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無視於抵著自己的寒冰武器，闊別多日的再次相會，褚冥漾開口了。


「把項鍊給我。」平靜無波的語氣。只是說出口的話，卻不是這群盼他已久的人想聽到的。

冰炎的臉上更是再次結上了厚厚的一層霜。

「你的意識回來了？」冷到極點的語調中包著燒的如業火般的慍怒「那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我沒有什麼好和你說的。」直視著那炎色的眼「拿完項鍊我就要走了。」
「哼！」面對褚冥漾的回答，冰炎又是冷哼了聲「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我有很多要問的。而且……..」


「你，是不可能再離開的。」



彷彿印證冰炎的話，原本被束縛住的眾人紛紛掙離，拿著兵器圍住褚冥漾，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略微看過四周的人一遍，黑眸眼神中依舊平靜無波，絲毫沒有因此而動搖的跡象。

「把項鍊給我。」同樣的話語再次被重複一遍，褚冥漾將視線拉回，再次看向冰炎。
「………..」現在冰炎的臉已經不能用冷若冰霜來形容，說是萬年不融的寒冰也不為過。



「為什麼你如此執著於『他』？」
冰炎的問題似乎是關於項鍊，卻又似不是這樣一回事。





「無可奉告。」
仍舊是平靜無起伏的語調。




眼中的憤怒退去了幾分，然而隨後襲上的卻是深沉濃烈的哀傷，那是冰炎這些年來少有的表情……與痛。



「褚冥漾！」一個熟悉的女聲插入，褚冥漾的身體因此動了一下。
推開冰炎，褚冥玥走到了褚冥漾的面前，伸出手強制使褚冥漾的臉面向她。


「你這蠢蛋！連你自己也認為『你』只是個『假象』，是個『人偶』嗎？！十六年來的記憶與人生，情緒與心都是假的嗎？！你清醒一點吧！你為什麼要隨人起舞而走也不看看自己的靈魂呢！選擇改變要遵循步伐而走的不也是『你』嗎？！」

一連串的話語刺進了褚冥漾的心，使他的表情有些迷惘，同時他的身體也因此有微微的顫抖。

這一切，眾人都沒有看漏。
然而，這樣的反應也只有一下子。

隨著褚冥玥的鬆手而低下頭的褚冥漾，沉默一陣後再次抬頭，只是眼神中的平靜無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漠然，彷彿剛剛的動搖從不存在一般。


「假象不會因曾經踩在大地上而能取代真實。至於改變，事物的本質不會因此而有所動搖。」


直述的話語從褚冥漾口中吐出，好像討論的對象不是他本人一般。

「誰要你取代。」森冷的語氣再度響起，冰炎瞪視著褚冥漾「『做你自己』有這麼難嗎？！」

「對我來說，那就是取代。」褚冥漾的視線移離了冰炎，看向飄渺的遠方「你們不會懂的……..因為你們之中…….沒有人是『假』啊……」



面對褚冥漾的回答，所有人只能沉默，無言以對。



就在這雙方都無從開口的寂然之刻，褚冥漾突然起身，以自己的身體狠狠的撞上冰炎及褚冥玥手中的兵器，不僅兩位兵器持有者感到錯愕隨即便要將其抽出，四周的人也都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所見。


在冰炎及褚冥玥要抽出兵器的當下，褚冥漾卻又再將身體向前壓下，讓兵器刺的更深，甚至穿過身體。

只是這次即便刺的如此之深，褚冥漾的傷口處也未曾流任何一滴血，只是刺穿處開始一點一點的分解成水氣及微弱金光，然後逐漸消失。

令眾人驚愕的場景，只是在此時他們的身體又再次動彈不得，無力阻止。

突然間，冰炎臉色大變，似乎是知道了褚冥漾的意圖，「褚！你！」然後他便被噤了聲，無法再言語。




最後回應他的，是褚冥漾的一抹微笑。

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陷入沉眠。

而後，無緣再見。




+

「框啷！」
本能的察覺有什麼事發生，身體抖了一下，手一鬆，茶杯便直直的落下，在地面摔成了一堆碎片，茶水也因此四散。


「………」默默的俯下身欲撿拾碎片，才伸出手便被另一隻手制止住。
「我來就好了…」

俐落的把一地髒亂迅速收拾乾淨，一點也不留。隨後，再添了一壺新茶上來。
看到褚冥漾如沒事樣的做著這些事，夏碎微微皺眉，他可沒有忽略這故作平日一般下，明顯的力量消弱。

「不是叫你在房中待著嗎？」如醇酒般濃厚醉人的嗓音透著不悅，以及不明顯的擔心。
「……」褚冥漾默默的坐在夏碎身旁。
「真是壞孩子…….」伸手摸著褚冥漾的臉頰，夏碎的責備中不自覺的用上「人」才會有的感覺和形容「人」的字眼「強行突破很累吧…...？這樣過度的使用力量……」


只是他對於自己的改變，渾然不覺。



命運也不再留予他更多去理解的機會，任由時間流逝。
因為自行矇蔽雙眼，他已經錯過太多次。



「這樣勢必要做一些拖延的事，以拉長與他們再次碰面的時刻。」衡量著褚冥漾恢復力量所需的時間，夏碎開始思考變更計畫。

「其實不需要……」褚冥漾悄聲的說。

或許是因為太過專注於思考，夏碎並沒有聽清褚冥漾在說什麼，只是隱約知道有聲音。
「嗯？怎麼了？」
面對疑問，褚冥漾只是搖搖頭。


見此，夏碎姣好的眉又更加鎖上幾分。
似乎是擔心夏碎因此而不高興，在沉默一陣後，褚冥漾開口了。
雖然…不是重述之前的那句話，而是拋出新的問句。


「主人在Ａｔｌａｎｔｉｓ時開心嗎？」



夏碎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向褚冥漾，他可從來沒想過會被自己最「完美」的人偶問這種問題。


就像有了「心」一般。


閃入腦中的想法令夏碎有一瞬的錯愕，隨後便立即平復。
提出問題的褚冥漾並沒有看向被問者，只是望著天空。

將視線收回，夏碎也抬頭看著這暗紅、混沌不明的天。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很開心沒錯…….」眼神有些迷離，聲音有些飄緲，夏碎不自覺的喃喃「碰到了很多事，見到了很多人，同時也遇見了他……不需因種族而對立，屬於自己的也不會被奪走…..真的…..很幸福….」


靜靜的聽著夏碎的低語，然後，褚冥漾笑了。


「這樣，就好了。」起身，轉向夏碎，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弧度。



夏碎看著褚冥漾的眼神有著顯而易見的不明白，只是在下一秒出現於褚冥漾手中的東西，更令他感到萬分的驚訝，眼中揚起極明顯的波動。




「主人，你看這是什麼？」


出現於他手中的，是原本在冰炎身上的銀白項鍊，原本已變得十分黯淡的火燄，現在卻燒的異常燦爛。






然後，夏碎倒在長廊上，睡去。
「睡吧…醒來之後，一切都將回歸。」
聲音，輕輕的飄著。




+

一名少年站著，舉目能視之處，皆為白色，如同未曾使用過的白紙一般。
身影恍若融於其中一般，越來越淡。
最終…連掛在臉上的笑…都消失了。




『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