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魔戒與水滸
　　　　　　　　　　　　　　　　　　　　　　　　　陳若漪

　　魔戒開始要接著哈利波特颳起二度旋風時，我正在努力K水滸傳的人物。這兩個風格迥異、年代差距極大、在書局絕對不會被排在同一區的文學作品，居然在腦海裡有著很神奇的化學作用。

　　最近在想，文學中的跨時空性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同樣的一個主題，一千年前的人和一千年後的人可能會用不同的形式來表達，東方人和西方人也許講出不同走向風格的故事。但任何時空中可能都會有人在完全不瞭解作者寫作的背景之下拿起一部著作，走進書中世界，就單純的產生共鳴，被震撼、被感動。

　　那麼，一個在架空世界中承擔使命的冒險故事，和一個民間流傳堅持忠義的平民英雄傳奇，可以一起說出怎樣的故事？

　　弗羅多是個莫名其妙被魔戒挑上的哈比人，如果不是因為身為「魔戒持有者」，他大概會一輩子快樂活在夏爾，吃吃喝喝，不問世事。宋江其實也算是個小人物。他長的又矮又黑，完全不引人注意，也沒有什麼過人的武藝或技能，在官場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吏，但因為他是個非常「忠義」的人，孝敬父親，常常施恩賙濟落難之人，使得許多能力比他更強的人要尊他為首。「忠義形象」就如同他的「魔戒」一般，給了他承擔使命的依據。

　　只是他們兩個遇到的是不同的挑戰，弗羅多要面對的是體悟自身渺小但要承擔重大使命的困難，宋江要面對的卻是要如何在現實逼迫和強盜之間維持「忠義」的完整性。所以弗羅多老是想把魔戒送給別人，而宋江始終在上梁山和效忠朝廷之間矛盾。

　　這兩種不同的向度，也有兩種不同的結局。表面上看起來，魔戒似乎是個happy ending，摧毀魔戒的使命順利完成，弗羅多和山姆將邪惡趕出夏爾，中土世界再度恢復生機。反觀水滸英雄們，如果沒有在戰場中死的或歸隱的，最後幾乎下場悲慘。宋江被奸臣陷害喝下毒酒，為了不讓李逵因為想幫他報仇而再度落草，也讓他喝下毒酒跟自己一起含怨而終。

　　然而完美結局真的是完美，悲劇結局真的是種悲劇嗎？

　　弗羅多雖然完成任務，但他在過程中內心被邪惡所穿透過的傷，卻永遠無法在嶄新的中土世界被填補，他必須像精靈們般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後退出歷史的潮流，被世界所遺忘，到永恆的安息之所去修復。梁山泊英雄們是含怨而終了，但他們的魂魄卻能夠羽化成仙，向君主顯現，庇蔭百姓，以神明的型態完美的長存在歷史之中，忠義最終是成就了，在走回逍遙之後。

　　於是在展讀之間，我們忍不住會因著中土世界這些無法避免的遺憾而輕聲嘆息，並且為梁山泊好漢們最終一償宿願感到一絲慶幸。

　　在奇幻文學的「架空世界」下，想像空間可以無限開展，遼闊的山河，優美的森林合理存在，遇見精靈、巫師....也都很正常。我們不會在現實世界裡試圖真的找到一個叫做「夏爾」的地方，在歷史裡找一個叫弗羅多的哈比人，我們知道它存在某個想像的空間。做為民間話本的水滸傳，就沒有這樣的「特權」，它幾乎是真實生活的反射，所以許許多多的歷史學家不斷想找出梁山泊的正確位置，不斷的考察推論，想知道宋江到底是真有其人還是岳飛的化身，水滸故事中哪些是編的，哪些是真的.....

　　只是做為一個單純的讀者，我卻看見一個作者嘗試在一個架空世界中描述出深刻真實的人性，而另一個作者則試圖在真實社會中建造出一個架空世界，好做為平民對於價值矛盾掙扎的另一種出路。

　　那些哈比人、巫師、人類，彷彿就是我們身邊的某人，鮮活的跳動，那些一身豪邁之氣的好漢，則像雲霧一樣，在想像中永久安詳的飄盪在一處水泊之地。

　　我不經要想，如果在文學的想像中，容許我們作角色的互換呢？

　　弗羅多的樂觀和堅強會不會被接受？山姆的憐憫會不會讓他自身遭害？宋江說不定會因為迫切想讓世界恢復安定而戴上魔戒，李逵肯定老早就一刀把咕嚕砍成兩半。

　　那麼，這又將是個怎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