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而早起出門，遇見許多社區內巡游散步的老人，匆促間，側面聽到零星的對話。
閩南口音的老太太用國語攀談：「我一個人，你也一個人？」或許天天散步觀察久了，她很勇敢地開啟友誼之門。
浙江口音的老奶奶回答：「你西桑（先生）呢？」
我想老人家真直接。至少我這一代，已經不能隨便問人家私事：結婚沒？幾個小孩？先生是第幾任（哈！哈！哈！）？等等。記得小時候，老師家庭訪問，被母親請「上座」後，開始詢問：「府上哪兒？」「家裡有什麼人哪？」「老太爺從事什麼行業？」「老太太身體好？」。。。老師還沒開口，已經被母親作完了身家調查。過去的人如果沒有這些資訊，不知道如何對待對方，所以不忌諱問明白。

「？」這會兒，閩南口音的老奶奶沒聽懂。
「老公？老公？」浙江音的老奶奶換了一個問法。我想：好個聰明的老奶奶。在母親的教養下，我連「老婆」一詞都不慣出口（母親認為「老婆」是輕視粗魯的稱呼），何況老公？「老公」是新詞，對應「老婆」，有親暱平等的意味。從「拙荊」、「賤內」、「叉婢/杯」、「家裡的」、「內人」到「老公」，這條路不能說不長。
說到「老公」，想起對岸的「愛人」，初起時大概也是理想「既有愛情，又平等」，不過對昔時保守的國人來說，「愛人」一詞「既肉麻又『紅』八股」。某回一位學中文的英國女生問我：「你愛人來了沒？」，我忍不住噱謔：「愛人來了，先生沒來」她愣了半餉。

放下對當代老年女性晚境淒涼的意象，這會兒為這兩位老奶奶，我感到淺淺的歡愉，畢竟素昧平生，連臉孔也沒看見，為什麼如此濫情？或許因為早晨清新的空氣，或許因為她們親切的鄉音，又或許為那個消失的時代。。。自己也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