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ni

＃他在春天那一邊，妳的秋天剛落葉＃
(註：蔡健雅---紀念)

想念是一種習慣，可以培養，也可以戒掉。

剛開始的時候，一天想念他100次，然後過了一段時間，每天減少一些次數，又過一些年，你發現你已經不再數落想念的次數，漸漸地，不再想念。

剛開始的時候，你像隻獵狗般追蹤所有他可能去過的地方，你待在所有熟悉的地點守候，你嗅聞他的氣味又隱忍著躲開他的視線；時間經過總是帶來你從未想過的改變，後來你完全就視而不見，忘了剛剛他經過身邊。

剛開始的時候，你不斷地說起悲傷，不斷地回想，你說了一遍又一遍想了一回又一回，壓垮了嘴角也慘澹了微笑表情，接著你一點都不想再提起或是有漏掉口風的嫌疑，你緊閉牙關深怕過去伺機從齒縫竄出作祟，當你有一天脫口而出他的名子，卻可以談笑風生依然。

一切都是「剛開始」的錯。

痛苦的起點，驟變的起點，動盪的起點，分割的起點，都需要時間來仔細包紮覆蓋，都需要時間來重新揭起癒合，你不會因為經過了多次的「剛開始」而稍稍有了免疫，每次都能更痛一些。

最難熬的是未知。

是分手還是吵架？他有了新歡還是誤會？要再多等一會兒嗎？多幾天還是多幾個月？眼看都過了幾年。

你試了很多偏方。

有人說動心忍性過一陣子就會好，你很想問他所謂的「一陣子」是不是等同於「一輩子」？有人介紹了符咒法寶，你緊抱著只安心一天；有人說新戀情是舊傷口的解藥，你咬著牙麻痺了一下，卻搞到傷痕累累；有人說他根本不值，你看著他的照片嘴裡不應卻偷偷掉眼淚；有人說死亡是一種解脫，你已經做好準備卻擔心他回頭來後悔。

在星期天的下午，你總要翹起鼻子嗅聞空氣中炊煮晚餐的味道，想起多次的黃昏市場，你們一起買菜，一起準備，他做飯你在旁邊幫忙，日子很平淡，卻幸福到要融化一般，讓你在往後的日子被制約。

還有還有，他睡在藍色沙發上把腳翹在你大腿上安安穩穩，你動都不捨得動一下，看著他輕輕打呼就滿足到可以微笑，雖然你偶而會抱怨怎麼都一直在睡覺，從未告訴他的是，你多愛親吻他睡著猶如孩子一般的臉。

朋友的下午茶時間，一群人嘰嘰喳喳笑鬧，你安靜脫離視線，停留在咖啡館角落那單人座椅的背影，相似的黑色T恤，相似的鏡片背後那雙游離落寞的眼睛，他獨自品味一個人的咖啡滋味，彷彿衛星環繞的孤單月球，獨自公轉自轉；你想起他，想起他此刻是否一人也孤單。

所以你很難說服，那個人已經消失，那個愛你的人在轉身時就從你的時間空間不見，就算貼近回憶，也像看見舊照片，雖有溫度，卻已遙遠。

像是有幾次你獨自駕車行駛在夜間高速公路，卻總被和他相同款式的車輛吸引，一部一部，你要在刺眼的頭燈與閃爍的黑暗中確認了不是他的車號之後心才不會狂跳，也不管是否就要撞車。

然後你反省，覺得自己愛得不夠，覺得自己給得不多，覺得自己付出太粗糙。

你拍下一張又一張黑白照片，想告訴他你眼中看見的風景從此失去顏色；你去買紙張，細細一折一切做好信封，正確無誤寫上地址貼好郵票，卻從未真的寄出；你擔心害怕他會退回，又止不住繼續縫製壽衣般的瘋狂意念，總覺得停止這樣愚蠢的行為，是終於邁向死亡的那一天。

還好這些都會只是「剛開始」。

落葉後的秋天時序不會停止，蟬鳴依舊在每年夏天，即使今年的蟬兒不是去年那一批，即使每年都會在秋天飄下新的落葉。

你的居住空間變成愛情的垃圾場，充滿沒有人要的紀念，到處都是過往的遺跡，終於有一天早晨你醒來想到的竟不是「loser」而是「cleanup」！

以前不丟掉是因為你賭氣地認為就算讓那些愛情的遺跡存在你也會走過，而決心丟棄是因為你煩了厭了不想再見那些曾經依存為生的藉口。

會過去的；戀戀深情會過去，還不習慣，所以不要說，不要說有多沮喪，不要說有多難過，一開口，悲傷襲來，就算原本該微笑，沈重地壓彎了嘴角，傾城為廢墟。

他確確實實是在春天的那一邊，你可以選擇往回憶的反方向走，或是待在冬天的盡頭等著早春的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