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只聞天上有(60)
第六十章
啓明閣
對於她而言,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她冷冷地看着那還餘留她體溫的新床,和這滿滿一屋子的嫁妝,是誰會想到她的丈夫卻是三個月都不曾踏進她房門的人。昨夜她扶着已經喝醉的霈林,回到玉茹的房間,説來也真是諷刺,她把他的丈夫親自送到另外一個女人的房間。她是否也應該學習一下姑母,‘懇求’自己的丈夫‘施捨’一兒半女給她?可惜,她不是知畫,‘懇求’和‘施捨’都不會在她的生命中發生。
“小姐,你起了嗎?”是巧娥的聲音。
“起了,你進來吧。”
巧娥端着水走進門,說:“剛剛大少奶奶的丫頭欣兒來説,等小少爺上學後,她會過院來。”
“是嗎?那麽等下用完早膳後你去準備些糕點水果什麽的,大少奶奶喜歡普洱茶,你去庫房看看,是否有好的陳年普洱。”她吩咐道。
“是。”巧娥一邊給她梳洗,一邊應付。她望向鏡中的小姐,小姐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細心,那麽沉靜的。
“丫頭,你在看什麽?”
巧娥忙低頭,不敢再説話。
可是,在巧娥的不語中她看出,這個丫頭在疑惑,疑惑她從何時開始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她自己不也是生活在疑惑中。
才剛用完早膳,燕南就帶着欣兒來了,欣兒手上提着食盒,燕南邊走邊不忘要欣兒小心那個食盒。
“冬梅給琪主子請安,琪主子吉祥。”她甩着帕子,按照滿人的禮節,規規矩矩地給燕南請安。這些規矩,可是在她出嫁前,花了三個月認真學的。
燕南忙扶起她,笑說:“都是自家妯娌何必在意那麽禮節呢,以前你在我漱芳齋小住的時候都還叫我一聲姐姐,現在都是一家人了,怎麽就見外起來了呢?!”
“小時候冬梅不懂規矩,讓主子見笑了。”她客氣地說。
“別主子來主子去的,如果你願意叫我一聲嫂嫂也無妨。”燕南笑笑,又叫欣兒把食盒提上,打開說:“前些日子我去榮王府和乾娘學做了些江南點心,你嘗嘗這味正不正宗。”她打開食盒,裏面擺放着一些精致的江南點心,她用筷子夾起一塊水晶糯米桂花糕送到梅兒嘴邊,笑說:“來,嘗嘗看嘛。”
梅兒不好意思在推讓,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口燕南送到她嘴邊的糕點。她看着燕南那急於想知道答案的眼神,說:“嫂嫂的手藝真不錯,我家的廚子都沒有嫂嫂做得那麽好吃。”
“真的嗎?那麽你也太誇獎我了。”燕南拉着她的手,坐下說:“其實,你應該也猜到我今天來不是特意來送點心的。梅兒,以前你叫我一聲姐姐,今天你又叫我一聲嫂嫂,總而言之我們是一家人。如果你覺得心裏有什麽不痛快,就對我說吧。”
“嫂嫂…有些事我是有口難言…”這要叫她怎麽說,說自己的丈夫不看重自己,說自己的丈夫把自己涼在一邊,而他每夜都跑去一個丫頭的房間。
“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有沒有恨過那個玉茹?”燕南收起了嬉皮笑臉,認真地問梅兒。
她搖搖頭,“不恨,我只可憐玉茹。”她說:“我們都是女人,要恨只能恨我們生在這樣的家庭,恨自己是個女子,沒有自己掌控婚姻的權利。”
“梅兒,不要這樣說。以前的你是一個樂觀,快樂的女孩,何時開始那快樂的梅兒也變得那麽多愁善感了?”
她繼續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也許是進學士府門的那天起,也許更早。”更早,當然更早,打從接到聖旨的那天起她的心如止水。她看着燕南,發現她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當然幸福也一直包圍着她。她雖然自小體弱多病,不久前又沒了女兒,但是她還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和一個可愛的兒子,又能得到大家的關愛,用三千寵愛集于一身來形容燕南,也一點不為過。
“嫂嫂,我聽説他還沒把玉茹正式收房。我想選個日子,叫他把玉茹正式收房吧,這樣玉茹也不用在別人的閑言閒語中過日子。”
燕南大吃一驚,想不到梅兒會有如此言論。她緊握起梅兒的手說:“梅兒,別委曲了自己,以後心裏有什麽不痛快就和我說,我們還像以前你在漱芳齋的日子一樣無話不談,好嗎?”
她搖搖頭,說:“嫂嫂,原諒我做不到,我不是以前那個看見人群會大叫會興奮的小梅兒了。”她掙開燕南緊握住她的手,站到窗臺旁,打開窗。窗外一屢屢陽光斜射進屋,照滿了整一房間。“夏天快來了,我已經聞到那荷葉的味道了。”
燕南不經意地想,她的夏天是否真的快來了?
