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部的夏夜，有著一望無際的完整星空。團隊都陸續入睡，宿舍燈光一盞盞暗去，S牽著我的手，走在無人的校園裡。漫無目的，只想把這一刻無限延長。再過兩天，他們就要離開了。

兩個月的時間，我和團隊之間建立起信任與默契，身為翻譯，其實既像導遊，也像保姆。那時的我還未將這個複雜的語言掌握到位，然而全團的人都十分友善，包容我的不足。

S大概是從第四週開始，藉著各種理由接近我，而我確實也隱隱戀慕著他的才華。也許還有他用的香水，égoïste男香，放在他的小提琴盒裡，隨身帶著。

是他讓我發現，散發著香水氣息的男人，對我有種致命吸引。

團員們都明瞭S的心意，他們算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團裡也有情侶和夫妻，明裡暗裡，個個都在幫他製造機會。一天在遊覽車上，S旁邊平常有人的座位明顯空了出來。我也大方地坐下了。我們靠得很近說話，太近了，以至於車子一個轉彎時，我把手放到前座的把手上，撐住身體避免靠到他身上。他看見了我無名指上的戒指。

「你…有人了嗎？」我聽出他聲音裡的震驚與惋惜。

「是，我有人了，是女生。」我怕看見他湛藍眼睛裡的失望，盯著自己的手回答他。身後一陣沈默。車子到了目的地，我沒有回頭，徑直下車。

然而S並未放棄。他還是在吃飯時坐我旁邊，演出時拉著小提琴，眼神有意無意追逐著我，整天活動結束時約我晚上散步…

男人對於「對手是女人」這件事似乎有種莫名的自信。那段時間我與女友的關係降至冰點，負面情緒與寂寞感，讓我沒有拒絕這樣出格的誘惑。

那個星夜燦爛的晚上，S牽著我轉進教學大樓迴廊的陰暗處，主動吻了我。第一次跟男人接吻，與女人的試探溫柔不同。充滿侵略性，絲毫不給退路，強勢索求著回應。

那也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男性的身體反應。那年S才26歲，還很容易衝動的年紀。對男人毫無經驗的我選擇裝傻。S靠著牆，坐在地上，把我抱在懷裡。慢慢地他平息下來。問我：「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明年冬天，來找我？」

我確實在那個冬天去了一趟北國，不過是帶著女友一起去的。事先我有寫信告訴他。我們住在團長家，大家辦了一個歡迎會，他看見我與女友站在一起時，眼神與表情難以形容。

回國之後，收到S的來信。說當我決定與女友一起去拜訪大家時，他非常難過，但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個夏夜天空的天鵝座，會是他最美的回憶。

S與我當時應該都沒想到，之後這些年我們會一直保持著筆友般的關係。從手寫信到發email，每一年至少會有一至兩封信。喜愛攝影的他，常常拍下北國才得見的璀璨銀河，訴說在彼方的心情。

這份從曖昧開始的感情，延續到現在，對彼此的意義是什麼，也許更多年後我才會明白。

但是謝謝S，是他讓我認識另一部分的自己。那是我生命中的重要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