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13 17:19:04瑪琳達

尋訪春天的桃花源

八月九日,我和幾位朋友花了四個多鐘頭的車程,從台北來到「台中縣和平鄉大安溪沿線生活重建中心」。

車子才到山底,放眼都是七二水災所造成的嚴重塌坊、地基下陷、斷岩、殘屋、倒樹……雖然經過一個多月來政府的「連夜」搶修,但通往泰雅族達觀部落的路上,依然滿目瘡痍、險象環生,彷彿方向盤稍微沒抓穩,一車子人很可能就掉下萬丈深淵或是撞上大樹大石而翻覆,著實令車上親民家族的朋友們捏一大把冷汗!

一連串延綿迂迴的山路後,終於看見掛在路邊「達觀部落」的牌子,抬頭一看,遠處的風裡正立著一處炊煙裊裊,原來是「部落廚房」的原住民朋友正在為部落裡的中餐而忙碌著。

看見有朋自遠方來,大家都笑得開懷,放下手邊的工作跑著出來熱情招呼。他們憨厚的嘴巴雖然比較「憨慢講話」,除了「你好」之外,沒有太多熱情的客套話,不過YAKI(部落裡的女長者)連忙遞過來一杯差點溢出來的親釀小米酒,濃郁的原住民人情味就這樣從酒杯的周圍一下子迸開,忘了先前在車上的驚嚇與不安的感覺,心裡忽然間實在了起來。

重建中心社工督導,也是「部落廚房」夢想計劃的執行者黃盈豪告訴我們,原住民朋友對於宋先生過去在原住民部落所付出的心力還念念不忘,因此大部份的原住民同胞都很支持親民黨。只是,每一次的選舉,對原住民同胞都是一次「撕裂」。


我獨自想著:這「撕裂」的詞用得可真好,
但心裡面卻不知為何暗暗悲傷了起來。


”達慕修,生日快樂!祝你早日自己站起來!”

達慕修是達觀部落裡一位結核病和糖尿病的青年,由於父母離異,家中幾位兄弟又有各自的問題,達慕修只能獨自一人在山中小屋過生活.
孤獨的他每天等著中午社工來送餐的時間,
因為那是達慕修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了。

他不曉得今天還有另一個驚喜在門外等著他。

在社工同學的攙扶下,達慕修拖著孱弱的身子緩緩下床,
拿起床邊唯一陪伴他的拐杖,蹣跚地拄到門口,
看見門外這麼多人帶著蛋糕迢迢千里的騎著摩托車來為他慶生,
達慕修顯得有點靦腆、有點不知所措,
眼底卻閃過一抹興奮,
畢竟這是他退伍後十二年來的第一次過生日,
這天他35歲。

大家圍著達慕修唱著生日快樂歌,
達慕修因不能久站而獨自坐在中間大家為他準備的籐椅上,
害羞的眼睛不知該擺向哪裡,只好一直瞪著凳子上的蛋糕。
社工朋友說:「希望達慕修病趕快好起來,
有一天能不必再靠拐杖就能自己走路。」

有人說:

「希望達慕修很快就不需要人每天來送餐,每天都能過得很開心。」

「希望你要趕快自己洗澡」

「祝你每年生日都會很愉快」

「祝你中樂透發大財」

……所有的祝福在門外的大太陽底下閃閃的發亮著。


”達慕修的生日願望”

終於輪到達慕修要講生日感言了!他左望望,右望望,
看見攝影機對著他,要講的話就又吞了回去。

大家逼著他非說不可,於是他的表情變得異常認真,
用特殊的原住民腔調:

「當初至善剛來原住民部落的時候,
原本以為很小啦!小到隨時可能不見,
後來看到不但沒有不見,而且人越來越多,
中午送餐照顧部落的老人和病人……
而且做得很好,我希望至善要繼續加油啦!」

奇怪了,沒有眼淚,也沒有哽咽,
怎麼聽起來很感人呀?

不過旁邊的社工們聽了不知不覺壓力沈重了起來,
連忙起鬨著:「那是要加95還是92啊?」


”再會”

慶生結束,一行人也該走了,
達慕修不捨的望著大家的背影招手,眼裡滿是不捨。
大家搭上那輛從台中縣政府借來,十月底「部落廚房」計劃到期後就得歸還的四輪傳動車,
害怕這輛車就像九二一的組合屋一樣不久後就要被政府強制收回了,
大家在心裡面都產生了一個共同的疑問:

明年這個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經費讓社工們留在山上,
為達慕修過生日、為山裡的老人們服務啊?


踩過腳底的土地,原住民朋友們望向天,嘴裡輕哼著敬頌太陽的歌曲。
毒辣的太陽彷彿只能曬傷我的臉,曬不死部落同胞樂觀向上的心。



(圖說:達慕修依依不捨向社工們道別,直到全部的人都上了車,手還不斷的揮著)


後記:
8/18,我們為他慶生後不到十天,達慕修與世長辭,年35歲。
身染糖尿病,肺結核,痛風的他沒有錢住院醫治,8月18日突然高燒,
不敵病魔折騰。

大概是我們的祝福不夠誠懇,盼望得不夠熱切,或是原住民的宿命。

逆境真的不是絕路,而是生命的轉角?繞過去,真能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