北海
傍晚時分,夜色降臨,茶館裏唱小曲的姑娘彈起她那心愛的琵琶,歌聲瑟瑟,回蕩在小茶館中。綿宇依然坐在那不起色的小茶館中,看着對面忙忙碌碌的楊家父女,微笑在他臉上呈現。
“芸兒,我先回去了,等打烊完你也早點回來。”楊海走出小店,還不忘囑咐女兒。
“你放心吧,我會自己小心的。”送走楊海,敏芸回到店裏繼續。她命順子去搬門板,準備打烊。
順子聼着對面唱的小曲,嘴裏不知不覺也一起哼起來。還對敏芸笑說:“芸姑娘,你聼對面水秀唱得多好聽啊。”
“好聽是好聽,就是缺少了點靈氣。”敏芸想起小時候綿宇帶她去傣家聼傣家姑娘唱山歌會情郎,那時候年紀小,不明白那麽姑娘們到底在唱什麽。後來有一位傣族老人告訴他們,這是傣家姑娘在向她喜歡的男子表達愛意,如果他們對上了,那個男子就可以把這個姑娘娶回家。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微微有了笑意。
“芸姑娘笑得那麽開心,一定是想起什麽高興的事情了。”
她連忙遮掩起自己笑意,說:“少多管閒事,快打烊吧。萬一天黑了,我就不好回家了。”
“沒關係,如果晚了,我送芸姑娘回去。”順子一邊裝門板,一邊說。突然有一人走進店裏,順子擋住他,說:“對不起,小店打烊了,要買東西明天請早。”他看清楚,來人是一個偏偏少年,雖然身穿粗布麻衣,但是那公子的氣質可不同于其他穿這身衣服的人,這公子一看就是一個讀書人。
“順子,哪有這樣對客人講話的。”敏芸正在算賬,聽見順子不禮貌的話語立刻跑出去打斷他。“這位客官,你想要些什麽?”
“我要一罎上好的自釀梅子醋,那梅子一定要是黃梅季成果,而醋一定要你芸姑娘親自釀的小米白醋。”
敏芸愣在那裏,梅子醋,這是自己送給綿宇第一份禮物。那年,她偷偷拿了一罎她自己釀的梅子醋送給綿宇,一向討厭痠味東西的棉宇聞了之後也大呼香。她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人,那人似笑非笑地說:“芸姑娘,不知我說的這種醋你這裡是否可有賣?”
敏芸定眼看着眼前人,這個人是讓她這些年來一直魂不守舍的人,這個人也是讓她一直在等待的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讓她企盼多年,卻遲遲沒有出現的人。
“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你說的那種醋。”她轉頭離去。她氣他,氣他爲何現在才出現。本以爲他不會再出現,試着自己忘記他,可是現在又那麽戲劇化的出現。
綿宇笑笑,繼續說:“那麽太可惜了,我本以爲這次來可以再嘗到你芸姑娘親手釀的梅子醋,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他口上雖然這樣說,但是並沒有走的意思,他在店裏轉悠着,好像知道這店裏藏着一罎他所說的醋。
“順子,上門板,我們要打烊了。”
順子過來,向綿宇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並粗魯地說:“你也聽到了,我們要打烊了。”
綿宇笑笑,也不生氣。他塞了一張紙條給順子,說:“把這個交給芸姑娘,告訴她如果我等不到她,我也不會走的。”
太平湖
太平湖,這裡本來是北京護城河畔的一塊濕窪地,不知不覺中這片濕窪地成現在的一片小湖。湖中景色優美,尤其夏天荷花盛開時。當年乾隆給永琪造親王府時,就因看中這湖中美景,又知永琪喜愛荷花,所以特意命人建府于此。只可惜,這府邸建成時,永琪和小燕子早已走了。乾隆一直留着這座府邸,直到綿億娶妻離宮。
晚風徐徐地吹來,一股淡幽幽的荷花香味隨着那晚風一併吹來,綿宇坐在湖旁的一個亭子中,聼着青蛙的叫聲,聞着那幽香的荷花香味。夜幕降臨已久,可是他等待的人卻遲遲還沒有出現。
突然,雷光閃爍,這黃梅天就是這樣,說下雨就下雨,沒多久的功夫,傾盆大雨瞬時就下了起來。綿宇依然坐在亭子中,外面的大雨好像和自己無關一樣。另一邊,一個芊芊身影躲在一旁,她淋在雨中,看着亭中的一切。
楊家
楊海半夜起床,看見女兒房内還有亮光,地上還有滴滴答答的水跡。楊海好奇,推開門看到渾身濕透的女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他說:“這麽晚你去哪裏了?怎麽還渾身濕透的,外面下雨了嗎?”
“爹,明天你去告訴張嬸,我同意上次她給說的那戶人家!”以前沒見到他時她日日等他來娶她,而現在再見到他時,她卻想把自己給嫁掉。
楊海聼了喜出望外,他拿起一條干帕子邊幫她抹去滴下的水珠,邊說:“好,我明天就去告訴張嬸。其實,上次李嬤給介紹的那戶人家也不錯,不過論家世怎麽說都還是張嬸說的那家比較好。”他絲毫沒看出女兒的異樣,繼續高興地說:“這女孩子年輕就是本錢,你就不要要求那麽高,等過了好年華再嫁也沒人敢要你了。”
敏芸不語,接過楊海手中的帕子繼續抹。
楊海繼續說:“看來你是想通了。本來以爲你一直不同意,是在等那姓艾的臭小子,看來你真的對他死心了。”他見敏芸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幾秒鐘,隨後又繼續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幾年前你偷偷給那姓艾的小子寫信也別以爲我沒看見,你看看結果怎麽樣,你等了他那麽多年,推了那麽多好人家,最後他還是沒有出現…”
“好了,爹,你不要再説了。”敏芸生氣地丟下帕子,說。
楊海這才發現些不對勁,他忙問:“不對啊,這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去哪裏了?”
“我去北海看星星了,可是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突然下雨,我又沒帶傘,所以才被淋溼的。”
“是嗎?”楊海半信半疑。
敏芸不耐煩地把楊海推出門外,“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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