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08 00:26:19Rodizare

【TYTANIA】妖精行進曲

  

  

  接獲消息的同時,忽然受到一股衝動的侵襲。

  

  掬起一渦冰冷的水潑上,年僅十九歲年輕士官的獨自在洗手間,試圖抒緩發燙的臉龐和緊繃的表情,晶瑩的水珠滴落在秀麗的輪廓下,或頑強地攀附在細緻的髮絲上,紫瞳翦水的模樣有如沾著晨露的夜之生物。

  

  擦拭水滴、整頓衣裳後深吸一口氣,穩定地踏出洗手間。

  

  

  

  

  

  傳說泰坦尼亞是太古妖精女王的名字,紫色眼睛是妖精藏不住的證據。

  

  

  

  透過眺望宇宙星辰的視線,外暗內明的玻璃反射出冰潔的容姿。法爾密內心訝於自己的表情竟是平靜如常,好像先前的緊張感不曾發生過。

  

  接獲晨曦女神號即將抵達巴格休的消息,法爾密先到洗手間穩定沒來由的混雜情緒,默練好幾次可能需要的說詞後,向受傷療養的亞歷亞伯特公爵提出隨行迎接褚士朗公爵一行人的請求。亞歷亞伯特很快地答應了,於是法爾密現在隨著代表公爵的幕僚凱因少將,與一千艘艦艇前往迎接晨曦女神號。

  

  大難臨頭反而靜得下心,所有情緒都混雜注入一樽酒桶,釀出一杯清澈的白酒。

  

  只是這杯酒有著初嚐的苦澀。

  

  「儘管去吧!沒問題的。」那時亞歷亞伯特公爵的聲音帶著平靜的莞爾。

  

  自接獲褚士朗的密函、天城事發後離開提倫的第三天,法爾密得知自己成了通緝對象,不得不鑽研法規漏洞,輾轉搭乘客船前往亞歷亞伯特所在的巴格休。偽造證件和避開盤查都還算容易解決,困難的卻是這副引人注目的金髮紫眼,法爾密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換裝染色,抵達巴格休時幾乎面目全非,制服已經當引開追兵的誘餌弄丟了,於是又花了好些功夫接通訊息,直到透過螢幕見到醫院裡的亞歷亞伯特、被認出真實身份後,法爾密才得以喘息。

  

  逃亡的日子驚險萬分,但還不能掉以輕心,真正的難關才在後頭。

  

  一旦違抗來自天城的命令,就形同與自幼成長的家族、宇宙最大的勢力為敵,力量還不成氣候就只能依附在他人的庇護下,不想更悽慘變成可以丟棄的累贅,就必須成為庇護的羽翼之一……不過這些考量往後都可以再繼續,首要面對的是沒有過去和未來、只存於現在的難關。

  

  衣裝可以換,染色可以洗,但剪了就……摸著修整過後的金髮,法爾密第二次對自己的容貌感到徬徨不安。

  

  

  

  

  

  十三歲那年,軍校放了假,身為級長的法爾密為職責久留了些,待天空都抹成紅艷的色彩才抵達家園,艾斯特拉德已經準備紅酒和香檳等待多時。這個習慣約莫是從法爾密九歲進入軍校後開始,艾斯特拉德喜於與返家的兒子飲酒暢談,法爾密也樂於從喝醉開始多話的父親口中得知關乎泰坦尼亞的秘密。

  

  不料這一次,法爾密得知的是關乎自己的秘密。

  

  喝到醉醺的艾斯特拉德開始透漏:他那相貌出眾、資質優異的嫡長子身上除了已經決定的一半染色體,另一半則是工程接配而來,基因如何排列、性徵是否顯現,全經過精挑細選,是他最得意的傑作。

  

  紫色眼睛正是顯現出來的鐵證。

  

  聽著艾斯特拉德志得意滿的笑聲,法爾密靜靜搖著琉璃杯中的香檳,想著自己的誕生也許不過是父親的虛榮心作祟,搶先擁有男兒是贏過異母兄弟的機會,但這項優勢在亞朮曼嫡子提奧菲士出生後就失去作用了。父親把自己留在身邊,不過是保留得來不易的物品,只因為丟掉太可惜了。

  

  於是法爾密第二天就以準備學校活動為由,匆匆回了軍校。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幼稚。

  

  法爾密並非不了解,儘管泰坦尼亞權大勢大,但像「侯爵之子」這種不上不下的地位,實際擁有的選擇並不多,空降擔任高階副官不是自己選擇的結果,更別說照顧年幼公主的工作會完全沒得選地落到頭上。六年前的任性,與其說是怪罪父親的自私,還不如說是氣惱沒有選擇外表的權利,這就像氣惱不能選擇生在哪個家庭一樣,都不過是孩子氣的無理取鬧。

