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夜琳瑯微溫的手撫著我臉龐，要我別傷心後，她便沒再哭過。
　　萬劫噬心大法終於練成，於是我讓琳瑯多作休息。琳瑯不久將接任教主，往日的教主也曾有過施行此法的，但都是出於自願，為了留下永恆美貌。
　　讓琳瑯保持七歲形貌，如同瓷器娃娃，卻是無例。
　　那些教主留下年輕相貌有何用？哪幾個能好好過完此生？與祭司的鬥爭、與神女的鬥爭、與長老的鬥爭，毒法蠱術再如何了得終究難免一死。
　　而琳瑯不會的。
　　寨老之女琳瑯是善良的，純潔如曼珠沙華。
　　儘管不能與我共享無限壽命，卻會乖巧、溫順地陪我一世，不離不棄……。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讓琳瑯休息除了調養，更是因為她那隻白骨森森的左手。
　　即使琳瑯不說，我仍知道她所受創傷不小。不光因為手成了如此駭然，也因為這樣的存在，化做不可抹滅的烙痕。
　　那被我深深傷害的心，絕對的信任在瓦解時變成利刃，無論再怎麼修復都不可能回到從前。
　　儘管傷口癒合，卻留下了疤痕；儘管疤痕消逝，受到的傷害，卻不等於未曾發生。
　　可以假裝看不見，可以假裝不知道，卻不能抹煞其存在的事實。
　　而琳瑯的左手，又更深刻地提醒她，也提醒著我。
　　飄遙傷害了我；我傷害了琳瑯。

　　「琳瑯，妳醒著嗎？」
　　琳瑯房外，我輕聲問著。時已三更，或許她睡了吧。
　　房內一陣窸窣，琳瑯開了門，顯是正要入睡。
　　「這麼晚了，還不睡？」
　　「嗯，看書看迷了。」
　　「哦，什麼書呢？」
　　「《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經》。」
　　我呆了一下，想不到琳瑯這等年紀會看佛經。
　　「不說這了。來，有好東西。」
　　伸出手來，琳瑯也伸出右手搭上。我帶著她一路走到宮外，彷彿沒有盡頭的曼珠沙華在星光下閃動。
　　搖曳生姿。
　　「看囉！」
　　左手一揮，袖風勁氣十足震得火紅花兒沙沙作響。剎時，點點星子自花間飄升，放眼望去有若置身星群。
　　「哇──」
　　琳瑯驚喜，緊緊握住我的手，巧目睜大看著螢火蟲飛舞。我放開她，要她走入花叢中。
　　這一走動，又激起更多螢火蟲。
　　燃燒，在火似的花間，小小的螢火蟲在閃亮，緩緩向天際飛去，連星兒都相形失色。
　　「來，再給妳看一個東西。」
　　螢火蟲漸漸散去。我呼喚琳瑯，並牽著她回到靈鷲宮天台。待我指示她上去，琳瑯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怯意，可仍然照我的話行動。
　　「閉上眼睛。」
　　琳瑯乖乖地閉上眼，我再次震出袖風，直打入四周林中。
　　然後，就如置身幻境。
　　先是一兩點冷藍光芒浮出，三四點、十點，上千點的亮子自林裡上升。
　　「琳瑯，妳看。」
　　整個縹渺峯後林成千上萬螢火蟲如琉光浮絮飄舞。那是冰雪燈，只存在於靈鷲山的，冷藍色的螢火蟲，十年才看得見一回。
　　天台上，背對著我的琳瑯不發一語，但我彷彿聽見她心中的讚嘆，讚嘆這神聖而美麗的、令人屏息的冰雪燈。
　　琳瑯緩緩張開雙手，許多螢火蟲停在她身上，猶如天仙下凡般，不可褻瀆的絕世神女。
　　呼吸同樣空氣的我還有世人，都好若冒犯。
　　心中悸動，我虔敬地仰望藍芒披紗的琳瑯。忽焉，有什麼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