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七尺長六尺寬的雙人床，一個人睡來，應該是舒服得很，卻好像多了什麼而少了些什麼。

夜寐，人睡到半夜忽然清醒過來，發現月光淺躺在我的枕邊，翻過凌晨的風，像似落單的旅客，騷擾著輾轉反側的夜。床裙垂墜在離地不高的空中，擺動著，整張床在夜池裡載沉載浮，一直以為自己睡在一葉扁舟，盡泛著蕭索。

曾經，是有這麼一個人撐起船竿，將夢滑向暈開的霧中。

大床的空位變得十分浪費，二人交疊的臥姿可以省下很多空間。

彼此的體溫彷彿棉絮著了火，迅速漫延開來，波及衾枕；只是，心火燒得烈燄，澌滅得也快，有時讓人措手不及。

曾幾何時，已在夢境的邊陲，各自臥睡成兩座背對的山峰，欲壑是易招來風的空穴，被風帶走呼吸，空氣間實是過分的安靜，一個翻身都嫌尷尬，把安頓好的距離拉開，抽回自身，兩人註定長夜失眠，為彼此的動作思量。

考究對方為何自腰際拔離溫暖的雙槳，我洄游在月色渲染開的水面，一不小心沉陷下去。而他想著過去，想到未來，肯定回頭是岸。霧漸漸散開，竟認不出對方的臉龐，或是否認，歸咎一時的衝動，一切非關愛意。

眼看床位劃分三等分，各自分拓至床邊，冬被在二人之間拉扯，最後撐開的被臥有了嫌隙，第三者有機可乘，竟是一陣風，一場雨，或窗外拖曳而至的水銀燈，總有說不盡的冷清。

不久之後，我開始適應自己先上床溫被，連同多出的部分；習慣一個人獨睡、獨醒。一直到最近，寤夢芒芒，也才開始想起過去另一半邊床的人。

然而，身邊早已躺臥著新的枕邊人，那體型龐大的夜。

沒人預料到，少了一個人，多出床位，卻更覺得擁擠。

[自由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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