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其實只要一張小小的卡片，寫上幾字時髦的濫情用語，再說句：「媽媽我愛妳！母親節快樂！」就能讓容易感動的老娘眼底泛上淚光，心腸軟又愛哭的婦人性子，從小就讓他不知不覺地受到溺愛，想要什麼，別過分離譜的老娘幾乎都滿足著他，小康家庭也上了貴族幼稚園和小學，除了穿著打扮得體的程度，同學們持續添購的新版電玩他一樣也沒少過，父母離異前，著實擁有一段富裕的童年。

　　日子的步伐變亂在某日醒來不見老娘的蹤影，剛開始老爸曾因為他哭喊著要媽媽，父子驅車千里尋母，幾次後，老爸載他出去是會晤另一個阿姨，還被迫當那阿姨女兒的玩伴，心裡雖然超不爽快的但又能如何，小孩的命運全然操在大人的手上，是一群沒有自主權的弱勢團體，看著老爸摟著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的，只感覺噁心死了，突然可憐起獨自生活的老娘，憎恨的心讓他在書本裡塗鴉，將自己化身「超級塞亞人」，一拳轟斃「臭爸爸」替媽媽雪恨。

　　軟弱的老娘當然爭不過死硬派的老爸，他只好萬分不甘願的讓父親監護，說監護只是法律上，老爸每晚都到阿姨那兒溫存，放他孤單一人在家和電視、電玩為伍，偶而忙碌的老娘會來電噓寒問暖，自己的處境往往又惹得電話那頭老娘不捨的啜泣，最後他再次無奈的跟著老爸正式和阿姨一家同住，因為阿姨懷了弟弟了，她和老爸啥時結的婚，他渾然不知也與他無關，那個「家」複雜的要命，是老爸和阿姨自私而為所建立的家，他和阿姨的女兒永遠不會是親人，至於那個勉強有血緣的弟弟，老爸以後就讓你去照顧囉！他只是暫住的，十八歲就是個期限。

　　喜歡回到老娘身邊某個原因是可以獨享電腦整日，他承認自己愛玩，有時候沉迷在線上遊戲無法克制，相較老娘每天從早到晚的辛苦，他的行為成了不折不扣的不肖子，有一夜他起身如廁，發現老娘待在單人沙發上默默哭泣，她心裡或許真的很苦，苦到無力在兒子面前拭淚佯裝堅強，老娘抬起滿佈淚痕的臉頰對他說：「任何的挫折我都能忍耐，只有你傷我的心......。」他對老爸的怒罵已毫無痛癢，而老娘卻不能接受老爸字字句句的羞辱，他是該為貪圖玩樂造成父母口角而自責，桌上那封未及收妥的鬱症藥袋，連結著老娘傷心欲絕的神情，在心中他說了句無聲的：「媽！對不起！」

　　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在母親節給老娘一個表示，寫卡片？小孩子氣！於是和好友興致沖沖應徵了幾處假日工讀，雖然個頭兒可以謊稱是高中生，但社會經驗畢竟不足都被回絕了，他想起三姨婆開的「賽門甜不辣」店，毛遂自薦前去請求機會，三姨婆並不缺人手，卻念在他一片心意，時薪五十破格錄用。繁華的西門町，人潮熙來攘往，他勤奮的端送客人的點餐、收拾用畢後的桌面，八個鐘頭之後，他總算了解老娘為何下了工後總是一附瘸腿樣兒，趁著老娘還沒到家門，喜孜孜的將今天的辛苦錢塞到老娘的小木盒裡，想了想又抽一百出來，一方是慰勞自己，再者也不必跟老娘要零用錢，嗯！合理！

　　不消多久他便鼾聲大作，勞累的身體需要睡眠來恢復，他無法替老娘等門了，舒坦的被窩像極了小時候老娘溫暖的懷抱，朦朧中感覺到有雙熟悉的手正輕撫著自己的臉頰，慈愛的......，原來他踉蹌地跌落在黃色油麻菜花海裡，年輕的老娘帶著心疼的眼神正替他抹去泥漬，三歲的他沒哭，很勇敢的......。



Rosa　　　2007/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