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著／有鹿文化／2011年10月1日出版

化蝶－閱讀《此生－肉身的覺醒》

此生是蛹

來世要化成

遍山的蝴蝶

　　　　　－－開卷詞／蔣勳

＊對我而言，人的一生，不外是一次化蝶的過程。

閱讀蔣勳的《此生－肉身的覺醒》，對於肉身，我們該用哪一個角度去看待，進而探索呢？

以「肉身」為書寫的內涵，原本是我們最熟悉不過的題材，但是翻閱之後，就文化的層面來看，蔣勳所闡述的「肉身」，所需要覺醒的，其實是關於生命－生、老、病、死，以及必然的成、住、壞、空的過程，並以人體美學的思維；加上東西文化看待「肉身」與「死亡」的哲學，並做深入詳盡的剖析。

使讀者發現肉身與生命的珍貴價值，進而領略生命短暫虛幻，活著時必須好好完成肉身這道課題。

生而為人，面對肉身，如何覺醒？覺醒什麼？肉身對生命所具備的意義為何？

肉身覺醒，在於肉身存在。然而這存在，會隨時間而變化，經過不同的時期，呈現不同的本質內涵，甚而因病或衰老，使肉身死亡，歸於寂滅。

因此肉身的覺醒，也是凝視思考，生與死、真實與虛幻、時間與空間的對話。所有的生命都在追求永恆的美好，與不朽的莊嚴存在。

蔣勳在本書中列舉西方的古埃及、古希臘、羅馬，和基督教、美索不達米亞、以及印度的人體美學，說明肉身之美透過石雕，建築、運動，幾何原理．．．，發現、塑造並呈現出生命的永恆價值；

*如埃及的人像，是一尊尊凝視死亡，而又等待復活的肉身；

*希臘人像如詩，則是對人體肉身每一個細節的觀照，且不斷挑戰與叛逆死亡；

*羅馬人像接近小說，有刻意紀錄人體肉身的俗世性格，樣貌栩栩如生；

*基督教則除去了希臘人體美學的意義與價值，認為肉身來自上帝的創造，肉身因夏娃和亞當的偷食禁果，而成為背叛贖罪的存在。至於基督教聖像的肉身，則被簡約成符號，只提供信仰與救贖，不沾肉身相關之記憶。

*美索不達米亞的人體則是對母親的記憶；最早在女性身上發現了天地自然的力量。母體如同豐沃的大地。

*印度人像則是豐裕飽滿的肉身，從慾念到苦役肉身修行，應從印度人透徹無常，所衍生而來，因此從死亡美學應是探討印度的人像的途徑。

其實，關於肉身覺醒的探討，最切身的還是中國人像的美學；中國人對於肉身是較為形而上的，遠古期的中國，動物是主要的圖騰，以天地為主宰中心．人只是群體的部份，肉身死亡以後，魂瓶上多是仙山幻境，而非人像；不似西方視肉身為美術的主體。

所謂的泥塑人像，被稱之為俑的，也多半是墓葬品，如秦俑，唐三彩，非以藝術為動機。

中國人視死亡為另一個時空，所以死後亦然享有活著的一切榮華富貴；肉身雖死，靈魂還繼續活著。

從漢墓中出土的文物可知，中國人的肉身也有不朽的思想，只是中國的主流文化不太談美，而是祟尚善與真，以道德實踐，為個人自我的覺醒與完成；

所以我們看到的秦俑，個個都似真人寫實，都是穿著衣物，盔甲．．．等，根本沒有肉身赤裸的呈現，而且嚴謹有序，看不出個人思想特質的單一、獨特性；換言之，這些人的肉身也許存在過，但他們只是地位卑下，不見天日的陪葬俑而己。

不過自佛教傳入中國以後，各個朝代的佛雕藝術，則照亮了中國美術史，寫下輝煌的一頁；幾座石窟的造像，都令人嘆為觀止。

蔣勳在書中偏重在敦煌各洞窟「經變圖」事跡的解說，對雕像的美學特色，反而不若他描述西方人像美學的詳細深入（或許個人肉身在中國美術史上是缺席的）；不過中國的佛雕藝術，或泥塑彩繪藝術，可說精緻絕倫，渾然天成，可惜祂們只是生命修行的道場，與藝術無關。

所有竭盡一生心力的創作，都是為了便於親近信眾，渡化蒼生，使人忘卻現世肉身生老病死，離苦得樂，少有人從美學的層面去領會肉身與「衣褶」之間的線條之美。

個人認為在中國佛雕藝術中，所呈現的除了人間面貌的三十二好像之外，就是衣紋的變化，轉折流暢，創造了線條的極致之美。

《此生－肉身的覺醒》應該也可看做一部人體雕塑史，所衍生的關於肉身的種種問題和思考；面對一座雕像，就是面對自身的觀照，面對一場人生的繁華虛實與幻滅。雕像停格了肉身的生命，曾經存在的片刻時光；因此，當我們靜觀一座雕像時，也像是看到生死，穿越時空的虛實與自已對話。

因而肉身的覺醒，其實是意涵深沉的哲學，肉身不只是卑微的物質，也可以昇華為祟高的精神。

此生已成蛹，但願終能破繭而出，化做漫天的蝴蝶。

2012/8/2  映彤閱讀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