那之後,我們遇見彼此時總是淡淡的尷尬。他女友對我一如往常地友善。沒過多久他們好像結婚了。
至於幾個月後,當L每晚透過那扇面對天井的大窗,瞥見W在我家過夜時,他心裡怎麼想,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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