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雅晴

走進洗手間，一眼就看到那身軀瘦小的打掃婦人正『奮力』地清洗著浴室的地板。

彎著瘦削傴僂的腰背，她那張黃黃的、平板底面孔專注的凝視著地面，正努力地用比她身體還要高的拖把來回穿梭著、飛快地刷洗著一方塊、一方塊的磁磚………我注意到：在她『工作場』的四周散發著驚人的能量！

平板瘦削而貌不驚人的矮小婦人、專注賣力底發揮驚人能量底清掃著…………形成了一幅奇異而美麗的畫面！（要是高更或米勒在世，如果對此場景作深度素描，也許會創造出偉大感人的作品）－－這種『不對等地奇異組合』形成的畫面，不斷地撞擊著一顆敏銳的心…………。


其實每回看到類似的畫面，都讓我對這些纖瘦的勞動婦女感到無限的驚嘆與敬佩！


為什麼這樣的場景會令我的內心裡充滿悸動呢？！－－箇中的原因最早要追溯到我的孩提時代………。


也許天生比較幸運，我從小生長在家世優異的環境背景中。然而，飽學之士的父親，雖有文人特質的寬闊與率真，但也具備文人特有的弱點－－向來不諳家計與實務！

因為母親是頗有聲望的大家閨秀，美麗智慧又具有深度思想。婚前連一根小指頭都不需要動到的她于歸到夫家後－－早期雖有幫庸與洗衣婦底協助－－但在三代同堂的大家庭裡身為人母人婦人媳、且由輝煌轉為平實, 而需朝朝辛勤地日理萬機時, 也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由於父母的遺傳及背景影響所及，我們家子女的性向個個都是才華優於體能………


但母親對於下人或任何販夫走卒都具有極大的慈悲與愛心，總是給予十足的體恤及最大的協助。由於她的觀念與身教所及－－使得我們從小就懂得尊重『勞力』，以及疼惜受苦的人！

母親曾表示：在生活中佔有優勢的人，要知道那是個『幸運』；他應開懂得感恩，而不是學到驕慢。


基於這些緣故，我從小一看到苦力或出勞力的人，打從心底我都感到許多的『不忍』，並且萬分的佩服。因為－－他們能做的，我似乎都無能為力！

像有一次我很『誠心』地要來幫忙洗碗盤－－結果，力求完美的我在五十分鐘內，只洗了兩只湯鍋和一個炒菜鍋！－－差點沒笑掉別人的大牙！

還有一次在我大學工讀時，老伴娘臨時因事外出，託我照顧她兩個月大的女兒。沒想到三個小時下來，我的兩條手臂酸的快斷掉了………。


然而，即使我打一開始就對所謂的勞動者充滿敬畏，並且『五體投地』！但我知道在心裡認定上－－我似乎隱約底感覺他們與我是不同的族群。儘管我尊重勞力，但在兩者之間－－無論如何，還是有著某眾程度的隔閡。

以往我常認為勞力之事對我而言我是『外行』的、是隔行如隔山的、甚至隱約中或多或少有些微屈尊紆就之感………。我可以為了創作而不眠不休, 也有能力做出滿桌的精美菜餚, 但對於骯髒齷齪的東西，或是清掃打雜之事總是畏避三分、勉力為之........

直到有一天早上睡醒起床後忽然福至心靈，得到一點小小的『啟示』.........我就是這樣硬頭沉睡了不之有多久,而煞那間忽然覺醒、開悟了。


－－的確, 這個社會將人或階層加以區隔；而同樣地，我自已也將『事情』加以區隔、分別！

其實上天很公平的賦予我們每個『人』大腦和雙手。
我們用萬能的[大腦]可以理性的思考，我們用靈活的[雙手]可以運作許許多多的工作與運動。雙手與大腦都是人類的一個部分－－各自司掌不同的工作－－它們應該不分優劣好壞。反而是我們不應該以人為的意志將它們區分為孰優孰勝，那反倒是違背上帝本來旨意而生出分別心了！

