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7 22:33:39妙音

傳馨西遊記(下)

 


傳馨西遊記(下)

 

而每當尊者以低沉宏亮的聲調佈道時,常有小雞、小貓、小白兔、小鳥依偎在尊者身邊。這情景已永遠地刻在了我的腦海深處。

在尊者這裡呆了幾個月後,我又獨自登上開往東北部的列車,繼續我的求道之旅。

參學的第二站,是離泰國首都曼谷四百多公里的阿讚揚達的空寂道場。

阿讚揚達在諸位尊者大德中,比如阿贊布達它薩、阿贊查等人中年紀最輕,但修證境界一點兒也不比任何高僧差。

他的確是一位外行小乘、內秉大乘精義的大修行人,他所傳授的教義特別著重於修四無量心、菩薩四攝法及般若空性,這也是「空寂道場」得名的原因。

八四年之前,有七年時間,他被西方國家廣泛邀請前去弘法利生;回國後,又受到舉國上下的熱烈歡迎。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原因,便是由於尊者廣弘大乘佛法。

空寂道場留給我兩點永生難忘的印象:

第一,每當阿讚揚達尊者,帶領弟子們托缽乞食歸來後;全體僧眾便以淨水洗腳,而後入經堂,禮佛畢便席地而坐。

用餐前大家先念誦經文、作餐前五觀;

然後以阿贊為首,先將一杯開水倒入缽中,然後再安靜進食。倒水的目的,是將缽中酸甜苦辣的味道沖淡成一味,以減弱舌頭對味覺的貪愛;

他們的這個習慣,讓我在日後的修行中,時時都能提起對「五欲」(「色聲香味觸」或「財色名食睡」)的警惕與防犯。

第二,在空寂道場,我頭一次聽聞了空性的甚深義理;這為我後來接觸中觀、特別是最後聞思大圓滿「本來無生的大空性」,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也就是在這裡,我一方面驚訝於佛陀揭示的「色即是空」,這一真理的偉大與深邃;另一方面又隱隱地對這裡,把「色」和「空」分開表示遺憾。

我覺得阿贊比一般小乘行人,把「色」一步步分析為空,然後執著空性去求涅槃、解脫的聞思修行,更進一步的地方在於:

阿贊意識到了色當體即空,而且就像鏡中像一樣了不可得。但他還是沒有達到後來我在雪域藏地、色達喇榮佛學院學習真正的中觀時,所瞭解到的:

「空即是色」、「空有不二」、「性相一如」那樣的高度。

當然,當時我不可能有這麼清醒的認識。我只是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難道「色」和「空」,一定就是水火不相容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借假修真」豈不成了一句空話?從此岸到彼岸,豈不成了一個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

也就是在空寂道場,我萌發了要去印度,探尋以龍樹菩薩為發端的般若大乘真正法源的念頭。

但為了打好基礎,我還是按原定計劃,來到了離空寂道場二百多裡路的:一代女成就者帕美布翁格的禪林。

帕美年青時,嫁給了一個非常富裕的男子;他們共育有三個兒子。

帕美出家前,還經營著一家美容院,總之家庭生活非常幸福、豐足。

但帕美從小到大都對物質上的享受不感興趣,她一生想的都是生死解脫問題。

終於在她二十八歲那年,她下定決心要禁語;並在每天從美容院下班後,獨自一人走到郊外的屍陀林去觀修無常,第二天淩晨五點鐘左右再步行回美容院上班。

這樣的生活,共持續了五年。這五年期間,帕美還以巨大的毅力,持守八關齋戒;並天天以紙條,向丈夫祈求允許她出家修行。

五年過後,首先是三個孩子,被母親的苦行精神所打動,他們一起代母親向父親祈請。父親在三個兒子的祈求下,終於答應了帕美的要求,准許她離家修行。

帕美選擇的修行道場,是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

當我來到這個小島上後,我立刻發覺這裡實在是一個鍛煉修行人的最佳場所,因而在這裡我住了將近一年。

後來每當回憶起這一年來的島上生活時,我的內心便會泛起對帕美,難以表述的感激之情!

是的,在這裡,我體會到了生死的無常;在這裡,我學會了堅強地面對一切苦難;在這裡,我學會了精進、專一、持久地提持正念;在這裡,我打下了禪定最堅實的基礎……

在這個名叫吉祥島的荒島上,記得從帕美那裡接受的最嚴格的修持便是:

從中午十二點開始赤腳在熱沙上經行八小時!

