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瑯．二

後來我沒再哭過。

飄遙第二次帶我登天臺時，五毒中來的是蜈蚣，一隻隻黑殼百足忒大地，便是說多噁心都是。

蜈蚣爬在手上著實令人毛骨悚然，當牠咬我的時候，尖叫聲中祭司一樣將我抱在懷裡。

為什麼這樣對我？

對祭司絕對的信任在這兩夜逐漸崩解，那樣年幼的我，首次體會到怨恨。

想要掙脫飄遙，然而祭司的力氣實在太大，我懷著複雜情緒抬頭看他。

剎那間，我怔住了。

弓著上身的祭司臉離我好近，漂亮的面容扭曲而慘白，大約比我當時的臉色還要淒涼吧。飄遙祭司劍眉糾結一塊兒，藍寶石的雙眸鎖在緊閉的眼皮後面，冷汗涔涔。

好痛。

被蜈蚣咬食的手好痛，心也好痛。

『祭司……』

伸出右手，微抖著撫觸上飄遙冰冷出奇的臉，他一顫，困惑而略帶吃驚地睜開眼。

我知道我正崩著面孔，忍耐蜈蚣的毒咬。一道淚水自眼角滑落，我右手揪著祭司的衣服，將臉深埋他月白衣裳。

我希望你能懂，希望你能懂。

『……不要……傷心……』

在那之後過了很多年，我終於回到百花祠。

一雙手自身後摟著我的臉和肩膀，我認得這味道。緩緩放下摸著玉壁的右手，抬頭望向來人。

『娘娘……』

移身到我面前蹲下，千卉娘娘執起我的左手，沉默良久。

『回來就好，這又是何必？』

娘娘眸中倒映著我的身影，那是我在人世的樣子，也是回歸後我後上許多修為跟力量改變後的真形。

即使你在我年幼時對我施那麼殘狠的蠱術，但我不恨你。

擁有不死之力的你會一輩子忘不了我，而身為神祇的我亦忘不掉你。

搓揉在悲傷的回憶裡，相互思念……

『娘娘不也是麼……』

即使你硬將我與天極拆散，可我不恨你。

明知我生下了天極的孩子，你卻沒有將他倆殺了。

那麼，深愛著你們的我，又怎麼能棄你不顧？

『是的、是的……』

千卉娘娘露出哀傷的表情，輕輕抱著我。

娘娘與真君，我還有祭司、天極，一瞬間彼此的記憶交錯在一起。

想起了一句話，同時感受到娘娘也記起。那是真君離去時告訴娘娘的，亦是我死前告訴祭司的。

我不恨你，飄遙，我不恨你。

『……以是姻緣，經千百劫，常在纏縛。』

即便殺了我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