  

  所以才會在那年亞朮曼登上藩王寶座的那天,早已忘記賭氣原由的兒子請假回家,陪在他失意的父親身邊喝了一整晚的酒。

  

  就算到了現在、到了可以無慮喝酒的年紀,法爾密偶爾想起自己為何生成這附模樣時,仍需要一些勇氣去平定意氣。提醒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同時,也感覺潛藏在血液裡的那份野性滋長:第二代藩王諾利儘管有位開創泰坦尼亞的先例,還能青出於藍、成為宇宙真正的統治者。因為有障礙才會想超越,唯獨做到的人才值得敬佩,這不就是泰坦尼亞嗎?法爾密這麼相信著,所以無法理解成為維爾達帝國軍務大臣的父親雖然才幹上沒有受到影響,精神上卻幾乎一蹶不振。

  

  既然已經別無選擇地成為泰坦尼亞,那麼就該在這條道路上盡情奔馳。當時法爾密憑藉著泰坦尼亞應有的野心和銳氣,欲激起父親的鬥志前往那至高的寶座,但那場策動還沒開始就結束,甚至賠上艾斯特拉德的性命。在儉樸的葬禮中,心如刀割的法爾密一面悲傷再也無法和父親飲酒暢談,一面深刻體會這條道路早已被強奪豪取得一點不剩,只能無能為力地分享被限制的空間、使用被分配的力量。

  

  ……儘管發生這麼多事情,仍不代表一切就到此為止。

  

  感覺動脈裡的血液低鳴了聲,紫色雙瞳彷彿吸取了宇宙星辰的光芒,靜靜閃爍。

  

  ──現在的我,還是個不成熟的泰坦尼亞,沒有人把我放在眼裡。

  

  不過我做了選擇:選擇拒捕、選擇加入陣營、選擇親自面對難關。

  

  選擇是出發的開始,我已經出發,不打算給自己後退的機會。

  

  那場灰頭土臉的逃亡的確是我的開始。

  

  為了超越障礙、也為了肯定自己的,重新開始──

  

  

  

  

  

  迎接的艦艇與晨曦女神號取得聯繫,褚士朗透過螢幕看到凱因少將身旁的年輕士官時,稍稍露出驚訝的表情,什麼都沒說。當那名年輕士官搭乘太空小艇來到晨曦女神號時,褚士朗身旁今年十一歲的女孩興奮地跑過去。

  

  「法爾!你好嗎?」

  

  「是的,公主,拖妳的福。」

  

  法爾密行禮致意,自認禮貌周到,不料莉蒂亞公主卻嘟起了嘴。

  

  「法爾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老愛擺出一附假正經的模樣,我們好不容易才見到面,你應該再高興一點才對……咦?」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法爾!你的頭髮!」

  

  「發生一些事情,所以修掉了。」盡可能簡單敘述,還發現好像有點抖音,「不適合嗎?」

  

  「不會呀!法爾,這個髮型看起來很清爽、很適合你噢!」

  

  「……是這樣嗎?」面對栗色頭髮的公主開朗的笑容,紫色眼睛的士官露出淺淺的微笑,內心暗嘲自己為了這麼一句話猶豫煩惱什麼勁。

  

  同時暗自慶幸難關已過。

  

  

  

  「面對在乎的人,對自己的要求會變得苛刻,需要堅強的意志力才經得住考驗。」半躺在療養床上,亞歷亞伯特向前來探視的褚士朗說道,「法爾密卿和我們不同,他是少數享受過家庭溫暖的泰坦尼亞,意志力也特別堅強。所以我才會說沒問題。」

  

  「有聞法爾密卿是試管嬰兒,雖然艾斯特拉德侯爵後有妻妾卻是分居,法爾密卿的親情感只來自父方。艾斯特拉德也許當不成公爵,卻是相當稱職的父親。」

  

  「那股意志力經過焠煉會轉化為熱情,驅使他追逐想要的一切。無論是泰坦尼亞還是宇宙的未來,需要的其實是那樣的角色。」

  

  「熱情嗎?意外的不難想像。」

  

  「後輩要追上來了,留神點。」

  

  「我還沒這般不濟,你也別輸給他了。」

  

  

  

  

  

  傳說泰坦尼亞是太古妖精女王的名字,紫色眼睛是妖精藏不住的證據。

  

  逐夢的妖精是誰也無法阻擋的。

  

  

  

  

  

  

  

  

  

  ─妖精行進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