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22 16:37:32戲菌

第四十七頁

四、作品內容分析

《麥田捕手》的主角荷頓在一天兩夜的故事情節中強烈籠罩著「孤寂」﹔家庭給予荷頓的期望甚高,但卻因為操行不良、學科成績不及格,讀了幾所學校一直都無法順利畢業,加上家中的哥哥為好萊塢的成功電影編劇、妹妹年紀雖小卻聰明伶俐,就連已病逝的弟弟都樣樣比荷頓優秀,自幼從家庭出發就已不受肯定與支持,導致荷頓帶著幾分自暴自棄的悲劇性格。在被退學的情況下,血氣方剛的他離開校園前還因感情上的問題與室友間發生了摩擦,甚至受了點傷,如此糟透了的心情下,在下著雪的聖誕節前夕他離開了學校,展開在紐約市的探索之旅。
雖然在非常寂寞無助的情況下,荷頓依舊不願回家,唯一一個讓他想回家的理由,就是與十歲的妹妹菲碧見面,在第十章中他是如此描述自己的妹妹﹕你應該看看她。你從沒有見過像她那麼聰明伶俐的小孩子。她非常聰明。我是說自從她進學校以來每樣功課都得到A...你會喜歡她的。我是說你如果和她談事情的話,她會完完全全懂得你所談的東西。我是說你可以把她帶到任何場合去。由此可見荷頓是多麼喜愛自己的妹妹。
到了紐約的夜,這正是所謂成人的虛偽世界,荷頓對這城市在夜遊所遭遇到的一切將展開毫不修飾的批評,這也正是《麥田捕手》與讀者最直接的溝通﹔荷頓想踏入成人世界,但孩子氣卻阻礙了他,從在「香草廳」遇到三位小姐後,荷頓深刻的發現以孩子的姿態是無法生活在這個環境的,而且三位小姐竟然只為了見一位明星就能夠在酒吧裡耗上一整夜,進而他虛構了電影明星的出現,三位小姐竟激動的不得了,他從這點看出虛偽盲從的可笑。虛偽不僅只於在紐約發生,在第二章與斯賓塞老先生的談話中提到﹕當你父母親幾星期前跟塞穆爾博士會商時我曾見過他們。他們是「了不起」的人。荷頓當時的心態卻認為﹕了不起,這是我所憎恨的字彙。它聽起來很虛假。每次我聽到它就想作嘔。第十八章中他諷刺聖誕節目﹕成千的人,一齊唱著「普天頌讚」那首聖歌,就像瘋了一樣。壯觀已極。那應該是非常莊嚴的,我知道,而且應該很美,但是老天,我根本看不出來有一點點莊嚴和美來,像那樣子由演員抬著十字架亂走一通,然後又回到後臺,保證他們之中有些傢伙已經等不及要抽煙了。但矛盾的是,當荷頓在面臨虛偽給予強烈批評的同時,自己卻往往也給予虛偽的「虛應」,就像斯賓塞老先生讚許了荷頓的父母後,荷頓雖然心生不滿卻也回應﹕是的,他們是的。他們很好。在十二章中的歐尼夜總會他遇到了哥哥的前任女朋友麗連.西蒙絲,他與她相互寒暄後隨即抱怨著﹕我和那位軍官(麗連.西蒙絲的男伴)客套了一番。這些名堂總是令人討厭的。我常常說﹕「很高興遇見你。」,甚至向那些我根本不想遇見的人。如果你想繼續活下去,你免不了要嘀咕這些名堂。沙林傑筆下的荷頓將自己分裂成兩塊,他赤裸裸的一分為二,讓大家完全清楚這矛盾性格後面所試圖托出的現實涵義究竟為何。
聊了這麼多荷頓叛逆的一面,讓我們來看看他個性上的另一面,雖然他被稱之「失落的下一代」,但似乎不至於那麼糟,這也是讀者肯接納他觀點的原因(縱使稍嫌過度憤世嫉俗),若荷頓是一位真正失落、渾渾噩噩、一無事處,除了抽煙喝酒甚至吸毒、性放蕩等,那他的反英雄形象便容易導致瓦解,受認同度更會大大的降低﹔所以沙林傑在荷頓的個性中安插了部分善與童真的成份,平衡他放蕩不羈、吊兒郎當的個性,讓他瑕疵的一面有了被同情、被原諒的可能。很明顯菲碧的存在便是關鍵,她不但是荷頓的精神寄託,在某些時候甚至是他的心靈導師與避免他誤入歧途的轉捩點,就如同先前所述﹕雖然在非常寂寞的情況下,荷頓依舊不想回家,唯一一個讓他想回家的理由,就是與十歲的妹妹菲碧見面﹔在第二十一章至二十二章菲碧為了荷頓的被退學的事甚至發了一頓脾氣,荷頓花了好一陣時間做解釋並試圖安撫,這與他在先前的個性完全不同,我們藉此便能深刻感受到荷頓真性情的一面,後來,在菲碧問他﹕因為你不是的。你不喜歡任何一個學校。你不喜歡的有一百萬件事。你不喜歡。隨及荷頓陷入了沉思,縱使他無法專注的去想出回答妹妹的答案,但在荷頓腦中閃過的畫面卻是他最在乎且憤憤不平的校園事件,從這點我們也可以嗅出荷頓充滿正義的思維。另外,在十三章中他與妓女對話中的情感流露﹕她站了起來,把衣服從頭上向外脫...當你看著一個女孩站在那裡,突然開始脫衣服,你一定會非常衝動。但是我並沒有衝動。我一定要到最後才會想到性那方面去。我當時與其說是衝動不如說是難過。此對話也可證實荷頓的思想行為並不過度偏差,作者將他朝道德方向拉了一把。
