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伯姬】
五月十七日，一對同是七十三年次、同時入伍當兵的兄弟，在休假時選擇喝下農藥結束生命。這起自殺事件發生後，「草莓族」的七年級生對於軍旅生涯的適應再度受到關注，當台美間為了伊拉克派兵與否把台灣軍隊變成台美關係籌碼時，這群「草莓兵」在戰場上會不會變成鮮紅的「草莓汁」，更令人擔心。

小心翼翼　察言觀色

雖然七年級生對於各界給予的「草莓族」稱謂多表不滿，但是，對軍方而言，他們的確都是「天之驕子」。據瞭解，日前一位在外島服役的阿兵哥，因為難以適應軍中生活，以至於其父母每兩個禮拜就得飛到部隊探視；另一位在台南的現役軍人，每個月領五千元，卻也每個月用現金卡借三萬元，用花錢來紓解軍中生活的苦悶，讓他的家長為了避免孩子休假時有機會亂花錢，每逢休假都親自到部隊接送。「草莓兵」如此嬌弱稚嫩，讓軍中幹部不僅要忙著輔導孩子，也要忙著輔導焦慮的父母，也因此，如何讓「草莓兵」們平平安安退伍、不發生意外，早已經取代戰技訓練，成了軍方最最重要的課題。

長期協助軍方做官兵心理輔導與自殺防治的政戰學校心理系系主任孫敏華表示，雖然這幾年台灣的自殺率一直在提高，但相對而言，軍中的自殺率卻在下降，二○○三年與二○○二年相比，就降低了十二％，最主要的原因是，「自我傷害」在軍中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

它不像民間案件是單一事件，在那種同住一個大寢室的緊密關係中，若有一名官兵自殺，會產生傳染似的連鎖反應，而且，現在的媒體力量，致使祇要發生一個案例，就會有許多立委質詢，這些內外在的壓力，迫使軍方在「六年級後段班」、「七年級生」入伍的階段，必須做更多的防範措施，於是，他們要拍宣導影帶、新兵入伍會有一張call∣me關懷卡、入伍時也會做「官兵身心健康量表」、基層幹部也人手一本防範手冊。

對於阿兵哥的身心健康管理，軍方現在著重在三級防處，要基層軍官隨時盯緊軍人是否有自我傷害的徵兆。孫敏華指出，如果聽到有人說出像「今天下雨天，讓我陰沉沉地，巴不得天下黑雨，讓大家也都陰沉沉地」、或者「這樓很高，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死」，甚至有「分送個人物品」的言語、行為時，就必須加以注意、輔導，並且轉介到二級單位「心輔官」那裡去。

操兵手法大幅翻新

情況嚴重者，諸如自殺未遂、憂鬱症、精神分裂症，則須送至地區心理衛生中心、醫院，讓心理醫師、精神科醫師治療。一旦真的發生阿兵哥自殺未遂，軍中的第一反應是立刻派人前往醫院，從治療、住院到出院後的換藥、吃藥等等，一路相陪照顧，這種時候，由於擔心真的發生什麼事就來不及了，因此通常不敢再有嚴厲的責罵，更遑論會像過去一樣，出院後剃光頭關禁閉。可是，在這麼綿密的組織中，孫敏華表示，不排除還是會有「漏網之魚」而導致遺憾。

除了更重視阿兵哥的身心健康管理外，現在的軍隊還特別強調「管教合理化」，讓這一群被普遍認為「抗壓性不足」的「草莓兵」能適應軍中生活，至於五年級世代、六字頭的阿兵哥常聽到的「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這種長官訓話，已快成為絕響。

一位基層連長表示，現在阿兵哥真的很難帶，他們的個人主義強，祇要有要求就會反彈，例如，以前要阿兵哥掃廁所，十分鐘就可以掃到漂漂亮亮甚至噴香水，牆壁還擦拭得乾乾淨淨的，現在則是，要他們打掃，他們會先問「為什麼是我」，接下來還要教他們如何掃，然後，再等個半小時、一小時後才有可能完成工作，如果過程中罵人，還會被阿兵哥質疑是「不當管教，傷害他們人格自尊」。

另外，為了防止長期引人詬病的「不當管教」，軍方也有一些新規定。例如，有些長官會禁止幹部單獨在浴室、廁所等不公開場合訓話，訓話也不能再從人家的祖宗八代罵起，而是得「好言相勸」，否則會被視會「言語污辱」。
高規格對待草莓兵

此外，被認為是已被貼標籤、污名化的稱謂「學長」，在兩年前已明令須改稱為「資深弟兄」（但私底下大家還是都稱『學長』，因為實在沒有人會用這麼詏口的稱謂），主要在於不希望因為學長、學弟制，而發生老鳥欺壓菜鳥，諸如給泡麵、擦皮鞋、燙衣服、給二十元要買回兩百元的東西、半夜被叫起來打，導致出現新兵承受不了過當的欺凌而想不開的憾事。

