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08 23:53:30KIMIRA

輕#1-1


我是個對電腦很有執念的人。這字是這麼用的嗎?無所謂,總之這種對電腦的感覺是小時候的我所完全想像不到的。電腦在我小時候,是個擁有美麗暗色外型,靜靜被印有品牌名字的套子置於電腦桌上的物體。我只敢在沒開機時,用著手指撫在上頭的觸感,想像著哪一天我也能在鍵盤恣意地如電視上的人一般敲打著它。


那會是個多帥的事。


不知何時,我對電腦的恐懼已經漸漸淡忘了,從中學被教電腦的總務主任兇狠地一瞪中淡忘了。直到現在,我每天的生活都非得和電腦連上線不可,就像在電視中被訪問的人理所當然地道著「沒有手機會想死」的感覺一樣。所不同的是,我們的執念不同,且過著沒有手機的生活,我也無所謂。反正對著不會有人打電話過來的手機,要是一直看著它,只會有種莫名的感覺。


它提醒我沒有一個朋友。


雖然早就不在乎了,但是對於電腦的神奇(我只能想到這麼形容它)卻又使我想藉此和不同的人透過它來看看,是否有人和我一樣?正透過它來傳達出什麼?


練習打字是我當初說服自己的理由,心中的那股真實的意念只是個令人發笑的笑話,我打死也不說出來。或許在電腦中能表達出來又不被別人笑吧?對吧?


自己的東西有過被家人翻找的經驗,還擺出「這有什麼不對嗎?」的樣子看著我,這一切讓我總是很沒安全感。放在這裡安全嗎?我的信會被人偷看再糊起來嗎?會嗎?


這似乎反應在我的外在上。我很喜歡穿很多衣服,衣料緊緊將自己的皮膚包覆起來的同時,我就會覺得很舒服,很安全。這樣的我一直很討厭夏天。


就是在某年夏天時,我想我沉浸在電腦中了,喜歡靠它來說話、靠它來抒發。因為不會有人有耐心聽我說話,就算他們總是端出「有事就要說出來」的和善可親。但我卻只感覺到那是張想挖出我所有秘密的臉。


曾經想過不只一次的蠢事,要是要我選擇失去一個感官知覺,我會毫不考慮地選擇了言語能力。我的聲音不悅耳,自己都厭惡,加上總是口拙,常常會有不知說什麼的窘境。在一群人的情況下,他們的目光個個似乎都在笑我。要是哪一天真能變成啞子,我想我大概不會覺得怎麼樣吧?


在看到書中小涼有著在腦中與人直接連線的通路,而靠著這個和不同時間、有著相同孤獨情況的人在腦中聊天時,我就會想著要是我也有這個能力該多好。或許我就是小涼也不錯。我不會覺得小涼因為沒有朋友而覺得她可憐,只覺得因為這個關係而使她發現這個能力的她真好。


雖然這個腦中的朋友進也到最後已經死了。為了救她而死了。那時我真的覺得,那樣子就是朋友吧?


當然那時我並沒看過這本現在才新出的書,不過念頭倒是沒有變過地存在在腦中。表面上早就不在乎近於零分的人際關係上,但私底下卻有個擺在小角落的想法,它說電腦很神奇,或許你該給自己一個機會。


現在都還覺得蠢死人的想法,卻一直讓我就算在網海中不知游向何方,卻也習於追隨從他投射出來的景像。往往就這麼無目的地晃了一整天還不自覺。


這麼幾次的游於電腦帶給我的世界,我開始一點一滴地投入其中,還很自以為地覺得「我也有朋友了」而漸漸有了不沒有現實生活中的朋友也無所謂。


我早就習慣了。


電腦裡頭已經有我大半的記憶與迴路,感覺上是我另一個圈子。我不想讓非自己的人來闖入,因為那早就是我認定的私人領域。印象中那自己的秘密被人攤在陽光下講的記憶不停提醒我:「讓人闖進來,你是想再一次體會那時的感覺嗎?」