在許多戲劇的文本中,象徵物即是劇作家喜於運用之手法,在布羅凱特所著之世界戲劇藝術欣賞中第四四七頁提到﹕由於終極的真理無法靠邏輯推理來瞭解,也就不能被直接表達。它只能透過相當於(雖然不確等於)劇作家的直覺,而能引發感情和心志狀態的象徵來間接說表明。又至第四四八頁﹕因此,當一個劇本描繪人類行動時,其終極目的則在於傳達關乎一個更高真理的直覺,此最高的真理無法用文字明言,只能用象徵暗示。但運用象徵卻也有其缺點,因為「象徵」本身就認為終極真理無法以一般邏輯界說,且其「象徵物」也是透過作家的直覺反射,故其時代背景及各國文化皆會有所差異及影響,象徵也就容易顯得模糊且主觀。但歷史上仍然有成功的例子,猶如契訶夫的「海鷗」、「櫻桃園」,易卜生的「野鴉」等。沙林傑除了運用主角個性差異完成理念傳達外,也巧妙的融入了一些具有象徵意味的物品或形容詞,使整個作品更具咀嚼性與哲思性,留予讀者更寬廣的想像空間。接下來提出一項極具代表性的例子﹔無時不刻出現在小說各情節中的紅色獵帽,這頂獵帽對於許多讀者而言一直是一個心中的未知,對我而言亦然,但在小說許多關鍵時刻都會突然的伴隨在荷頓的身旁,它似乎代表著一樣抽象的事物,但卻又不太明確,在接下來的分析特別將之提出探討。
紅色獵帽的第一次出現在於第三章荷頓回到寢室的時候,因為有暖氣,荷頓心情不錯,書中描述道﹕我脫了外套,打開領帶,解開鈕扣,然後戴上了上午在紐約買來的那頂帽子。那是一頂打獵的紅帽子,有一個高高的頂。那是在剛離開地下道而且發現我們遺失了所有軟劍以後,我在一家運動用具店的櫥窗買來的。僅花了一塊錢。我戴這頂帽子的方式是將那高高的帽頂旋向腦後--非常的土里土氣,我承認,但我喜歡那種調調兒。緊接著室友艾克利就對紅色獵帽表達出意見﹕艾克利說,「那是一頂打野鹿時戴的帽子哩。」「大概是吧。」我脫下帽子看了一下。然後閉了一隻眼睛,就像在射擊瞄準一樣,對準帽子,「這是一頂射人時戴的帽子。」我說。「我就戴這頂帽子射人。」從以上的對話可以得知,荷頓明白自己帽子在大眾的眼光底下是不受歡迎的,尤其是將高高的帽頂旋向腦後時,但荷頓卻打從心底非常喜歡,而後與艾克利的談話中我們又再得知,紅色獵帽對荷頓而言似乎是一種偽裝,甚至是武器。統整上述,對荷頓而言戴上帽子似乎代表著是一項「自己相當滿意的偽裝術」。
進到紐約城後,荷頓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帽子在於進到愛德蒙旅館的那刻﹕我進去了(旅館)。我原想戴著那頂紅帽子的,我在車裡(計程車)是戴著它的,只是因為好玩而已。但是當我進門的時候我脫下了它。我不願意自己看起來像個流氓或什麼的。其實這真是諷刺。我當時並不知道這個窩囊的旅館竟然住滿了性變態者和那些低能兒,並且流氓多的是。這句內心獨白印證了紅色獵帽偽裝的功能性,而且是能夠將自己與性變態者、低能兒及流氓等區分開來的工具,荷頓後悔著將它脫去,導致他被與其他人混為一談。
讓我們再將以上兩條線索拿來與先前對於作者及作品風格分析相互比較一下,在沙林傑的寫作風格中,其角色常以童稚的純真心靈做為武器,和與其相對立的成人虛偽世界展開搏鬥,紅色獵帽之於荷頓也意味著某項武器與對外的絕緣物,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推敲出作者賦予紅色獵帽的象徵意義究竟為何。
不可否認在小說中紅色獵帽有其真實的功能性,但在許多細節中隱隱約約的透露出紅色獵帽與妹妹菲碧的微妙互動,我們當然可再拓展更多對於其它物品的聯想,而是這些聯想他為《麥田捕手》增加了更多的詮釋性,如同先前舉過的例子﹕讀者會開始像導演般為沙林傑的作品建構出一部屬於自己的麥田捕手,這也是一部經典作品之所以擁有讓後世讀者一閱再閱的重要價值關鍵。