當時我的腳被燙得通紅,全身皮膚暴裂,汗水剛開始像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汩汩往外淌,到最後卻連一滴汗也排不出。

全身骨架似要散架似的讓我搖搖欲墜、眼前直冒金星。而且帕美要求在八小時的經行中,不能片刻停頓、不能停下來喝水、上廁所。

但你決不要輕易就下妄斷,說這是無謂的苦行;因帕美要求我們在八小時的行走中,每邁一步都要以佛陀聖號這正念來提攝。

一步一步、一念一念,用不間斷的佛念,來扭轉並最終蕩空心裡的妄念、苦念、畏難念;直到最後能所雙亡,整個心中空靈一片。

經行 一兩 個小時後,你就會感覺到心魔開始作祟了。

煩惱魔以種種理由引誘你放棄經行、懈怠放逸;這時如果發心不堅定、求道不真切的人,很容易向自心幻化的魔頭投降。

但我始終心念耳聞佛陀聖號,我不相信自己保持正念的毅力,敵不過虛幻的四大合成的假身的疲倦感。

結果往往經過了四、五個小時後,在你的精神戰勝了肉體的極限後;剩下的經行之路,簡直就像是走向光明的越來越輕鬆的一段自在之旅……

除了這種難忘的經行修行外,我還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帕美都讓我睡在一具玻璃棺材旁;

那裡面有一具十五歲的女屍,正在慢慢枯乾。

旁邊還有有關有漏人身的不淨照片,讓你頓感所謂的俊男靚女,其實不過都是一些流動廁所。

在這裡呆久了,我一睜眼看人,便覺得他們怎麼看怎麼像一具具白骨。

真正對醜陋人身生起厭離、對短暫人生生起出離心的,還是帕美讓我們於半夜三更時,進行的繞荒島修行之舉。

我們半夜兩點半,便要開始各自獨立;爬上後山的原始森林中,呆到天亮再爬下來。這座山依然保持著原始的狀態,山洞中有各種猛獸毒蛇。

爬山過程中,有些路段不得不用雙手,攀援樹藤騰空而上。

有一回,大約在淩晨四點鐘左右吧,我正手腳並用幾乎「爬行」在山涯上,忽然感覺前方似乎有一個大東西擋住了去路。騰出一隻手用手電筒一照,天哪!原來是一隻大老虎!老虎此刻正用發亮的眼睛瞪著我。

與老虎照面的頭一個回合,我心裡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下完蛋了。但瞬間工夫,平常接受的佛陀教言,又讓我漸漸穩住了陣腳。

什麼叫「人生無常」、「生命如風中燭」?我總算有了面對面的體驗。

管他呢,平常你總是口頭高喊「無我」、「無我」;

整天念誦「空諸所有」、「四大假合,幻化之身」;

一看到佛祖在因地,以血肉之軀佈施的事蹟就淚流滿面;

整日說為下化一切有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念念都自信佛菩薩的慈悲願力不可思議、觀世音菩薩一定會尋聲救苦,只要你有真切的信願……怎麼一到關鍵場合便什麼也想不到了,腦子空白一片,雙腿直打顫……

「豁出去了!」

當我下定這個決心後,整個身心便似卸下了千斤重擔。

既然一切都是「唯心所現」,那我的恐懼豈不是杞人憂天!

於是我便在心底,默默地對觀世音菩薩發了一個願:「如果我前世與這隻老虎有惡緣,那我今天葬身虎口也不足為惜;但願以此功德迴向給牠,使牠早日超升、早獲解脫。」

接下來,我就爬在懸崖上開始念誦觀音聖號……

大約幾分鐘過後,這隻老虎長嘯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我當時腦子裡閃過的又一個念頭便是:「帕美平常講,修行人只要時刻提起正念、對三寶充滿信心、放下一切身心枷鎖;如果不能證取大道,那這個佛教就算是騙人的把戲了。今天我總算實證了一回!」

後來我還經歷了在山洞中禪修,等出定後發現周圍竟擠滿了豹子腳印;

有次在經行時,腳被被毒蛇咬傷;