還有，以前站衛兵新兵一定是站時段最差的夜哨，甚至還有老兵不站哨，現在則是照著排；過去所謂的「黃埔軍校十大菜」體罰，統統禁止，現在有誰敢叫學弟青蛙跳、伏地挺身不動的，就等著學弟去上訴；至於關禁閉，以前聽到是「兩腳會發抖」，因為進去就被打，現在關禁閉則是上上課、讀讀佛經、看看三民主義，教教「什麼是軍隊認同」的。

據瞭解，軍方為了操兵不出事，還另有一套新的訓練標準，例如：以前即使汗如雨下，烈日當空的正午，要你出操就出操，不得有異議，現在是溫度到達攝氏三十三度以上，相對溼度在八十度以上時，阿兵哥就可以休息；以前的五年級生，跑步要跑完五千公尺，如果碰到嚴格的班長，還得外加全副武裝，現在的阿兵哥則祇需跑個三千公尺就行了，如果體力真的無法負苛，班長也大都能通融。

在福利方面，以前雖然有休閒設施，例如桌球桌、撞球檯，卻大多是聊備一格，現在，在一些大營區，會有網咖及ＫＴＶ，休息時間都能用少少的錢去玩；至於阿兵哥最重視的休假大事，過去的長官會用禁假當要脅，正常休假也是「星期六中午開始放假，星期日晚上收假」，每周祇有一天，還不見得是周周休，現在則是一個月如果有四周的話，就有八天假，而以前外島是每半年回台灣一次，現在變成一個半月休十天，並且不能欠假。

為了因應新世代多元化、自主化、理想化、個人英雄主義等特性，為了實施人性化管理，杜絕過當管教，軍中特殊的環境和傳統，強調統一性的軍事教育正一步步地調整中。如今一入伍，每個人手上就有一張卡片，詳載國防部、軍團等各單位的申訴電話；或者，透過網路隨時可以向上陳報「冤屈」；上級單位一接獲申訴，會一層層查下來，在這種情況底下，阿兵哥們在軍中的生活不再苛刻，許多基層幹部在帶兵時，則因為得隨時防著兵不知哪時候會反打自己一巴掌，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下訓練會較放鬆。以現在這樣柔軟寬鬆的軍事管理，這些「草莓兵」要去伊拉克打「恐怖分子」，真令人憂心三兩下就變「草莓汁」了。

◆台灣的軍營越來越像育樂營

如果台灣派兵伊拉克，在白天溫度平均攝氏三十五度的中東地區，來自台灣的國軍健兒們，可能會集體「脫上衣，在樹蔭下休息」！根據國軍室外出操課的規定，室外溫度達攝氏三十三度左右，所有兵員須「脫上衣，在樹蔭下休息」，待室溫降至三十三度以下才能繼續出操，每次出操課，帶隊軍官都會帶一支大型溫度計擺在烈日下隨時監控溫度。

部分南部營區，這幾年也開始研議在通舖寢室安裝冷氣，事實上，海軍及部分後勤單位大頭兵睡的通舖寢室加裝冷氣，已行之有年，現在要在軍隊裡聞到汗臭的機會似乎愈來愈少。體能的要求也日見寬鬆，連被海軍視為求生必備技能之一的游泳，為了因應愈來愈多的胖哥胖弟，原本必須游完兩百公尺才能結訓，現在祇要裝裝樣子，能在泳池「漂完」或「走完」兩百公尺，也算數。

而軍隊裡一向扮演「監控」角色的政戰體系，這幾年來不斷調整定位，變得愈來愈「親切」，今年的復興崗政戰預官教育訓練，其中一堂課還教軍官變魔術討好年輕阿兵哥，教唱軍歌不稀奇，這幾年的政戰官有時候還要負責教唱流行歌曲、帶「團康」，而這些工作還都是可以列入年度考績！

隨著軍中人權日益被重視，軍中的申訴管道十分暢通，每個新兵入營就被要求必須熟背申訴電話，有時候營區鍋鑪壞掉，晚上沒熱水，嬌生慣養的年輕阿兵哥，一通申訴電話，就能讓隊上長官吃不完兜著走，類似這樣的案例屢見不鮮。軍官不敢要戰技體能，祇求大家平安退伍。

雖然戰爭的型態不斷改變，近身肉搏戰已愈來愈少見，但台灣軍隊似乎有點反應過頭外加和稀泥，祇知一味討好草莓族，服兵役愈來愈像救國團戰鬥營。 （文◎鄭進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