五、閱讀感想

  《麥田捕手》一書相較於其它現代文學看來內容似乎不至於太過越軌,我們是否該覺得可悲?試著想像一九五一年《麥田捕手》出版在美國所造成的話題性及轟動性,衛道人士的強烈批判,或許是因為書本內容的粗俗言語,或許是因為主角荷頓的放蕩不羈,也或許是因為沙林傑的精神潔癖將紐約這個城市過度污名化...這些都好,但令我惶恐的是在現今(2006)這些憤世嫉俗的語言描述對臺灣普遍讀者而言似乎覺得不痛不癢,甚至不太夠味,這是該喪氣的。現今的臺灣社會濁度絕對濃過於書本中描述的紐約市,在商店書報架上隨手一本雜誌的聳動性與話題性都遠超過於《麥田捕手》,這個社會正在不斷的沖淡彼此對於是非善惡的判別感官,漸漸的人們只嚐得出重口味,要見血見肉見性才能刺激的了閱讀者,才能吸引的了群眾進而帶動經濟效益,《麥田捕手》之於現今似乎已淪落為清粥小菜。撇開文學價值不談,反觀《麥田捕手》一書在美國當年讀者口中評價是否類似於現今讀者口中嚴厲批評的某些報章雜誌?但在兩者內容的相較之下,必須很遺憾的宣告﹕離開麥田且墜落於懸崖的人數隨時間的流逝成正比且有年輕化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