睡在屍陀林,渾身上下被毒蚊子叮起幾十處大包……等等險境,

但我自己都能感覺到,我的心對外境的一切苦樂境界的執著、追逐、分別妄念越來越淡了。

也就在此時,我想我應該離開泰國了。

在阿讚揚達尊者那裡深切感受到的對中觀正見、對最究竟的自利利他之路的探求願望,此時越來越強烈地佔據我的腦海。

戰勝老虎現在看來,只是小事一樁;如何使自己及眾生儘快與佛陀無二無別,才是今後的首要任務。

怎麼辦?當我靜下心來問自己的時候,「到印度去!」這一念頭便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

我堅信在這個佛法誕生的國度,一定能找到滿自己成佛心願的最佳道路。

為了籌足旅費,我從泰國又回到了新加坡,幹起了所有能讓我掙夠「盤纏」的工作。

父母對我的選擇,依然不是十分理解;但他們由衷地感到,自己的女兒越發顯得堅強、從容、大度了。在橫渡麻 六甲 海峽的遊輪上,幹了幾個月的服務員後;我終於湊足了旅費,又一次隻身奔赴比泰國更加遙遠的神秘國度——印度之邦。

在印度,我遊歷了佛祖成道時的菩提樹、轉法輪的王舍城遺址,還有三世諸佛成道的金剛座。

當然也拜會了許多隱匿人間的高僧大德,甚至包括在喜馬拉雅山腳下閉關的瑜珈士。

但我最感激印度的地方是,在那裡,我聽聞了藏密的傳承,並知道了日後我將之作為終生歸宿地的中國四川色達喇榮佛學院的大名。

當我九五年終於踏上佛學院的土地時,幾乎已是身無分文了。

但在這兒呆了一個月後,我就認定,我現在終於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曾經夢寐以求的無價之寶——成佛之道,終於讓我在色達喇榮佛學院給找到了!

這裡的教法涵蓋了大小乘、顯密的所有法寶,繼承了佛陀、龍樹以來的所有精華教義;特別是有我一直耿耿於懷、朝思暮想的大中觀的最究竟、最清淨的傳承,當然還包括盡攬一切成佛階梯的大圓滿九乘次第。

我還能再說什麼呢?!漂泊了那麼久,尋覓了那麼久。當疲倦的心性,想要找一個最終的棲息港灣時;緣分這只風帆,便將我安然送到了,佛學院這塊可以永久休息的地方。

放下了不安,放下了焦急,在緊緊環繞法王如意寶的五瓣蓮花山谷中,我建起了自己修行的小木屋。

推開窗,大自然這幅巨畫,便立刻以未經雕琢的筆觸撲入眼簾:遠處有山,山上有草;青青草地上,有穿著紅色僧衣的我的同道。他們的頭頂上有天,天空裡有雲;自由自在地飄蕩的雲兒,能否把我的心聲帶給所有藍天下生存的眾生?

我想說:我愛佛法,因為我珍惜生命!我愛學院,因為在那裡我可以把握來世今生!

*****

記得我在新加坡大眾學佛會,聽說了傳馨的經歷後;當時看著窗外海天一色的景致,望著茫茫天地間奔波不已的人流、車流,想著越來越高聳雲天的大樓,我就不禁感慨道:

這真是一個,希求財富的時代;像傳馨這樣的修行人,恐怕會越來越少吧。

我們很希望真正的修行人,都能把握住聖者遺留下來的財富;而非像世間人那樣,都爭先恐後地把有漏財產,當作人生的首選目標。

《法句經》云:「信財戒財慚愧亦財,聞財施財慧為七財。」

這七財才是真正智者,所應追求的法財、聖財。

阿底峽尊者也說:「捨棄一切有漏財,當以聖財為嚴飾;遠離一切散亂境,依止殊勝寂靜處。」

不過,這麼好的教言,在現今的環境下;又能被多少人,奉為金玉良言呢?

大多數人在日夜尋覓財富的過程中,大概十有八九,都會把這些聖者的教言拋置腦後的;

而這恰恰是智者的呵斥處。

薩迦班智達就曾不無悲哀、不無痛責地說過:「漂泊輪迴諸眾人,晝夜拼命求財富。」

能否有更多的人都能像傳馨一樣,把佛法當成生命中最值得希求的無價之寶,在勤勉不輟的求真過程中,打開生命本來的無盡寶藏?

——《智海浪花》125 位知識分子的學佛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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