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感到身體不適。
那不肖的媳婦，仗著自己護士的身分。
竟說，那不是病。讓她延誤了治療的黃金時期。

在某個半夜裡，
她感到喘不過氣，心臟無力
丈夫慌忙的打電話給住離家近的小兒子
急救。

在那之後，對於食物她開始節制
像是孫女生日時，開心的端蛋糕給她時
她坐在樓梯口，笑著拒絕了


去年的暑假，我甚至陪著她在榮總做各種檢查。
從那時候開始，我對她的愛
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明白
我的使命，是替她女兒照顧她


再之後，她發病了
昏迷不醒，被送到台北榮總，被檢查出得了「多發性骨髓癌」
已經錯過黃金治療時間，剩下的時間
是等死。
醫生說，還有21個月。
然後，她的腳被病折騰的癱瘓了。
她怨
她恨那不肖的媳婦，害了她


今年的夏天，藉著學習客語為由
我回去照顧行動不便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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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去年中秋過後，開始寒冷的天
她昏迷的令所有人難受的絕望
我寫下的文章


在病床前，外公握起外婆因為藥物治療有些浮腫的手。告訴他：「我來了。」
外婆緩緩睜開眼，問「手怎麼這麼冷？」隔著氧氣罩，聲音是模糊的。
外公輕聲回答：「剛下車罷了」不想他掛心。

兩隻爬滿歲月枯瘦的手，緊緊的緊緊的纏握。

一起走過大半輩子，不必多說什麼。

他懂她想對她說些什麼，她也懂。


不到半年的時間，同樣的地方。但，外婆的改變，太大。
八月時，我曾北上照顧住院的外婆。
那時候的外婆，還能讓我陪她散步，
擔心我一個人會被欺負，陪我走到醫院一樓的餐廳買午餐。
還能跟我聊著醫院裡的哪位護士特別用心。
還能在，做檢查時，特別告訴志工：「我這小女生，從台中來的，台北榮總那嚜大，你幫我多照顧她阿！」

原來跟外婆不甚親近的我，才明白
親人之間切也切不斷的情感
只是不一樣了......不一樣了，在我學會珍惜時，全都不一樣了......
現在的外婆沒有腳步的知覺，甚至連說話都模糊。
幾個月......幾個月而已。


醫生給家屬兩個選擇，接受化療或以藥物減輕病痛直到離開。
外公堅決不讓外婆接受化療。
不是放棄希望，是他知道。
接受化療是接受賭注。
不是怕賭注，是不輕信奇蹟。
他知道，她的血壓、身體狀況，是禁不起化療的副作用。

他不要，他不要她有再多的痛苦。


回頭份前，外公輕輕的像外婆說：「我先回去了。我會再來看你。」
外婆含糊的應聲後，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台北的風，特別大。外公隻身站在醫院大門的身影，被風吹著。

我看見呼嘯而過的孤獨、無奈、不捨。


從今以後，誰陪他上山看那片柚子園？
從今以後，誰與他一同坐在電視前聊天？
從今以後，誰陪他早起運動？
從今以後，誰替他張羅生活？


從今以後，他還必須容忍再更多，更多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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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傍晚，外婆昏迷病危的消息
爸媽匆匆忙忙去台北

聖誕節，我不明白自己怎麼能這麼平靜
在外人面前可能還有快樂
但是其實我一直再忍耐
我好想哭好想哭好想哭

回家後，媽打電話回家
說外婆清醒了
要我快跟外婆說些話
隔著電話，外婆的氣息好微弱
我聽不到她說些什麼
只能好大好大聲的說：「阿婆！阿婆！我是伊恩！我拿了全國第八名噢！」
我的聲音大聲的掩蓋了難受
最後我害怕電話另一頭聽見我吸鼻涕的聲音，匆忙的將電話塞給爸爸


我聽見爸，喊了好多聲的：「媽。」
那種從心底喊出了不捨。

爸還說：「謝謝你，給我這麼好的老婆。」

然後，我看見爸的眼淚


他亂說，媽一點都不夠好。
她有時候太自私了。

可是因為爸太愛媽了，他總是看不到媽不好的一面。

因為我們太愛媽了，我們總是覺得媽自私，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我們都太愛了，
切也切不斷的情、的緣、的怨。

因為我們都太愛了，
所以外婆好怨。
好怨。

因為我們太愛了，
所以都好累好淚。

因為我們太愛了，
讓整個家族都要崩潰了。

因為我們太愛了，
外公說了好重的氣話。
說不要外婆了。

因為我們太愛了，
外婆難受的想真的死了。
她不想再拖累大家，
我們不要她痛苦，卻好希望他再多留些日子。

因為我們都太愛了，
所以都好痛苦。

因為我太愛他們了，
我好痛苦。


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