不,我不要。我不停地搖頭。


漸漸地,我不停地想像如何才能將我的秘密永遠保留在電腦中,而電腦如何永遠保留在我身邊不讓人侵入。


不過事事總不可能如我所想。現在這種世界,要是真能事事如意,就不需要宗教和醫生了。找心理的慰藉和生理上的自殘補救。


就是那一次,就是她入侵了。


家裡房間不夠,總得有人得委曲。一開始是我,後來是姐姐。不過我一直覺得我的好日子沒有因為換房而變的多些。那時我體會到了什麼是發瘋邊緣。我一直以來,從未感受過這麼清楚。雖然不可能有人明白我那時的感受。


換房時電腦成功地被我鎖在身旁,鎖在我一個人的房間裡。這是風水師的主意,將我從書桌和床分隔的游牧民族,轉變為有了固定土地的農人。我那時真的是暗暗喜了一下。不過這就意謂著,我的房間從此以後是門戶大開放了。而且是理應如此地。要是關起門來,還會被家人酸一番。


「關什麼門啊?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他們就是喜歡別人活在他的眼光下,不得有見不得光的事、他們不知道、看不到的事。


電腦這時變成一個吸鐵,似乎無時無刻都在擴展他的磁力線,讓有著同頻率的人無可抗拒地靠上來。除了爸媽兩個擁有與它不合的八字外,無人不被它所吸引。


又是理所當然的一切。


「你電腦用夠久了吧?又不是你的,換人用會怎麼樣?」


這的確令人難以反駁。


她就這麼進來了。


原本我喜歡聽那如奔馳在鍵盤上手指所敲擊出來的聲音,速度快代表「我也能辦得到當初覺得很帥的事」,而現在卻完全不同了。


本是最希望聽到的聲音,在姐姐的手下卻只令我排拒。電腦在背對著我書桌的位置,那不停從背後傳來的聲音令不斷從眼前流過的字是一點也沒吸收進腦。


那敲打聲持續著,且愈來愈響,響進我腦中每一個神經和皮脂,感覺上就快如龜裂的牆上出現裂縫。我抓著頭,手指不知下了多少緊抓頭髮的力道,低著頭,不能藉由頭部撞擊桌面而抒解的我只是不斷地低著頭,直到與桌面毫無空隙。我一秒鐘也難以忍受,好幾次都快叫出聲來,就像發了瘋一樣的叫;奮力重擊頭部,想撞離腦中的聲響,就像瘋子會做的事。


我知道什麼叫做發狂了。


從身後傳來的,不只是這個,點滑鼠的聲音如上了麥克風,摻雜在其間的笑聲更是毫不在意地傾洩而出。


我那時的感覺除了發狂外只有一個:「故意的……她在笑我……!」


似乎怕這種不知如何收山的可怕情緒爆發,我將打從姐姐進房時便沒真心加以關愛過的書本一闔上。


睡覺吧……!睡覺吧!趕快忘了這個惡夢!


這樣就能把姐姐趕出去……趕出我的房間……趕出我的領域……!


只是她之所以能成為我的惡夢,表示不可能有這麼早清醒的一天。世界難道不就是這樣?


她持續地以聲音重擊我的腦,讓我就算用著厚的棉被蓋著頭仍是愈來愈大聲,直到就快悶死、就快沁出一身汗……


我不知這個惡夢做了多久,雖然總是惡夢連連的我,卻怎麼也無法習慣、遺忘這個惡夢。


只知道我那時是如出了殼的靈魂在外頭飄盪而終於歸了位,我的身體了抖了一下,雙手緊握地死緊,只是卻怎麼也無法滲出血來。而眼是酸澀的不像話,似乎久久沒有閉眼滋潤它。


這個認知告訴我,我那時的目光是狂的、是含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