既然我們具有寶貴的人身－－就可將[能力所及]發展到極致。
其實使用腦力思考的事情是工作，使用雙手操勞的事情也是工作。

而一樣是運用雙手，它可以創造深度文學藝術或高等資訊科技，而它也同樣可以操作粗笨勞役的工作！－－其實它們本身應該沒有貴賤優劣之別－－那不是上帝的本意！

畫畫是一項美好的工作，洗廁所也應該是一項美好的工作－－因為廁所清潔得乾淨舒適之後，每天才可以輕鬆愉快地進行『五臟廟』的新陳代謝；－－而那項工作恰是人生中非常重要而不可或缺的『大事』－－你能想像一個人可以哪一天不使用到廁所嗎？！

同樣地，要是沒有人清理浴廁，我們每天又怎可能愉快地工作讀書呢？


自從那天想通了這個道理之後，我開始每天把家中浴室地板、洗手台、馬桶刷洗得非常乾淨；而執行洗廁所、清理垃圾之類的工作也都做得輕鬆愉快－－事實上,當我們專注地去做某項工作時，自然就會逐漸地找到箇中訣竅，而產生『效率』！


我經常還是會想到那個清潔婦的畫面：
那個靠勞力工作的『平凡』婦女－－她每天需十數小時底操勞她纖弱的軀體、就僅僅為了換得一家溫飽而努力不懈嗎？！－－天啊！對於這些婦女－－上天用什麼樣的方式在考驗(或者『激勵』)著尊貴人性對於生活的『毅力』呵！

噯，歲月滄桑了她的眉眼。－－彷彿才中年的年紀，而默默辛勞力的無言與心酸，使她成為一個彷彿沒有面孔的女人！－－當有人為了求名求利而鉤心鬥角時－－仍然有一些『看不見臉孔的人』，還在為了家計與一日三餐而沉重底打拼－－超時數而不計所得！－－只求一家『溫飽』，如是而已。


上帝之前人人平等。然而『人為』的世界卻造成許許多多的不平等。－－在我們的社會中，高階層份子所享有的收入與社會資源，遠遠超比率地比勞動階層高出太多的『倍數』！想想那些以勞力換取所得的所謂低層勞工，他們工作的時數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長！

一樣地生活在『相同』的時空中，僅僅少數人享有暴利或重權。難道就因為那些那極少數份子得天獨厚？抑或是那些人更懂得算計？－－於是他們便享有更多的既得利益與社會資源嗎？！


其實在歐美的民主社會制度下，一般的勞動階級也能擁有頗具水準的所得與生活享受！ 也有為數不少的企業家有感於受惠於這個社會之助而成就自己，於是在功成名就之餘仍思回饋給這個社會。－－更有少數的慈善家不論自己擁有多少，都誠心地將所需之餘悉數捐贈給社會，或幫助受苦受難的同胞。

許多人常常要問：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嗎？

身為『律師』『教授』『董事長』是人，身為清潔婦或搬運工人, 也同樣是人。若沒有清潔工的付出，我們怎會有一片乾淨的地方！若沒有勞動者的努力，社會大眾哪能擁有當前的享受！

上天造人是公平的。 一個販夫走卒每天需要吃飯、需要排泄，一個總統每天也同樣需要吃飯、需要排泄！若沒有同儕與基層勞動者的付出，身居高位者又怎能輕鬆地擁有一切！－－沒有成千上萬的士卒去衝鋒陷陣，又哪能造就一位將軍底『萬世英名』呢！


－－得確，這個世界還有許許多多的不平等。－－不平的是『制度』，不直的是『人心』。－－制度建立的關鍵在於立法，同時在於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心態！看他們是否願意誠心地將社會資源做公平合理的分配。


你認為上帝是公平的嗎？！不管答案是什麼，我們都明顯的知道『上天的律法』：那即是『敬人者人恆敬之』，『愛人者人恆愛之』。 這個地球表面，人生其實也充滿了『變數』；有權有勢的人如果不善造福田，可能也有一天會兵敗如山倒－－痛失當前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每天我會跟自己以提醒：萬一，哪一天我們因擁有過多而變得驕矜自滿、面目可憎時
－－要記得：想想那個清潔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